第1章重生

冷。

顧南諼嘟嚷了一句。

緊接著就聽見「咚」的一聲板凳倒地，有人往門外跑，一邊大喊：「娘，娘！諼娘醒了，醒了，快來！你快來！」

諼娘？這是多久以前的稱呼？

顧南諼動了動眼皮。

土牆，舊犁，紙糊的窗；夢中的情景。

那個從門外衝進來的女人，花衣布襖，眉目如畫。

娘，文氏。

跟在文氏身後奔進來的男孩，十一二歲，濃眉大眼，身材比同年紀的孩子都要壯上許多，走路帶風，一身英氣。

哥哥，顧遠昭！

顧南諼猛地坐了起來，直愣愣地看著他們，不認識似的。

「諼娘呀，你總算醒了！」文氏摟著她直哭，「都是娘不好，為什麼要讓你去河裡洗衣裳！這麼冷的天落水，凍壞了可怎麼好！虧得醒了，虧得醒了！老天庇佑！」

顧遠昭也跟在後面一直急急地喊她：「諼娘，諼娘！」

落水？洗衣裳？

顧南諼看看自己的小手，笑了出聲。

重生！老天待我不薄！

聽見顧南諼笑，文氏愣住了，捧著她的臉上下打量：「怎麼了，諼娘？你可清醒著？」

「娘！」顧南諼脆生生地叫了一聲，把文氏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盯著文氏的眼睛，認真地說：「娘，我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以後，我要好好和娘，和哥哥們在一起！」

文氏和顧遠昭對視一眼，心裡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但是他們並沒有深想。

顧南諼帶淚拉起顧遠昭的手。

顧遠昭的手上都是硬繭，卻讓顧南諼無比安心。

顧南諼暗暗發誓：從此以後，我，顧南諼，將為他們而活！

顧遠昭緊緊握著顧南諼的手，笑眼帶著淚：「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諼娘，你這一躺就是五天，把我和娘都嚇得不輕啊！」

窗外傳來公鴨一般粗啞的聲音：「嫂子，在屋裡吧！」

顧南諼眯起了眼。

人未來，聲先到，一向是二嬸馬氏的作風。

顧南諼的記憶中，奶奶身體不好，一直就是二嬸馬氏當家。馬氏自私小氣，眼裡從來沒有文氏這個長嫂，可沒少欺負他們。

文氏抹了把淚，轉身站起來迎向門口：「翠花……」

「哎，」馬氏一掀布簾就進來了，同時猛揮手，截斷文氏後面想說的話，快走幾步大大咧咧往屋裡僅有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因為用力過猛，壓得椅子「咯吱」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馬氏鄙夷的目光掠過文氏，又在顧南諼身上掃了一圈。

「二嬸，您可悠著點兒，壓壞了椅子，爺又要罵您！」顧南諼這時候身體還虛弱，說話沒什麼力氣，卻是滿臉的嘲諷。

爺爺顧石頭是顧南諼上一世最尊敬的人，也是馬氏最害怕的人。顧石頭平時輕易不說話，但是一說話，絕對是扔在地上能砸個坑，家裡沒人敢違抗。

馬氏果然不自覺坐直了身體。

顧南諼向顧遠昭使了個眼色：「大哥，把娘扶炕上坐吧，爺常說要長幼有序，娘是長嫂，該立個榜樣。」

馬氏往窗外瞄了一眼，窗外枝葉晃動，嚇得她一個激靈。

顧遠昭會意，把文氏扶到上席的位置端坐。

馬氏一手撫胸，深呼吸，平穩了一下心情，人又精神起來了。馬氏轉眼向文氏冷笑：「我說嫂子，這幾天閑飯吃得可舒服？」

文氏「蹭」地站了起來，俏臉漲得通紅：「翠花，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馬氏也站起來，聲音高了八度，又黑又粗的手指指完顧遠昭指顧南諼：「你看看你這一屋子，嘖嘖！阿昭做事稀里糊塗，阿征只管拿讀書當借口，什麼事兒也不管！還有這懶丫頭，床上一躺就是幾天！你們一家，不是吃閑飯是什麼？」

「你瞎說什麼！」顧遠昭脾氣暴，聽了這話就要跳起來。

顧南諼伸手抓住文氏的手，對顧遠昭說：「大哥，你去爺屋裡一趟吧。你和爺說，二嬸說的，二哥拿讀書當借口，吃閑飯，明兒一早，咱們讓二哥就不讀書了，找賀先生辭了，去田裡做事。我也不懶了，我這去燒水……」

顧南諼握緊文氏的手，掙扎著要起來。

「別起來，別，諼娘，你剛醒……」文氏慌忙攔她，眼淚就下來了。

顧南諼這時候並不是真要起來，她只是要拉住文氏，讓文氏分不開身去攔顧遠昭。

顧南諼沖顧遠昭用力一擠眼，做了個「去」的口型，顧遠昭一溜煙就跑了。

等馬氏反應過來要攔，顧遠昭己經在院子里把顧石頭的門敲得「砰砰」直響。

顧遠昭的嗓門大，顧南諼在屋裡都聽得清清楚楚：「爺，爺！我來和你說一聲啊，阿征明兒不去找賀先生念書了，要下田！二嬸說的，阿征不能吃閑飯！二嬸還說了，諼娘醒了，也不能吃閑飯。諼娘這就去燒水啊，您和奶等等就有水用！」

顧南諼差點笑了出來。大哥挺聰明啊，概括總結得比她說的還好。

聽到開門的聲音，顧南諼立刻從炕上下來。

顧南諼剛醒，又說了一番話，這時候確實沒什麼力氣。她扶著文氏站起來，一搖三晃地往馬氏那邊走兩步，近到馬氏跟前了，腿一軟就撲倒在馬氏身上，雙手死死摟住馬氏的腰。

這時候就聽見顧石頭的吼聲了，「不讀書？我看哪個敢去說！你二嬸呢！」

「我娘屋裡呢！」

馬氏的身體抖了一下，用力把顧南諼推開。

顧南諼就勢跌倒，伏地痛哭，像快要暈過去了似的，直抽抽：「二嬸，二嬸！我求您，別打我……嗚嗚……別打我娘！我這就去……這就去燒水，等等您就有水用的！啊……您別打！我二哥也不敢讀書了，不讀了！嗚嗚！我們不敢了！」

看到顧南諼跌倒，文氏慌了神，邊過來扶她邊哭：「起來，快起來，諼娘！你別哭……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娘沒本事……」

顧石頭正好到門口，聽到文氏的哭聲里夾雜著顧南諼求饒的喊聲，顧石頭心裡那個氣啊，他左右看看，找不著稱手的東西。

這時候顧遠昭遞了個掃把過去，顧石頭扯過來就沖著門裡吼：「老二家的，你給我滾出來！」

馬氏被唬得一愣一愣地，說話都不利索了：「諼，諼娘，我什麼時候打你了？」

「二嬸，您饒了我吧，嗚嗚！我哥不吃閑飯，他不讀書了！我也不吃閑飯！啊！您別打我！」

顧南諼滿臉的淚，心頭卻在冷笑。

哼哼，馬翠花，跟我前世遇到的那些女人們相比，你嫩了不止一星半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