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易子而食
兜兜轉轉，離開紅山村已經快兩月！
現在到了什麼地方嬴毅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還沒走出慶平府！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艷陽高照，萬里無雲。
陽光肆無忌憚的炙烤著大地，地面燙的都快能煮雞蛋了。
嬴毅抹了一把汗水回頭望去一臉無語，前後左右到處都是難民，難民之多不下十萬之數！
離開紅山村的前幾天還好，他一人東行，沒有計劃也沒有目的，孤魂野鬼似的飄蕩著！
幾天之後遇上了第一批逃難的難民，他想了想還是繞開了。
沒成想路上的難民越來越多，擠滿了整個官道，若想繞開就只能棄大道，走山林。
沒辦法，他只能跟這群難民混在一起，走一步看一步。
隨着時間推移，難民越匯越多，越匯越多，到了現在已經達到了十萬之眾！
這些難民比蝗蟲還可怕，所過之處不管草根還是樹皮，能吃的一個都不放過。
最近這幾天嬴毅都看見有人向觀音土下手了！
觀音土無吝於毒藥，吃下后除了等死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每當看見有人吃觀音土時，嬴毅心中就說不出的憤怒。
飢荒鬧了這麼多天了卻絲毫不見官府賑災的動靜！
不僅如此，災民路過縣城的時候官府還將城門禁閉，嚴厲呵斥不許災民進城！
一路走來嬴毅遇見了三座縣城，每座縣城都是如此，氣的嬴毅恨不得直接糾集災民反了他娘的！
這個念頭不止一次在他心頭縈繞，最後都被他生生給壓了下去。
通過幾個月的了解他已經大概知道了所謂的仙師是什麼樣的存在。
對於普通人來說，仙師飛天遁地，翻雲覆雨，無所不能！
仙師壽元悠久，法力高強，不食人間煙火！
仙師虛無縹緲，來去無蹤，神龍不見首尾！
總之，凡人根本就沒有力量與仙師抗衡！
而那些縣城都是有仙師存在的！
當日在對付那些暴民時嬴毅身上赤紅光芒閃現，被那些暴民當成仙師摩拜，為此嬴毅着實興奮了許久。
可是後來不管他怎麼努力，身上再也沒出現半點異樣，就跟往常一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唯一與先前不一樣的就是身體比往日強壯了好幾倍，現在就算讓他扛着一頭牛奔跑十幾二十里也不覺得累。
還有就是比以前更扛餓了，現在吃一個窩窩頭他一整天都感覺不到餓！
這個發現更加讓他篤定，他的身世沒有那麼簡單，他在過去必然也是一名仙師無疑！
既然有仙師這種無解的存在，造反還有成功的希望嗎？
以前有多厲害那都是過去的事，現在的他勉強算是一個半吊子仙師，隨便出來個仙師就能將他完虐，沒必要為了這群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得災民冒這樣的風險。
打消造反的念頭，靜下心來后他也想清楚了，這幾座縣城之所以敢不放災民進城，除了可能真的無糧賑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不怕災民造反。
你敢造反我就敢殺，死的人多了需要的糧食自然就少了。
想明白了這點，嬴毅就更加堅定了寧可餓著也絕不造反的念頭！
雖然壓下了造反的衝動，眼前的一幕幕還是不斷的衝擊著嬴毅的認知，讓他升起一股強烈的憤怒與深深的無力。
前方不遠處，一位與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捂著肚子慘叫幾聲后無力的倒了下去，然後就再也沒起來。
這個少年嬴毅認識，有關仙師的傳說還是他告訴嬴毅的，昨天兩人還有說有笑，今天他就因為觀音土腹脹而死。
還有，幾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走着走着突然一頭栽倒，周圍難民冷漠的看了一眼，眼中沒有掀起絲毫漣漪。
這些人中未必就沒有老者的後生晚輩，這一刻他們都選擇了無視，別說葬禮，連屍體都懶得收拾一下。
還有，那些年幼的孩子無助的哭着，一個個眼中充滿了絕望，他們的父母比他們更絕望，無視孩子的哭泣臉上透著莫名的死寂！
在這超過十萬人的難民隊伍里，這樣的場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初見時觸目驚心，到如今嬴毅已能坦然視之。
嬴毅剛扭過頭就看見幾個年輕的壯漢向自己東北方向一對抱着孩子的年輕夫婦走去，圍着年輕夫婦不知在說着什麼！
就見那對夫婦臉上露出強烈的掙扎，最後年輕夫婦含着淚將孩子遞給那幾個壯漢，接過壯漢手裏的兩個窩窩頭狼吞虎咽起來。
夫妻二人一邊啃著窩窩頭一邊淚水泛涌，直到那幾個壯漢帶着孩子脫離視線，夫妻二人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
「易子而食？他們不會是？」
一個可怕的詞語浮上嬴毅心頭，嬴毅心中大驚再也不能無動於衷，急忙向幾名壯漢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在一個小山坳後面嬴毅找到了那幾個壯漢，幾人背靠山坳架起了一個簡易灶台，裏面的水也快要燒開。
其中一人手握一把菜刀在他們買來的那個小男孩身上慢慢比劃着，正在思量著從哪下手，絲毫不顧那個男孩沙啞的哭聲和恐懼的眼神。
比劃許久后，握刀的壯漢抬起菜刀徑直向小孩的胳膊砍了下去！
「住手！」眼看小孩的胳膊就要與身體分離，嬴毅再也忍不住大喊了一嗓子，趁著幾名壯漢愣神之際快速衝上去將孩子搶了過來護在懷裏質問道：「你們要做什麼，連孩子都吃，你們還有人性沒有？」
幾人聞言臉上同時露出一絲羞愧，只一眨眼羞愧就被瘋狂所代替，握刀壯漢用刀指著嬴毅罵道：「哪來的野小子給老子滾一邊去，否則爺連你一塊吃！」
「你特瑪試試！」嬴毅毫無懼色的懟了回去，兩人劍拔弩張，頗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勢。
另外一人看不下去，出言道：「這位兄弟，不是我們想吃人肉，是這該死的世道逼得我們不得不吃，你看這樣如何，你把孩子給我，今天這事算你一份如何？」
嬴毅眼中厭惡更甚，懶得跟這些人廢話護著孩子就要離開！
「你找死！」
被嬴毅無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握刀壯漢哪還忍得住，一刀向嬴毅砍了下去，其他幾人同樣沖了上來，且不說嬴毅對他們的冒犯，單這個孩子就不能讓他帶走！
好不容易買回來的！
結果顯而易見，幾名壯漢哪是嬴毅的對手，幾招就被放倒在了地上。
「提醒你們一句，下次再做這種事情之前多想想，你們至少還是個人！」嬴毅沒有殺他們，無視幾人的慘嚎抱着孩子揚長而去。
被救下后這個五六歲的孩子便止住了哭泣，空洞的雙眼如神遊物外一般看的嬴毅心中很不是滋味。
突然經歷這麼一遭，別說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也未必受得了。
嬴毅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取出一塊肉乾遞了過去。
看見肉乾后男孩的眼中終於多了一絲神采，一把搶過去狼吞虎咽起來。
幾口吃完后眼巴巴的望着嬴毅，示意還要！
嬴毅又遞給一塊柔聲說：「慢慢吃，餓了太久不能吃的太急！」
回到難民隊伍后嬴毅找到孩子的父母將孩子還了回去。
接過孩子後夫妻二人喜極而泣，抱着失而復得的孩子好一陣親昵。
但是孩子的眼中卻沒有喜悅，看向父母時眼中除了冷漠還有一絲意味難明的仇恨。
被父母兩個窩窩頭給賣掉，這個孩子長大后對父母會是一種怎樣的態度嬴毅不知道，也管不了！
對於整個難民隊伍來說，這麼一個小插曲什麼也影響不了，隊伍依舊在有序的前進，雖然不知道終點在何方！
漸漸的，嬴毅發現了一些不同！
先前那幾個壯漢想要買孩童以食之，雖然沒有得逞卻給其他人指明了一個方向，無數壯漢活躍在隊伍中間，唆使著那些父母將自己的孩子賣掉，以換取一頓飽餐。
很快，賣掉孩子的那些父母又加入了收購行列，轉而唆使其他父母賣掉孩子以供自己食用。
這件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嬴毅的預料，短短瞬間就遍地開了花，嬴毅疲於奔命，到頭來也只救下那麼三五個孩童。
不料當他將最後一個孩童送回他父母手裏時，那個孩童的父親竟然指着他破口大罵：「誰讓你把他送回來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罵完之後又轉手將被嬴毅送回來的孩子賣給了其他人。
這一幕正好被自己處理過的那個握刀大漢看見，大漢提着標誌性的菜刀拍著嬴毅的肩膀說：「看見了吧，這就是人性，倉廩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他們只是一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難民，為了活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這樣的事你救不過來的！」
嬴毅冷笑道：「這其中也包括你吧，別忘了你也是這些人渣中的一員！」
握刀大漢沒有反駁！
嬴毅也沒有跟他胡扯的心思，看着這如同人間地獄般的場景，只覺得一股鬱氣憋在心裏怎麼也發泄不出來。
整個難民隊伍亂鬨哄一團，到處都飄蕩著人肉的香味，聞的嬴毅五臟翻騰，恨不得將苦膽都吐出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
今夜月明星稀，大地被照的亮如白晝！
嬴毅渡着腳步向遠處的樹林走去，他實在不想再看見這支已淪為野獸的難民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