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十里煙雨,七月不息。

她的父親出生在一座著名的雨城,一年中超過半數以上的時間這裡都在下雨,自從十年前父親自動申請調回這座小城,又因為母親常年的關節炎,他們一家向來聚少離多。記憶中,父親極少回家,有時甚至連過春節這種合家團圓的大日子都不回來,所以她們家的親情應該是很淡薄的,就如同父親每次望著她的眼神那般,冷冷的帶著不耐。

十九歲的姚天寧,如同她的父親一樣有著淡薄的神情,五官也未曾遺傳到母親的嬌媚,至多算的上秀麗,清湯掛麵的直發,混跡於人群之中就能成為一副絕佳的暗色調背景。

她提著保溫瓶從人聲鼎沸的醫院大廳經過,穿過花園,*住院大樓,她一直低著頭,就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病人家屬。

「天寧。」

還未步出電梯就聽見有熟悉的人喚她。

抬頭,就看見那名身形極出色的青年正倚在窗邊抽煙,電梯口於病房隔絕出一小塊空間,未到晚間,四周也沒有燈光,外面風雨交加,天色暗蒙,他此刻就像躲進了黑霧間,只剩那雙透亮的眼睛,原先層次分明的短髮因為沒有打理而有些塌陷,卻將他微挑的鳳眼顯示的更慵懶動人。

「四哥......」因為叫的太過習慣,所以知道這個「哥」字出口才懊悔的咬住唇。

如果,她今天不用踏進這間醫院,如果醫院裡沒有躺著姚天安,那麼以後她見到他還是會喊一聲「四哥」。

他不以為意她的局促,極自然的問道:「外面雨很大嗎?」

有雨打在他身側的玻璃上,「嗶嗶叭叭」的聲響不絕於耳,她轉過頭看向窗外,花園中心的荷塘邊,柳樹枝椏傾斜,往魚池搖擺過去,她點頭回答:「嗯,很大。」

他專註的看著她的表情,視線未移開過,聽她臉色未變的如是說,也笑著回應:「哦。」

見他這麼看著自己,她有些尷尬:「那,我把粥給姚天安拿進去了。」

她轉過走廊,長廊的盡頭處,也有雨拍打窗子,她走過去,對著窗前的長輩禮貌規矩打招呼:「薛伯伯,薛伯母。」

「是天寧啊,真是乖巧。」中年婦人凝重的臉色在見到她時多了些慈愛,「要好好照顧你姐姐啊。」

「嗯,我知道的。」她還是又同樣乖巧的回答,如同今天面對電話那頭的母親時的語氣。她偷偷的去看父親的臉色,那張冷淡的臉上如今滿是疲憊,眉間這幾日從未打開的皺褶也愈發清晰。

越過他們,推開病房的門之前,只聽到薛伯伯深嘆著氣:「老姚,薛禮家裡出了這樣的事,阿庄那孩子心裡難受,你看這孩子的事......」

她將保溫壺擺在門邊的小木桌上,往白藍色的病床邊靠了幾步,床頭的架子上還掛著點滴,姚天安同她一樣,血管比常人要細,護士特別控制了速度,那藥水滴的極慢,慢到讓她覺得也許這一瓶奶白色的藥水掛完,外面的時光會以世紀為單位的逃走。

忽然,那還滿著的藥瓶劇烈的震動了下,惹的姚天寧心中一跳,定下神后,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大驚小怪。

「姚天寧?」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再不符往日該有的靚麗風采,見她站在床前便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姚天安,只比她大四個月而已,用她聽過的讚美之詞,這個姐姐是遺傳了父母的皮相中所有優點,是典型的雨城美女,瓜子臉,精靈眼,凝脂白皙如玉,再加之原先便養成了豪邁大氣的性子,談笑風生時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不過看著現如今的她,姚天寧或許不只一次想說一句「姚天安,你真丑!」但終歸是不得不承認,這麼說不過顯示自己小家子氣,畢竟等過了這段時間,她相信,姚天安還會是原來那個所向披靡的姚天安。

「嗯。」這樣想,於是只得照例點頭,看著憔悴不似花季年華的少女,臉上沒有絲毫不尋常的表情,倒像是往常在家裡那般喚她吃飯,「我把粥拿過來了。」

病床上的少女直勾勾的看著她片刻后艱難的動了動身子,才發現床頭放著一個製作精美講究的水果籃。

「誰來了?」

她停下手中倒粥的動作,思考了會才答道:「薛三伯和伯母,還有......薛穆。」

姚天安注意到她說「薛穆」二字時,姚天安褐色瞳眸聚了聚,起身的動作有些大,甚至差點扯掉旁邊的點滴。

「你別亂來。」姚天寧小跑過去按住她的身子,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薛庄呢?薛庄來了嗎?」

薛庄的伯伯堂哥都來了,就是薛庄沒來。

她想這麼告訴床上的少女,手臂卻被少女抓的生痛,她試著掙扎,卻發現姚天安的左手手勁著實是大,大到像是要掐進她的骨頭裡,她深吸了口氣,努力的搖頭。

少女手慢慢的緩下去,最後像是被抽光了力氣,垂在藍白條文的棉被上,眼裡霎那又湧出淚來:「他都沒來嗎?」

他不再是,或者說......本便不是你的「就應該」啊!

砸進棉絮里的淚,暈成一圈一圈,瞬間被純白掩蓋,姚天寧看著姚天安,她不忍心說,從來沒有忍心說過什麼,於是這一次又搖頭再搖頭。

她看著手邊的那一滴滴淚,頭搖到快暈眩,再控制不住,上前狠狠的擦去一直從紅腫不堪的眼角流出,一直刺進*皮膚里的淚。

姚天安顯然被她這般出乎意料的舉動嚇到了,怔怔的看著眼前出現這一雙可謂稚嫩的手的影子,出現又消失。

「姚天安,不能哭。剛沒了孩子不能哭!」她是從隔壁的奶奶那裡聽來的,「對身體不好!」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沒了薛庄,只有爸爸的怒火,可是眼前還有人那麼緊的抱著她,還有那麼暖的體溫抱著她,姚天安彷彿看到海面僅存的那株浮木,於是竭盡一切的抓住它:「姚天寧,我想見薛庄,幫我!求求你,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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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心瀾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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