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終於到了清城,靜月鬆了口氣。她隨身攜帶的除了裝衣服的包袱外,還有一把龍泉寶劍,這是程媽留給她的唯一寶物。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獨身一人徒步行走二百多里山路,忍飢受餓,餐風宿露。困難是可想而知的。不過她自小習武練功,功底紮實。身體還算吃得住。再說一到清城就可以見到她朝思暮想的唯一親人程剛哥,就可以象小時候那樣依偎在哥哥身邊,就可以把她這些年來的憋屈全部傾倒出來。想到哥哥會象小時候那樣,用手撫着她的頭,輕輕地安慰她,哄着她開心,她的心情好多了,渾身也充滿了力量。

她想等會見到了程剛哥,她一定要撲到程剛哥懷裏,痛痛快快地好好大哭-場,然後把這些日子自己所有的憋屈統統都倒個乾乾淨淨,她要罵哥哥,為什麼四年多不回家,為什麼連個口信也不往家捎?佬爺死了,爸爸死了,家被抄了,媽媽重病在身,卧床不起,後來又離開我們,去了另一世界,妹子日夜盼哥哥回家,可是哥哥你呢?你你又在哪?知道嗎,你不在的日子,妹妹有多作難?哥哥你是不是不要這個家了?你是不是把妹妹給忘了?!

靜月四下打聽,總算來到了聚仁堂大藥鋪的門前停下了,她猶豫着一會見到哥哥了該怎麼說,是說實話還是先瞞着家裏出的事······

朱府大管家華叔從聚仁堂走出來,這聚仁堂藥鋪也是朱府的產業。

「你找誰?姑娘?」華叔看見背着包袱和寶劍的靜月問。

「我找······程剛,我······我是他妹妹。他在嗎?」靜月回過神,說話有些膽怯。

「那······你先進來吧,先進來,姑娘。」

華叔讓著靜月進屋坐下,一邊讓人給她倒水,一邊讓夥計去請馬掌柜。

馬掌柜的是個白凈子,胖胖的,小眼,個不高。他一見靜月就眉毛倒豎,氣不打一處來:「你找誰?找程剛,死了!」

「死······了!怎麼會······」

「怎麼會?我好心提他當賬房先生,沒想到這個混蛋帶人去鄉下收賬,連人帶錢跑了!你找他?我還找他呢!等找到他一定要把他送到警察局,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不!不會的,哥哥不是那種人!」

「不是那種人,那是哪種人?反正錢沒了,人也找不到了!那好,既然你來了,你是他妹妹,你就替你哥把欠柜上的四千塊大洋還上吧。要不把你抓到警察局吃官司!」

靜月聽了馬掌柜的話,如當頭挨了一悶棍,四千塊大洋!我身上只有七個銅板,叫我拿什麼還呀!

「哥······哥哥!你在哪,在哪呀!」靜月淚如雨下,心口堵得透不過氣,眼一黑,一頭栽在了地上······

等她醒過來已經躺在華叔家的床上,華叔的小女兒子君正坐在床前守着她,兩隻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子君見她醒過來了,高興地回頭喊華叔:「爸,爸······小姐姐,小姐姐醒過來了,小姐姐醒過來了!」

「醒了?醒了就好!」華叔端了碗稀粥走過來,他把碗遞給子君,要她餵給她喝。然後說:「姑娘,別難過了,我認識你哥,是個仁義的好小伙,他宅心仁厚不會攜錢而逃的。一定有什麼原因。這樣吧,你先在我家安置下來,慢慢再說。你哥欠的錢我去跟馬掌柜的說,能還多少還多少,不急不急。說不定你哥也就快回來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慢慢會有辦法的!」

華叔的家住在山貨街東頭的-處大院子裏。老伴死得早,給他留下三兒一女。大兒子華子雄在警察局做事,二兒子華子英在外國教會辦的聖達醫院裏當醫生,三兒子華子榮是銀行職員。小女兒子君在省立女子中學讀書,-家人無憂無慮日子還算過得去。

靜月在華叔家十幾天了,只見過回家過星期天的子君,子君長得很漂亮,象一朵盛開的白蓮花。

靜月在華叔家住着,心裏不停地思索著:「我也不能老在華叔家白吃飯,再說哥哥欠人家的錢還得想法還給人家,可我身無分文,拿什麼還呢?不行,我得出去找個事做才是。」

這天她毫無目標地在街上走着,突然見前面圍了一群人,走近一看是打把子賣藝的。只見一個壯漢在場子裏練了一套關公刀。他身邊一個七八歲小孩表演縮骨功,只見那小孩赤著上身,身子骨瘦如柴,他紮緊了練功帶,先打了一套乾淨利索的少林拳,然後沖場外的人群抱拳施了一圈禮,跳進身旁一個很小的鐵筒子裏,慢慢把身子重疊著窩進細小的鐵桶子裏去,然後在從另一面鑽出來,然後又表演了一套縮骨功,只見那少年先卸下頭,那頭從肩膀上搭落下,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圈,又回到原處,最後是拆胳膊卸腿······

場外的人們拍手叫好,紛紛把銅板扔到揚子中間。

靜月看着看着心中有個念頭,她想自己空有一身的好功夫,何不也象他們一樣在街上擺攤賣藝,一來自己生活有了出路,二來也可以多少替哥哥還上一些賬。

主意打定她急忙回到華叔家裏,收拾好行囊,提着龍泉寶劍來到大街上,在一片空地支開了場子。周身收拾利索,先打了一套雷氏風雷拳,又練了一套雷氏無影劍,那劍劍密不透風,招招似疾風掃秋葉,式式如雷霆不及掩耳。

「好!」

「好,好!」

「好!好!!好!!!」

「這才叫真功夫,這才是真才實學!」

人們拍手叫好,紛紛把銅板票子投進場子裏。

靜月來了精神,空手打了一套雷氏太極拳,她身形如水,步如盤石。剛中帶柔,柔中帶神,神形一氣,氣勢如虹。

突然圍着的人群散開了,從場子外走進幾個痞子,領頭的是個肥頭大耳,滿臉花紅鬍子的大漢,長著一張蛤螞嘴,兩隻小老鼠眼,臉上還有一塊很深的刀疤。他暢著懷,露出黑紅白黃交加的胸毛。人們都管他叫刀疤劉,是清城的一霸,專干坑蒙拐騙,欺壓百姓的事,是個人見人恨又沒人敢惹的主。

刀疤劉走到靜月面前,兇狠狠地問:「干·····什麼,干什······么的!這是······你擺攤的······地方?你······你懂······不懂規矩!」

「大哥,我初到貴寶地,真不知道這裏有什麼規矩,您說,您說,有什麼規矩?」

「想······在這······擺攤,要先交······1塊大······洋的保·······保護費,知·······道不?」

「大哥,我剛開始,還沒掙到錢,等掙了錢我給您送過去,成嗎?」

「那我······不管,不交······錢······就不要擺······擺攤!弟······兄們!給我砸……了,慢······著!」刀疤劉上下打量著靜月:「不······過,象你······這樣的美······美人,何必在······在大街上拋······頭,露面的,不如跟着······哥······哥穿······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把哥哥伺候好······了,哥哥一······高興,給你個······個百二八十的,不比······你打······打把式賣······藝強!」說着就往靜月身上湊,靜月左右躲閃著往後退,用手護著自己。

「怎麼,害······怕了?不······要怕,我對美······妹,,一向是·····是很溫柔的!」刀疤劉說着就上了手。

靜月忍無可忍,身子往後一側,使了套雷氏擒拿術,刀疤劉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就重重地趴在了地上。那群街痞一擁而上,靜月施展開雷氏風雷拳,三兩下打得這群痞子滿地亂爬,哭爹喊媽·····

刀疤劉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向靜月兇狠地撲過來,靜月閃身躲過,運起鐵沙掌,對準刀疤劉胸部只是輕輕一擊,只用了三分力氣,刀疤劉登時倒在地上,胸中巨痛難忍,兩眼直冒金星,一股鮮血從嘴中噴出,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他惡狠狠地指著靜月說:「你······等著,有······本事別走!」說完費了好大勁才從地上爬起來帶着那幫痞子走了。

大夥開心地圍住靜月,有好心的說:「孩子,快走吧!這刀疤劉八成是去找巡警了,要到了警察局,你就是再有理也說不清了!」

靜月點點頭,忙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只見遠遠的刀疤劉領着三個警察跑過來:「閃開,閃開!共黨在哪?」領頭的正是華叔的兒子華子雄:「共黨在哪?別讓她跑了!」

華子雄來到靜月面前,一揮手對後面的警員說:「帶回警局,嚴加盤查。反了天了,大白天的共黨敢在大街上鬧事!」

「華大隊長,你好哇?」

華子雄回過頭,見是朱府的四少爺劍飛。忙上前搭訕:「劍飛老弟,您怎麼也在這?」

「不光我在,我二叔和江大叔也來了。你看——」

華子雄回過頭,見朱二老爺和老護院江立鶴正笑微微地站在他面前,二老爺的身邊還有他的大徒弟紅槍會館館主兼廣盛昌鏢局總鏢頭東方劍,忙賠著笑臉一一作揖說:「二老爺好!江大叔好!東方大哥好!」

刀疤劉一見到朱府的人和紅槍會綰的人都在場,知道碰上了硬茬,不由地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要壞菜!看來今天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他連忙彎腰打躬地作揖道:「朱二老爺······爺好,江······爺,爺好,東方大哥好,劍飛老弟······好!」

「好,好!」朱二老爺說:「娃子,剛才傷得怎樣,不輕吧?飛兒,回頭你去賬房支些錢來給你劉哥,要他好好養養傷,保養保養!沒個十天半月的恐怕好不利索。」

「謝二老······爺爺!不······用,不用!」刀疤劉忍着疼痛捂著胸口,低着頭站到了一邊。

「還是要好好調養調養,這段日子最好在家裏靜養,可別到處亂跑了。」

「謝二老爺······爺,晚輩記······記下了!」

要說起這清城朱家,清城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田有地有實力,眼下朱家的生意做到了北京,上海,武漢等地。在清城百分之五十的商鋪生意都是朱家的。

朱大老爺為人正直好善。早年間朱大老爺用自己做生意的錢在朝廷捐了個知府的官,為的是為國為民多做些有益的事情,干不到兩年,大清王朝的腐敗和官場的齷齪讓他心灰意冷,便辭官隱身,在清城賣下一處風水寶地安居。朱大老爺和朱二老爺哥倆人善心活,不但生意做的大,而且還大辦慈善事業,建福利院、醫院、學校、修街道、辦電廠,只要對國對民有利的事他們都盡心儘力去做。

朱老爺有三個夫人,大夫人王氏,給他生了大兒子劍生,二兒子劍雄,大女兒劍梅。二夫人劉氏,給他生了三兒子劍光,四兒子劍飛,還有小女兒劍芳。三夫人金風,是上海越劇界的名角,藝名小桃紅,當年老爺去上海做生意,花重金把她買來的,養在府上,沒有生育。

朱二老爺為人豪爽。年輕時曾投武術名家雷震天門下學藝,練就一身的好武藝。他行俠仗義,喜好結交朋友。在清城開設有震遠武館和廣盛昌鏢局,控制着清城的水陸兩路和黑白兩道。

江立鶴是朱府重金聘請的武師,藝高人好,朱府上下無人不敬,無人不仰。有個義子叫江舸,是震遠武館現任掌門。

劍飛是朱二老爺的關門弟子,由於聰明好學加之是自家人,朱二老爺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了他,他正直善良,嫉惡如仇,有點象朱二老爺。

朱二老爺的夫人死的早,給他只留一個女兒叫劍芬。劍芬年芳二十五,嫁給了陳府的大少爺陳漢傑。陳漢傑現在已是國民黨清城市的市長。陳府的老爺陳靜之,早年追隨中山先生,曾是國府的上將參議員,因看不慣蔣介石的所作所為,辭官回到清城。陳靜之還有一個兒子,叫陳玉傑,是省立女中的國文老師。一對雙胞胎女兒,玉蕾和碧蕾,玉蕾遠在日本她外婆家,碧蕾現在在省立女中讀書。

剛才靜月在場子裏賣藝,朱二老爺他們一直在場外看着,從靜月的身形步法,朱二老爺一眼就看出這是出自雷門。當他一看見靜月手上使的寶劍,一下就認出了這是師妹雷玉蓮隨身攜帶的龍泉劍。從靜月身上他彷彿又看到了師妹雷玉蓮的身影,眼前這個女子一定跟師妹是什麼關係,她為什麼會雷氏獨門功夫?為什麼會有師妹的龍泉寶劍,難道······

看着場子中演練雷氏太極神功的靜月,朱二老爺想起了和師妹雷玉蓮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原來他當年投雷師父門下學藝,同師父的女兒雷玉蓮朝夕相處,漸漸產生了戀情,他從心裏深深愛着小師妹玉蓮。正當他要回家準備聘禮,用八抬大轎娶玉蓮過門時,玉蓮卻和師弟程懷德定了婚。他在為師弟師妹默默祝福的同時,也悄悄離開了師父和師妹,一個人靜悄悄地回到了清城·····

後來他聽說師父參加了革命黨,為了躲避軍隊的追殺,帶着家人躲進了深山老嶺。一晃二十五年過去了音信皆無,也不知師父他們現在在那裏,日子過的怎樣了?他正想過去訊問,碰上了刀疤劉鬧事,華子雄帶警察抓人······

劍飛對華子雄說:「子雄大哥,請高抬貴手,這女子我看好了,不要難為她好嗎?」

「好,既然是劍飛老弟看上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弟兄們撤!」

華子雄帶着警察走了,後面跟着垂頭喪氣的刀疤劉一伙人。

靜月忙跪地向劍飛言謝,劍飛忙扶起她:「小妹妹,你貴姓,叫什麼?」

「不敢,少爺。小女子免貴姓程名靜月,是來清城找哥哥的,不想哥哥不知去向。多虧了華叔收留,現在在華叔家居住。」

二老爺忙問:「那個華叔,是朱府大管家華興嗎?」

「正是。」靜月說。

靜月帶着劍飛和二老爺、江立鶴一行人來到華叔家,正好華叔也剛回來,他熱情地接待着他們。雙方落座喝茶,二老爺問靜月:「請問這位姑娘,雷震山是你什麼人,他現在怎樣?」

「雷震山是我姥爺,他和我爸爸程懷德被軍隊抓去砍了頭了!媽媽連病帶氣不久也死了,我到清城來找我唯一的親人哥哥,不想哥哥沒找著,還欠了聚仁堂四千塊現大洋,我只得去街上賣藝還債!」

「這居然跟聚仁堂扯上了,這是怎麼回事?」二老爺回頭問華叔。

華叔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一一說給二老爺聽,二老爺一聽就火了:「這錢怎麼能讓她還呢,根本就不是一檔子事,亂彈琴!明個把馬掌柜給我換嘍!我一生最看不憒欺人霸世的事,簡直是胡鬧!」他又看看靜月搖搖頭說:「這麼好的姑娘,年紀這麼小,就遭受這麼大的罪。這世道,好人沒法活呀!姑娘,你也別太難過了,如不嫌棄,跟我搬到朱府吧,以後朱府就是你的家,有朱府給你做主,我看誰還敢再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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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源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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