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言（七）
空中掉下一支柚木色的杖拐，直插進葉梔旁邊的青石板中。
「葛家村的權杖！看來葛家村的全部人口被二少爺殺盡了。」
「果然是那個老巫婆的徒弟，做事帶著幾分她的風格！」
庭院中人頭攢動，言飛語散。
「來人，把逆子的屍體帶進來。」
廳堂中的族長發話，不因孩童的無禮面露惱色。
「稟老爺，逆子還活著。」
前去抬屍的貼身僕人回廳稟報。
「逆子竟然活著？」族長從太師椅上起身，抬步走到葉梔的身邊，查看他的情況。
「你們兩個，先把他押入監牢。來人，吩咐下去，家族大會推遲於三日後。那時，家族全員重新聚集，共同見證逆子的死亡。再來人，替我去邀劉家的人員。」
族長沉思一會兒，吩咐出命令，然後揮手斥退僕人，重新回坐於太師椅上。
兩個年輕力壯的家僕，領過吩咐，抬著昏迷不醒的葉梔，跨出屋門，穿過一條無人的巷道，走向灰暗處的地牢。
「大牛哥，你說這小子犯了什麼罪？我從沒見過族長這麼急切地欲處死他人。往常來說，族長不是不肯輕易殺人的嗎？」
抬肩膀的的家僕想不通族長這次的命令，開口向抬腳的家僕問道。
「噓！小聲點，你想被人聽到非議族長的話語嗎？傻唧唧的！」
抬腳的那位叫大牛的家僕提醒道。
「慫啥！俺們走到這裡來了，還怕周圍有人。不行了，大牛哥，讓我歇會。這小子身板看著小，抬起來老費勁了。」
抬肩膀的那個家僕扔下葉梔，就地找塊乾淨的青石板坐下歇息。
「大牛哥，你看，人家大少爺就是大少爺，哪怕在鄉下待過幾年，皮膚依舊白嫩乾淨。瞧這觸感，光滑的賽過那些天天待閨房中保養的小姐們。這些白色絲線是什麼東西，礙著我的手。難道是二少爺的捆索嗎？」
歇息的家僕不斷用手觸摸著葉梔的肌膚，羨慕地說道。
「鐵娃，你好男色吧！對個男孩兒動手動腳。以後離老子遠點。沒看到小少主光著身子嗎？去，把你的布褂脫下來，給小少主蓋上。」
大牛踢開鐵娃不安分的雙手，蹲身把昏迷的葉梔拉向一塊略顯平坦的蠟石板上。
「大牛哥，這小子是個快要受死的逆種，俺們犯得著尊重他嗎？」
鐵娃抱怨著，不情不願地脫下布褂。
「鐵娃啊，我大牛這人呢，一向知恩圖報。碰巧小少主以前救過老子一命，所以老子一定會報答他的恩情。你給老子記好了，他是老子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記牢了沒？」
大牛搶過鐵娃的布褂，輕輕披覆到葉梔身上，盡量給其不多的尊嚴保留住一衣之地。
「大牛哥，你還有恩人?得了吧，玩笑不是這樣開的。要我說，干咱們這行的，恩人早死絕了！
再者，這小子七年前就已經離開葉家。你該不會說他七年前就救過你一命吧？
我才不信，七年前，這小子才幾歲？還不是一個撒尿和泥巴的小毛孩，能有什麼本事，可以救你一命。」
鐵娃以為大牛又跟他開玩笑，頂起嘴來。
「你這小子咋說話來著，當心老子踹你進沉屍地。」
「大牛哥，別光說不練啊！來來來，往我屁股上踹。是真男人，就一路把我踹進沉屍地里。」
大牛與鐵娃彼此說著些日常的話語，重新抬著葉梔往暗牢處走。
兩人邊走邊說，在有意無意之下，竟聊到了七年前葉家發生的一樁秘聞。
「葉家七年前的大事，該不會就是府里私下傳的沸沸揚揚的『葉家逆子案』吧？我知道啊，這小子不是那件大事的主角嗎？」
鐵娃以為又能從大牛口中聽到一些關於葉府之內的不為人知的往事，滿懷期待，支棱起耳朵。他卻沒想到，大牛這次要說的，只是個人盡皆知的「葉家逆子案」，聽故事的興緻驟減。
「你小子還想不想聽？不想聽給老子滾，老子還不講了嘞。」
大牛惱火於鐵娃的語氣，不想再透露那件他曾親身經歷過的大事。
「大牛哥，我錯了。你消消氣兒，我認真聽你講著呢。」
鐵娃看到大牛動了火氣，急忙賠禮道歉，重新支棱起耳朵。
大牛本想一輩子不說出那件事，沒想到今天竟再次碰到活著的葉梔。一時間，七年前的記憶如狂風般呼嘯而來，壓制不住，急欲與人一吐為快。
「你小子湊近點，這件事跟街口流傳的版本不一樣，不能泄露給他人。你先給老子發個毒誓，就以乾娘的名義。」
大牛示意鐵娃靠近，等鐵娃發完毒誓，小聲敘述出一段深埋記憶里已達七年之久的往事。
「七年前，老子十六歲，到葉府幫工已有大半年時間。
那時候，事物不熟，手腳蠢笨，天天挨總管的打罵。
小少主是五歲左右，愛來庭院中玩耍，常會碰到受總管責罰的老子。
小孩子的心性一般是軟的，見不慣別人受罰，所以總是親自出面為老子免除責罰。
老子那時也是孩子心性，又碰到一個同樣孩子心性的熱情小少主，出於相近的性情，我們兩人建起不淺的交情。
當時，老族長還在人世，不過因為重病纏身，只得靠草藥續命。
有一天，老子被總管喊去，讓給頂替到藥房做事，幫忙給醫師的葯爐看火。
他奶奶的，老子真沒想到，這一次幫助，會從此改自己的人生。
那天下午，藥房剩老子一人。醫師依照約定的日期，離了藥房，前去給老族長望脈，察視病情。
那個假正經的老頭，臨走前特意囑咐老子，別亂給葯爐添加草藥，萬一遇到突發情況，像那個什麼藥液沸騰的屁事，就通知給在葯圃採摘植株的煉藥童子，讓童子進藥房處理。
待煉藥師走後，約莫不過半個時辰，神神秘秘的二少爺走進藥房，懷裡揣著漆紅色的植株。
鐵娃，你是知道的，七年前那個二少爺，就是現今在任的族長。
二少爺眼見藥房無人，松下一口氣，從懷裡掏出植株，拿到老子手裡，命令老子將此植株投進葯爐。
為了解除老子的疑惑，二少爺解釋那植物是桐壩山脈難得的珍稀藥草，具有醫治萬病的奇效，可遇而不可得。
他命人跋山涉水，花大力氣尋找過來，希望能給老族長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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