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卑微的希望

張淑蘭本看見淑芳苑方向亮起星星火焰，這回聽到張嬤嬤的話，還有什麼疑惑或者懷疑，剎那間都明白過來了！

徐媽媽已經叛變了！

最高興的，就數安媽媽了。只是沒敢表現在面上，趕緊攙扶住接收不住現實殘酷的張淑蘭，一聲聲的喊『老夫人』，生怕藏在池塘邊的張嬤嬤和徐媽媽聽不見。

「老夫人！」徐媽媽幾乎是在安媽媽的喊話一落，驚呼起來。

張嬤嬤目的達到，當然放開徐媽媽，眯眼看着後者奔向已經現身在大樹身後的張淑蘭，帶着不懷好意的笑，悄悄地離開此處，奔回東院。

春霜等候在東院與南院相隔的那條走廊，沒有月色，平時明亮的走廊，此時昏暗的只能看清一個人的輪廓而已。

「嬤嬤，這段時間你先去忙，別讓張淑蘭找到你了。過了段時間，姑娘會喊你回來。」春霜看清來人，一把拉住張嬤嬤的手腕，匆匆走回竹逸苑。

「你們照顧好姑娘。」張嬤嬤哽咽了一會，從懷裏取出一張紙條：「交給姑娘，就說我已經把所有屬於芳塵閣的人都找到了。今晚也做了確定，讓姑娘放心的聯繫她們。」

春霜慎重的接下紙條，目送了張嬤嬤，才轉身離開，飛往梅園。抱廈也取了新名字，梅香築。

納蘭微泠站在梅香築頂樓，任憑夜風如何撩潑，她眼睛都不眨一次的瞅著起火的地方。在她身後立着秋意和夏嬋。

「張淑蘭，你最愛的東西被火燒的連灰都不剩，你會很心痛嗎？」納蘭微泠迎著冷硬的風閉上眼睛，聞着夾雜在風中的火燃燒的味道，面無表情。

「姑娘放心，奴婢已經交代華先生，不必驚動老侯爺。現在老侯爺還在睡夢中。」秋意道。

「爺爺遲早會知道的。」納蘭微泠沒有睜眼：「華叔還有說什麼嗎？」

秋意和夏嬋相視一眼，繼續說：「華先生和老侯爺其實一直在懷疑姑娘是不是沒有，傻。」

納蘭微泠突然睜眼，澄亮的眼睛依舊落在淑芳苑方向：「爺爺和華叔的可不是張淑蘭那樣的深閨婦人，會被他們看穿我也早就做好準備，只是沒想到會那麼快。」

「所以奴婢照實說了。」

「無礙，說了就說了吧！等爺爺醒來，我也不用裝了。」

「姑娘。」春霜來了，將紙條遞給納蘭微泠：「這是嬤嬤臨走時叫奴婢交給姑娘的東西，還說，芳塵閣所剩下的人的名字都在這裏了，叫姑娘放心去接觸。」

納蘭微泠接過紙條，展開，細細的從頭看起。看到中間的時候，在一個名字前定格了好一會，驚呼：「環心！」

三婢介一驚，目光都投向納蘭微泠。

「春霜，趕緊去將環心帶來。」

話落，春霜已經原地消失。

「納蘭倉生也是芳塵閣的人。」納蘭微泠越往下看，越是不淡定，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的娘親那麼厲害，能收服這樣的人。

「姑娘，南院的火勢越來越大了。」夏嬋指向淑芳苑：「可能會因為風向的緣故大起來，到時候，恐會驚起都城衛兵，甚至驚動宮裏。」

「東席那邊已經做好了嗎？」

秋意往後張望了一眼，一名暗衛從天而降：「姑娘，已經撒播出去了，不用等到天亮，全都城的人都會知道，南院起火是張淑蘭自己放的。」

納蘭微泠看向南院：「張淑蘭，你現在在幹什麼呢？」

南院的火勢已經從淑芳苑延續到納蘭雅琴的靜雅苑。張淑蘭一系，各懷心思的看着火在面前肆意繚繞。

「母親，到底怎麼回事？」納蘭尋常走到張淑蘭身旁：「這怎麼就起火了？」

張淑蘭眼睛一眯：「安媽媽。」

安媽媽從容不迫的腳步，與她面上的急切不太相符：「二叔爺，徐媽媽已經是五姑娘那邊的讓你了，這火也是她放的。她人已經被老奴抓起來，正在審問。」

「尋常，尋沵。」張淑蘭看向兩個兒子：「我已經決定好要將那賤人的孫女殺了，這件事情，你們想辦法幫幫母親吧！」

「母親，萬萬不可。」納蘭尋常看了一眼，一臉鎮定的弟弟，又道：「表舅可是千叮囑萬囑咐，她不能動。」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不能動，但是她現在就想殺死我！難道我還不能反擊嗎？！！」

「她事關大計的重點。」納蘭尋沵說：「母親，只是延遲對她的死刑，並不是不殺。如果母親忍無可忍，可以給她一點教訓。例如，她剛弄好的梅園，那不是母親你最討厭的地方嗎？」

張淑蘭不可置信的瞅向自己的兒子，找不到半點的心疼，心疼這個差點就葬身於火海的母親。只是幸運，幸運自己有膳後去散步，才避免橫禍。

呵，男人終究只知道自己的利益。

「罷了，你們都回去吧！這火勢燒不到你們的苑子，我這裏算是毀了。」張淑蘭閉目凄涼道。

納蘭兩兄弟和兩兒媳勸慰了幾番，帶着冷意各自散去。納蘭雅琴的苑子也沒了，但沒有張淑蘭那般怨念，反正她早就不想住這裏，只想要和竹逸苑那樣『華麗』的苑子。

當天晚上，張淑蘭只能先委屈住在客房。

安媽媽審問了徐媽媽一個晚上，什麼都沒審出來，只一個勁的喊冤枉。但是她卻知道了一件，於縱火案沒有任何關係的事情，是她一生中最憎恨的心事。

十年前，安媽媽的唯一九歲的孫子死在張淑蘭的手裏，而且執行死刑的人，就是徐媽媽。

這一件晴天霹靂的事情，震的安媽媽當即跌坐在地，頭暈腦脹的都回不了神。

她一再追問下，徐媽媽才說，是因為她孫子看見她在沈若漪的葯盅里放毒，還殺了熬藥的侍女，對話云云，一切都被她孫子看到了，所以他該死。

安媽媽發了瘋的站起來，狠狠掐住徐媽媽的脖子，壓着嗓子咒罵眼前笑得歡快的後者。等安媽媽回過神才發現，徐媽媽被自己掐死了！

今日跟着安媽媽一起來審問的，都是她的心腹，所以她不怕這件事暴露出去。但是，唯一最不能暴露的是，她知道這件事情。

夜，很靜。飄蕩在這間柴房的夜多了一層悲哀。

安媽媽在地上坐了多久，就哭了多久。腦海里浮現的都是自己的孫子趴在膝蓋上撒嬌的樣子，還有死的樣子。

不知經過了內心和現實的多少掙扎，安媽媽清醒過來之後，抹掉臉上的眼淚，伸展雙腿走出柴房。趁著還深的夜深，她悄然的趕往東院。

安媽媽沒想到，納蘭微泠會一直亮着燈等着她來。

梅香築里，納蘭微泠依靠在矮榻上，看着立在榻前，已經安靜許久的安媽媽，前者知道後者在等着她開口。

到最後，安媽媽還是沒忍住，半點尊敬的樣子都沒有：「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會來找你。」

納蘭微泠半合著眼睛，一副慵懶的樣子，半點都沒有憨傻的模樣，安媽媽只在一開始驚異之後，現在已經不足為怪了。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其實在裝傻。」納蘭微泠反問。

「現在是確定。」

納蘭微泠笑了笑，沒在作問。

「五姑娘不打算表示什麼嗎？」

「你覺得我要表示什麼？」

「例如，你利用我來剷除張氏。」

納蘭微泠聽着從安媽媽口中吐露出來的『張氏』二字，有點恍惚，她似乎突然明白，人性的涼薄未必是天生就有的，也有可能是被逼出來的。

「我的手很乾凈，所以我要保持下去。」納蘭微泠在安媽媽要再次開口前，又道：「借刀殺人一樣會髒了我的手。而我，也從來沒有想要張氏的命。」

安媽媽米樣：「不可能！」

「你的孫子被她殺了，你想報仇我可以理解。我娘親被她『殺』了，我也會報仇。但是，我的報仇和你的報仇不一樣。」

「所以姑娘你想要阻止我殺了張氏？」

納蘭微泠搖頭：「安媽媽活到這個歲數，自然是比我這個小姑娘懂的更多。那麼，女子最看重的是什麼，安媽媽比我更清楚。」

「你是讓張氏嘗試大夫人的死法？」

「聰明。」

「可是需要下藥，下藥時間還得延長。越是延長，發作的時候才會越痛苦。」

納蘭微泠手一下子揪緊身下的被單，神色也是一沉：「那就讓她多活一年。」

「接下來，姑娘還需要老奴怎麼做？」

「安媽媽，這是在向我示好，還是想潛伏在我身旁，做張淑蘭的內應？」

「老奴不為張氏也不為姑娘，只想要報仇。」安媽媽確實沒有其它想法，只要一想八代單傳的孫子沒了，連孫女都沒有，她真是愧對自己的列祖列宗。張淑蘭就一句輕鬆的死令，就淹死了他。

如今，安媽媽心底除了恨，已經沒有別的。

「我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去做，不過唯一一點我要提醒你，我要張氏慢慢的死，期間，表面上不能讓她有什麼事。最後，我需要你說出這些年，張淑蘭做過的事有什麼。」

安媽媽經過再三考慮，才點頭答應。

送走安媽媽，納蘭微泠走下矮榻，往三層走去。

夜風徐徐，春霜跟在身後，為她披上披風，安靜陪伴。

納蘭微泠第一次停留在梅香築的背面，眾眼望去，零零星星的燈火在每一條街上一閃一閃，像螢火蟲，也像是人深藏在心裏的卑微希望。

沒有月色的今晚，似乎更將這點希望打入深淵。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