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通行證與墓誌銘

第477章 通行證與墓誌銘

蘇子珊是張垚垚的姨媽,張垚垚吃過的第一頓最接地氣的家常飯,是蘇子珊給他做的。他語文不好,想不出太多溢美之詞,但用「優雅」「大方」「和藹可親」這些詞來形容她,一點都不過分吧?

媽媽居然毆打了這位阿姨?為什麼?

就因為他躺在病床上,媽媽需要找個人泄憤?

顧美榮討厭錢茜茜,更不想聽她的胡說八道,但錢茜茜可不怕她,她甚至笑着挽起了袖子,說着「我要把蘇阿姨吃的苦全都討回來」。張垚垚以為她要動手打媽媽,嚇得哀聲連連,一下子牽動了傷口,又捂著肚子慘叫了起來。

錢茜茜一點都不同情,鄙夷地說道:「動手?我還怕髒了我的手呢!看把你嚇得那熊樣!——對了,姓顧的,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顧美榮臉色鐵青,一臉狐疑。她讓錢茜茜把話說清楚,可是錢茜茜瀟灑地走了,根本就懶得跟她廢話,也不能跟她透露任何消息。她最敬愛的郝老師辦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把顧美榮打人的視頻、音頻全都收集了起來,她沒有直接報警,而是先「諮詢」了以前常年照顧佟童的牛警官。她擔心顧美榮會再度逃脫,所以這次要走法律途徑,就一定要萬無一失。

郝老師的信念很堅定,那就是該吃牢飯的人一定得吃牢飯。郝老師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但即便顧美榮進了牢房,錢茜茜還是不解恨,要是能打她一頓就好了。

顧美榮也並非完全沒有受到懲罰,在聽說她毆打了蘇子珊之後,張垚垚好不容易敞開的心扉,一下子又閉上了。他本來就感覺對不起佟童,現在好了,連蘇阿姨都得罪了。要是佟童回來了,還不得打死他?

顧美榮喋喋不休地訴說着自己毆打蘇子珊的正當理由,張垚垚煩躁地躲進了被子裏。他不想再跟媽媽交流了,他拿起手機,先給蘇子珊發了信息,替媽媽道了歉。蘇子珊遲遲沒有回復,張垚垚便嘆氣——蘇阿姨是徹底記恨他了呢?還是為兒子擔心,無暇回復呢?

顧美榮再次被警方傳喚,她都懵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麼沒完沒了了呢?一說是蘇子珊報的警,她被氣笑了,在兒子的病房裏大聲嚷嚷,還給丈夫打了電話:「蘇子珊真會裝啊!在別人面前假裝大度,看起來雲淡風輕的,實際上,沒人比她更小肚雞腸了!就這麼點兒事,她至於報警嗎?」

別說張永明了,就連張垚垚都頭疼了——你隨便打了人,人家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張永明為了妻兒連日奔波,都沒好好睡一覺,一接到妻子的電話,他瞬間爆炸了:「你為什麼要跑到人家店裏滋事鬧事?你自己看着辦吧,我管不了你了!」

他確實不想管了,但是為了這個家的名譽,他還是去拜訪了蘇子珊。兒子失蹤,蘇子珊痛不欲生,又連日奔波,身體早就垮了。她去醫院打了點滴,還沒完全恢復,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家。她說,不知道兒子什麼時候會回來,她要在家裏等着他。

蘇子珊本來就瘦,這幾天更是瘦了一大圈,那雙有神的大眼睛也黯淡無光。她裹着一件披肩,坐在沙發里,那幅畫面,堪稱「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需不需要我幫你聯繫醫生?」這是張永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蘇子珊搖了搖頭:「如果你是來為你老婆說情的,那你可以走了。」

「子珊,你是個善良的人,你能不能……可憐她一把?」

蘇子珊噗嗤一聲笑了:「我不可憐?誰來可憐我呢?」

張永明抿著嘴唇,不停嘆氣:「可是……你跟她不一樣。你是個講道理的人,可她不講道理。」

蘇子珊被氣笑了:「講道理的人,就可以被隨意踐踏?而不講道理的人,就可以肆意妄為?」

「這話就嚴重了……你也知道,她精神不正常……即便你告她,她也不用承擔什麼法律後果,到頭來,你更生氣。」

蘇子珊的胸口劇烈起伏着,臉上還掛着冷笑:「你不是來勸我的,而是來威脅我的。」

「子珊……我確實是來求你的,只要你肯和解,出多少錢我都願意。」

「我倒要問問你,你口口聲聲說,對她沒什麼感情,可她出了事,你跑得比誰都勤快。看來,你說的未必是真的。」

張永明無奈地說道:「我已經跟她結了婚,就需要對她負責。」

「那你只需要對她負責,你不必來勸我。」蘇子珊緊盯着眼前的男人,說道:「我完全看透你了,從某種程度上說,你不是一個壞人,但你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前我拜託過你,我會給你相應的報酬;但從此之後,我們一別兩寬,再也不必相見,你走吧!」

張永明還想說什麼,但是蘇子珊的冷漠勸退了他。張永明神情哀傷,他不願放棄自己的妻子,同時他也不想放棄自己和蘇子珊的友情。蘇子珊翹起了腿,緩緩說道:「上大學時,我去過你們的詩社,我和舒雲開最喜歡的是北島的《回答》,你還記得我們一起背誦的那個場景嗎?」

張永明不敢背出來。

蘇子珊笑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張永明的心臟「哐」地被撞了一下。

那時他們都青春年少,他們眼睛裏寫滿了純真,他們鄙視這個世界的爾虞我詐,他們痛恨那些無恥的手段。他們痛快飲酒,徹夜放歌,他們執着地追尋着「勇敢」「正直」「善良」等一系列美好的品質,他們為保持住自己的純真,與世界對抗著。但是,時過境遷,蘇子珊還像當初的少女一般,而張永明早已遺忘了那時的自己。

蘇子珊緩緩說道:「你已經在這個世界暢通無阻了,而我……寫完了丈夫的墓誌銘,說不定還要寫兒子的。至於我自己的,我也早就想好了。你不必再來找我了,我們也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張永明漲紅了臉,他無法為自己辯解。他感受到了二人之間那座無形的壁壘,他再也無法靠近蘇子珊了。

他心裏憋著一股火,不知道是針對誰的。同時,只要一想起蘇子珊說的那番話,他的火氣就會越來越大。她沒有說一個髒字,沒有罵他一句,可他卻無地自容。因為他背叛了以前的自己。

顧美榮焦急地等著丈夫回來,她在病房裏走來走去,嘴裏念念有詞。張垚垚累了,完全不受媽媽影響了,自顧自地刷着手機。張永明一回來,顧美榮急忙迎上前去,說道:「蘇子珊那個狐狸精,她不接受和解,對不對?」

張永明疲倦地把公文包扔到沙發上,隨便答應了一聲。顧美榮又爆炸了,高聲嚷了起來:「我就知道她是個**,艹她*的,她就是個害人的狐狸精,就該被****」

「夠了!!!」

張永明忍無可忍,一聲怒吼,打斷了妻子的咒罵。年歲越長,她越沒臉沒皮。好歹是個名義上的碩士,可她說起髒話來,絲毫不亞於粗俗的悍婦。

「顧美榮,要不咱倆離婚吧。」

張永明的話有氣無力,卻像一枚重磅炸彈,炸得妻兒全都失了神。

「真的,我累了。」張永明疲倦地說道:「你都五十多歲了,還像個小學生一樣,我就是你的家長,你闖了禍,我就給你收拾。這麼多年來,你非但沒有一點長進,反而越來越離譜。你在家裏罵我也就罷了,你還去毆打一個完全無辜的人……到底要作到什麼地步,你才能收手呢?」

顧美榮搖頭晃腦,說道:「從小到大,我都是在港城橫著走的,誰也制服不了我。所有人都說我命好,小時候有父母護著,長大了有老公寵著,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說的離婚,那是不可能的!你敢提離婚,我就敢把你老子的黑料全放出來!大廈傾倒,也用不了幾天。」

張永明恨得咬牙切齒。顧美榮則愈發得意。只有張垚垚,感受到了徹骨的悲哀。

父母早就沒有感情了,他們結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他們的利益高於一切。

張永明也沒轍了,癱坐在沙發上,半天都沒說話。顧美榮主動問道:「你說,我現在該做什麼?」

「還是老辦法,聯繫精神科的醫生,給你出具一個有精神障礙的證明。有那張證明,你就不用負法律責任了。」

顧美榮泄了氣:「之前不是沒找過,是不容易找啊!我問了好幾個,人家都不願意開。」

「我來想辦法。」張永明說道:「為了保住這個家的清白,我遲早要被累死。」

顧美榮喜笑顏開:「老公,你還是這個家的頂樑柱!話說,你能找到醫生嗎?」

「我辦事比你靠譜。」

說完之後,張永明拿着公務包離開了,顧美榮也回家睡覺了。張垚垚的心情差到了極點,他真的沒想到,父母居然會是這樣不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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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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