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偷師少林 下

第二十八章 偷師少林 下

李紅裳見他臉色異常,搶步到近前,伸手一搭腕脈,沒提防一股大力從奚古涯體內猛地彈出,她毫無防備,整個人被震得飛了出去。

「死老鬼,你這是怎麼了?不要嚇我……」李紅裳爬起身還要再上,被靈止飛身攔住。

「李掌門止步,奚世兄現在自身陰陽對攻,外人沾衣即傷,萬萬不可再靠近。」

李紅裳急道:「那怎麼辦?求大師救他!求大師救他!」

雖然這對夫婦過去有諸多不和,但在這一刻,畢竟結髮之情難以割捨,李紅裳說著說著,不禁紅了眼眶。

靈止點點頭,緩步走到奚古涯身前,合十默念:「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心畫諸世間,有漏生識,相隨識起,五蘊從生……」

誦經的聲音低沉舒緩,平和恬淡,在場所有人聽了,無不覺得心神安寧,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嘉因哲一聽了,也閉目合十,端立不動。

伍拾玖知道,這是靈止以無上佛門獅吼功念誦經文,先平復奚古涯心神。

一段《華嚴經》念完,奚古涯緩緩睜開雙眼,面色慘白,張了張口,卻無法說話。

「奚世兄剛才著實兇險,時間緊迫,貧僧要為你現場療傷了。你若能動,便眨一眨眼。」

事到如今,奚古涯只能按對方所說,一切從權。

見他眨眼,靈止雙腳分開與肩齊平,雙手相疊徑直伸過頭頂,掌心朝天道:「你此刻按我所示,兩臂用力向上伸展,雙手托舉,抬頭觀天,足跟微起,神與形合,氣灌三焦……」

一邊說,一邊將運氣之法詳細講解。三焦是十二經脈的根本,主要通行三氣,激發於五臟六腑,無處不至,正是人體原動力所在。

接著,靈止又將雙手下按落到胸腹,足跟落下,呼吸吐納隨著一起一落,吞吐開合。如此來回幾遍,奚古涯「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臉上卻逐漸恢復血色。

李紅裳見丈夫忽然吐血,一抖長劍指著靈止怒道:「你……他都這樣了,你還要傷他?」

奚古涯終於開口:「痴人,若非大師指引,我這條命剛才就沒了,還不謝過大師。」

靈止擺擺手:「不必謝我,我剛才教你的,便是方丈師兄新創少林八段錦第一式,天地三焦,他讓我不遠千里來請你,就是為了以八段錦和易筋經助你療傷,實無惡意。」

奚古涯緩緩點頭道:「大師一番好意,先前是奚某妄自尊大了。」

「這麼說,奚世兄願意和我一起回少林?」

「願意。」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多謝奚世兄周全。嘉因大師,咱們去吧。」

說著,靈止和嘉因哲一一起,攙住奚古涯,頭也不回地去了。

李紅裳急道:「老鬼,你這就要走?」

奚古涯頭也不回:「有些事,該了則了,有些人,該忘則忘,有些恩,該還則還,有些怨,該斷則斷……」

伴隨著聲音越來越遠,三個人漸漸消失於夜色中。

李紅裳手持寶劍孤零零站在草坡上,篝火的亮光忽明忽暗投在她的側顏,映襯著一張陰晴不定、心事滿滿的臉。

山丹,今屬甘肅張掖,宋夏時期扼甘州東大門,地處河西走廊中部。北宋天聖年間,曾在這裡設置茶馬市場,以財帛置換党項、甘州回鶻的良馬,以資軍用。每年夏秋時節,南來北往的馬販子以及漢人客商絡繹不絕,世人難得一見的千里良駒都會出現在這裡的交易市場。

茶馬市場最熱鬧的攤位,莫過於應天府扶翼馬場,上百名壯漢一字排開,展示著中原帶來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不斷有牽著健馬經過的党項族人或回鶻人駐足詢問價碼,討價還價。壯漢身後的馬廄中,剛剛置換來的高頭大馬時而咴咴嘶鳴,這些馬兒鬃毛齊整,眼神透亮,四蹄堅韌有力,肌肉輪廓分明,都是難得一見的品種。

正晌午時分,一人騎著黝黑的高頭大馬緩緩經過,那馬通體黑色,四蹄雪白,神駿異常,幾乎所有的馬販子都忍不住多瞧幾眼。

馬上端坐一名年輕男子,高顴骨、窄鼻樑、一道連心眉透著冷峻,氣度非凡,不怒自威。這一人一馬經過扶翼馬場時立刻引發一陣不小的騷動,不少人紛紛跑來觀看,不斷有人竊竊私語。

「這馬兒看著好眼熟?」

「可不是嗎?怎麼看著好像白少爺之前的那匹烏雲踏雪呢?」

「誰說不是啊,這不就是大黑嗎?我記得少爺說過,大黑借給了一位好友,這人難道就是他那位朋友?」

「快,快去叫少爺來看……」

不多時,一個麵皮白凈,清爽帥氣的年輕人分開人群走了出來,快步趕上烏雲踏雪馬,沖著馬上的男子一抱拳道:「這位好漢請了,在下應天府扶翼馬場白千駒,恰逢好漢路過,看這馬兒十分眼熟,敢問好漢這馬兒從何而來?」

馬上男子還沒說話,胯下烏雲踏雪馬忽然仰頭嘶鳴幾聲,小跑著來到白千駒身旁,挨挨擦擦,顯得十分親熱。

白千駒口中也發出馬兒的嘶鳴聲,一人一馬像是在交流說話。

過了一會兒,白千駒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著馬上的男子道:「原來你才是大黑的主人?」

這匹萬里挑一的寶馬良駒,正是在應天府郊外,白千駒借給伍拾玖的大黑。

在魔鬼之眼泉邊,馬上的這名男子從靈門中一躍而出,只憑几聲呼哨,就帶走了大黑。這一路曉行夜宿,來到了山丹。

聽白千駒問起,馬上男子不屑一顧地笑笑:「我不在這個時代,你們便將我的烏騅馬送來送去做人情,這筆賬還沒跟你們算呢。」

白千駒忙道:「好漢誤會了,我前幾年來這裡販馬,也是偶然在荒漠中遇到大黑獨自遊盪,見它骨骼清奇,是難得一遇的良馬,這才收了。又見它的馬背上有一副華貴的馬鞍,刻著党項文,猜想定是西夏富貴人家走失的馬匹。為了給它尋找主人,我和扶翼馬場的夥計在這裡逗留了好些日子。」

馬上男子冷笑道:「這麼說,我倒是應該感謝你咯?那我問你,這馬為何又在那個叫伍拾玖的小子手裡?」

白千駒一愣:「好漢這麼說,應該是見過伍公子了?不錯,當初我與伍公子不打不相識,得知他有要事在身,苦於沒有良馬趕路,所以暫時將大黑借給了他。伍公子為人爽快,曾答應在下,待事情一了,就來還馬。只是不知為何這馬兒現在又到了好漢的手中?」

男子怒道:「說來說去,還是將我的馬兒當做你們的人情送來送去,你們好大的膽子。」說著,抬手揮舞馬鞭,朝著白千駒兜頭抽了過去。

白千駒身形一閃,錯開鞭梢,馬上男子再次揚鞭,還要抽打,圍觀眾人紛紛怒罵起來,有人就要搶上去動手。

男子輕蔑地笑笑:「怎麼?偷人的馬兒,還要仗著人多,群毆馬兒的主人么?」

白千駒張開雙臂攔住眾人,朗聲道:「這位好漢,應天府扶翼馬場年年來此販馬,見過的寶馬成百上千,做的都是良心買賣,誠信公道,不偷不搶,何來偷馬一說?」

男子冷笑道:「聽說這山丹馬場開在此間,每年西夏良馬數以萬計流入北宋軍隊,到頭來你們再騎著党項人的戰馬,拿著夏人冶鍊的兵器,去攻打西夏的城池,嘿……你宋人打的一副如意算盤,天下的便宜都叫你們佔了,卻弄來這些綾羅綢緞坑蒙拐騙、豪取巧奪,河西苦寒之地,要這些鳥絲綢有個屁用。」

說著轉頭看了看馬廄里的高頭大馬,又看看堆在地上的絲綢和珠寶,眼珠一轉,似乎有了計較。

他將兩根手指放入口中,猛一提氣,尖銳刺耳的哨聲立刻響起,這哨聲連綿不絕,又似乎是按照五音六律形成特殊的曲調,聽著就像戰馬嘶鳴。男子催動內力,哨聲更是響徹天空,不少人忍受不住,紛紛捂住耳朵,滿臉痛苦神色。

再吹下去,連白千駒也臉上變色,只覺得哨聲如同山呼海嘯,又像萬馬齊鳴,震得耳膜隱隱作痛。各個馬場的馬廄中,剛剛收來的馬兒忽然間發了瘋一般衝撞著護欄,有的索性直接越過柵欄,一路狂奔過來。

「不好啦,馬兒受驚啦,快攔住、快攔住……」

馬場的壯漢拼儘力氣想要攔住出逃的馬兒,可人力終歸難敵高頭大馬,這馬市上販賣的馬兒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幾千匹,聽了哨聲后,竟不約而同地竄出馬廄,循著聲音奔跑起來,一時間,很多人被撞翻在地,有的被馬蹄接連踩踏,口噴鮮血,眼看就要喪命。

白千駒大吼一聲:「給我住口!」雙腳一蹬,躍起半空,踩著飛馳而過的馬背,直奔那名男子,人還未到,奮起一掌拍了過去,想要制止男子的哨聲。

那名男子哨聲不止,單手執鞭只是輕輕一揮,一道疾風如同利箭射向白千駒。

疾風無色無狀,白千駒身在半空絲毫沒有察覺,等他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只覺得左側腹部突然一陣鑽心疼痛,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穿而過,接著鮮血噴涌而出,一口真氣泄了,整個人重重摔到了地面。

有幾個壯漢眼疾手快,搶上前抱起白千駒躲到一邊。

眼看越來越多的良馬聽到哨聲聚集過來,男子滿臉得意,雙腿一夾,大黑撒開四蹄前面引路,馬場所有的馬兒跟在大黑身後狂嘶暴吼,飛馳而去,揚起的煙塵久久不散。

白千駒強忍腹部傷口的疼痛,連連呼哨,無奈所有的馬兒就像是被一根根無形的韁繩牽著,跟隨那名男子狂奔而去。

諾大的馬場頃刻間變得空空蕩蕩,只剩灰頭土臉的馬販子呆立在塵土中,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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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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