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船流情

第3章 江船流情

江船流情

日月如電,半個月後。

吳雪和美聯站在航運售票大樓旁,身邊伴隨有幾位同行的同鄉,都是些和美聯倆人年紀相差不大的清秀女子。其中有兩位已經出過遠門打過工,因此這個小團伙就由她們兩人帶隊。大家基本上都彼此認識,大多能互相叫出姓氏,因此相約同一天出行,目的地也相同。旅伴多些,路途上就會安全許多。

美聯和吳雪的高考成績都不理想,分數距錄取線差距較多,相比而言,美聯的成績稍好一些。沒有辦法,也不可能再有更多的打算,姐妹倆只能決定一起去廣東打工。那裏有認識的同鄉可以幫忙介紹工作,有些鄉友已經在那邊發展多年,經驗頗多,地盤也熟,對於初出遠門的打工者,會有很大的協助作用。

大夥兒今日一大早就乘坐中巴車趕赴市內,車到站后即匆匆趕到航運公司售票大廳。

此段時期是水運旺季,攜帶行李出門打工的人四處可見。

排了幾個小時的長隊,終於買到了船票,三等艙,是當天的夜班航船,傍晚七點整起航。不需要在市裏住宿一晚了,女孩們都很高興,嘻嘻哈哈說笑個不停。考慮到春節時才有可能返鄉,冬季的衣服需要帶上,因而每個人的行李都很多,皆有一個大旅行箱和大背包,有幾位還斜挎著肩包。

出了售票大廳左拐行走幾十米,即是條又長又寬又陡的石梯。順梯而下前行不遠就是碼頭。

雜亂喧鬧的碼頭上,長長的跳板鋪設在幾艘小駁船之間,隨着江水蕩漾緩緩搖晃着。凌波江面上的「東方紅」客輪,已經停靠在跳板盡頭處。

現在已然可以登船,陸陸續續的乘客正在驗票上船。

大家找了家小餐館吃完飯後,時間已接近下午六點,於是決定登船。

下石梯時,美聯姐妹倆落在了後面。

由於是梯坎路,旅行箱不能拖行,只能提起行路,加之較重,女孩們都覺得吃力,個個歪著頭彎著身,前行的步履緩慢。

「需要幫忙嗎?」

一句男人的聲音從美聯身後傳來。

美聯聞語驀然回首望去:

映入美聯眼帘的是一位身材較高、體型魁梧的男青年,二十來歲,背着一個布制大背包,有着一張眉目分明的剛毅臉龐,站在身前正笑容可掬看着自己。

「你不用害怕,我叫王軍,是水泉鎮人,離你們村不遠,都屬於一個鄉。我妹妹也在鎮中學上高中,名字叫王莉,和你同班。我接妹妹時看見過你,還知道你有一個好姐妹,就是她。」

他用右手指向美聯身旁。

吳雪不知何時悄悄溜到美聯身邊,眯縫著雙眼,支起耳朵正在仔細傾聽。此刻她出言發問:「我看見過你,你時常騎摩托車來學校接你妹妹,對不對?那你知道我們倆的名字嗎?」

「知道,你叫吳雪,她叫夏美聯,都是十七歲,現在是去廣東打工。正巧我也乘坐這條船,也是去廣東打工,與你們不同之處,我不是第一次去。」

王軍迅速回答出來。

「哈哈,回答正確,一定是從妹妹口中逼供出來的。為什麼只幫美聯姐姐?不懷好意吧?我也在這裏,怎麼不問我需不需要幫忙?只不過我們大力歡迎。你瞧我們七個,七個超大箱子呀!正需要個力大無窮的苦力。非常歡迎,先把這兩個解決吧。」

吳雪說完,「咯咯」笑着搖搖手邊頓立梯面的旅行箱,又用左手拍拍美聯的手提箱。

「可以嗎?」

王軍伸出右手放在美聯的提箱手柄上,雙眼直視秀麗的美聯。

美聯瞟視一眼梯子下方,前面稍遠處,五個女孩的目光正齊刷刷望向自己方向,好似還有人在竊笑。

「那……那好吧,謝謝你。」

美聯稍顯遲疑,短暫的猶豫后,她輕聲回答,並微微點頭致謝。

在王軍提箱直身的瞬間:

「他的個頭跟我差不多。」

此種念頭在美聯腦海中油然升起。她水靈清透的眼眸光波流閃。她俏麗的嘴角悄然翹起。

身材魁梧健壯的小夥子,兩手各拎着一隻箱包順着石梯快步而下。

墨黑雙瞳驟擴的美聯,她的眼神,追隨着光暈里他的背影。渾然間,她多情的目光,眺向遠方……

前方的江面上泊有一艘游輪,飄浮在水面上的灰白色巨大船身,顯得頗為輕盈靈巧,它在等待泊位入港。這裏是出川前的最後一座大型港口,船隻需要在此處停靠進行補給。

江面寬廣浩蕩,順流方向的前方有一大弧度右轉彎流。

落日西斜,天空已略顯灰暗。

視線的盡頭,天水茫茫融合一色,朦朧迷離恍然無物。渾黃江水緩緩流淌,磅礴江面波光粼粼。

這是落日餘暉最後的輝煌和眷戀。

隨着一聲汽笛長鳴聲,客輪猛然震晃一下開始起航。

纜鎖已快速收起,上船用的跳板也已撤掉。船員們麻利地關閉弦門,乘務員高聲督促着乘客進艙。

船身緩緩橫向駛離駁輪,隨之慢慢轉向。兩輪間激蕩起來的江水,一波接一浪拍打在船身上,發出悅耳的「嘩嘩」衝擊聲,宛似一首挽愛悲歌,別離怨曲。

駁輪側弦上捆吊有多個輪船靠港時,用於減震防撞的巨大黑色車用內胎,十分醒目,好如存情之物,圓愛之心。

隨着汽笛鳴響,輪機斗然轟鳴起來,客輪順流向前加速行駛,腳下的甲板也「突突」的抖動起來,震顫旅人身心,迷盪驛客神魂。

船舷甲板上站立的旅客與江邊送行之人,大多兩兩相望,呼喊著揮手依依惜別。

客輪愈行愈快,逐漸駛離港灣,遠離這座無數高樓重重聳立的灰茫茫濱城。

夜幕緩緩降臨,城市中各處燈光紛紛亮起。外灘上高高矗立的巨幅霓虹燈廣告牌,分外引人眼目,其上彩光流動,迷幻奇巧,獨自寧靜炫美,渲染塵華。

江濱都市的夜景是如此瑰麗悠遠,深深地刺入腦海,畢生難忘。

依稀可見少數送行者,依然佇立在江邊不願離去。

無限離愁別恨,無盡思情殘憶。

方才分別,即在祈盼重逢時刻,世人莫不如此。

淡黃色的柔弱燈光懶懶地照射在艙房裏,艙內整個空間灰濛濛霧隱隱,昏暗暗朦朧膿。

鐵床共有兩排,貼壁而立,每張鐵床皆有上下兩個鋪位,一間艙房可以安放數十張鐵床。現在每張床鋪上皆有人影閃動,或坐或靠或躺,顯然此艙已經滿員。兒童往往是和大人同擠一鋪。

躺卧床鋪上,隨着船隻緩搖慢晃,悠悠然然恍恍惚惚,易入夢鄉。

因為買的是連號票,七位女子的床號依次相連,靠近右側艙門。

姐妹倆要了同一床位的上下鋪。簡單安頓好后,吳雪就拉起美聯小跑着去甲板上散步。

兩人圍繞弦道轉行一陣,見四下三三兩兩倚欄觀景說笑的人不少,於是來到樓船上一層甲板靠近船首之處。

這裏視線寬廣,人也較少,隱約可聞船首分波逐浪聲,讓人心曠神怡。

兩人手扶欄桿並肩而立,衣袂拂動,輕舞夜華,長發飄飛,宛轉月熒。

夜幕無邊無際,引人心搖神馳;江景朦朧奇秀,令人蕩氣迴腸。

「想着就要奔赴異鄉陌生之地,我的心呀,又緊張又期盼,又興奮又惆悵,又高興又失落,好煩人呀!」

吳雪左手伸向前方,萬分感慨心聲吐露:「就像這江上清風,明明感觸得到,卻又無影無形,摸不到,更捉不住!」

「那你把我捉緊就行了。」

輕笑的美聯,澀然喟嘆,「其實我也是頗感彷徨、甚覺惶惑!這乘船行路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非常獨特。似乎可以忘卻煩惱、帶來希望一樣,是其它的交通工具萬萬比不上的。凝視這深沉無底、永流不息的江水,心中好似空無一物,腦中卻又千思萬緒!想想言由心生,語隨腦意,雖然說心腦總相通,但是到底誰為主?誰為次?哪個更重要?粗想很明白,細思又糊塗!吳雪,你知道嗎?」

吳雪輕捋著胸前垂髮笑笑着答:「哎呀,太複雜了!嗯,可能是腦海支配意識,心神取決於物質,都重要,缺一不可。又或是心腦本一體,無需再分離。美聯,我的回答正確否?」

「你就會投機取巧,避重就輕!」

柔情宛轉的美聯,右手捬心傾訴真純之語:「我想呀,還是心最重要!許多感情和事物,都是用個『心』字來形容的!就像現在這樣,船兒隨着波浪搖呀搖,我的心也隨着搖呀搖。可不會說,我的腦也隨着搖呀搖!」

「你這是唯心論,腦決定心,好像也不對!腦隨心意!可能是心隨腦意?繞來繞去,一團糟。依我看,心就是腦,腦就是心,互稱互代。」

吳雪突然拉了拉美聯的袖口,「哈哈,美聯,喜歡你的人來了,你和他去心呀腦哇、搖呀搖哈。」

美聯回頭望去,一個模糊的身影沿着甲板快步走來,正是王軍。

來到姐妹倆身前的王軍,大聲說道:「你們跑到這裏來了,害得我找了幾個圈圈。」

「謝謝你幫忙。」

凝眸視之的美聯,主動伸出右手同王軍握手。

「沒關係,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王軍憨憨笑着。

吳雪插言:「七個箱子加七個背包,確實是小事,你都跑出汗啦!」

「你在哪間船艙?你妹妹呢?她有沒有出來?就你一個人嗎?」

美聯輕聲詢問王軍。

「就在你們隔壁那個艙房,上鋪。妹妹在家裏,以後會不會出來打工說不準。她有想法,興許還想念書。這次家裏有事,我是請假回來的。所以就我一個人。」

吳雪睜大眼睛問道:「那你在那邊幹了很久嘍!做什麼呀?你幾歲了?」

「在一家機械廠上班,衝壓工,計件工資。在那邊倒是學到些技術。以前家裏不富裕,妹妹也在上學,高中沒有讀完就出去打工,已經幹了四年多。開頭去的時候換了不少工作,地頭不熟悉的話,那邊做起來還是挺難。」

吳雪追問:「那你多大年齡呀?」

「今年九月就滿二十歲,怎麼樣,厲害吧。」

王軍神態頗為自滿。

「是厲害,十六歲就出門闖蕩江湖。讓我算一算…….高一都沒讀完,哈哈。」

吳雪嬌靈一笑,頑皮地伸了下舌頭。

「你算錯了,高一讀完了才出去的。我也想讀書,可是沒辦法。」

王軍轉向美聯,滿臉溫柔的微笑輕聲問:「對了,你們是第一次去吧?那邊工作有着落嗎?雖說那邊工作比較好找,但想去現找活路還是很麻煩,不一定馬上就能找到合適的。」

緊挨吳雪默然淺笑傾聽的美聯,連忙應答:「出行前就準備好了,拜託了一位同鄉大姐介紹我們進廠,是一家電子廠。她在裏面上班有些年頭了,可以推薦我們進去。就是出了問題,那邊還有不少同鄉,應該也樂意幫忙的。」

「電子廠!」

王軍微聲沉吟:「電子廠做工一向是很辛苦的,具體在哪個地方?」

「東莞。」

美聯簡短回答。

「那這樣,我把我的電話和呼機號留給你們,以後跟我聯繫,好不好?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們。」

王軍真誠的目光定視着美聯,誠誠目光飽含迫切的期盼和戀慕的深情。

青青月光下,美聯粉嫩嬌艷的臉異常晶瑩水靈如露滴。微微偏首的她,她的顏不由自主嬌靈靈倩然一笑,目波瀅瀅輕輕點頭道:「好吧。」

王軍從夾克內兜里摸出圓珠筆和一本小記事簿,湊近眼前匆匆書寫,然後撕下一頁,小心遞給美聯,細心囑咐:「這是我廠里宿舍的門房電話號碼和我的呼機號,還有詳細地址,收好喔。」

他和聲細氣說明完,一轉頭瞅見吳雪木然的臉色,手急忙又去兜里掏摸起來,「給吳雪妹妹也寫一張,好不好,否則雪妹妹臉拉長了會變成長臉老婆婆的。」

吳雪「噗嗤」一聲俏美一笑,「不用了,美聯知道了就代表我也知道啦。我們倆是一枝並連的姊妹花,分不開的。妹妹長妹妹短的叫得好肉麻呀。王軍哥哥嘴上不敢說,心裏可是在叫美聯妹妹吧。只不過哩我真心實意感謝你幫我們提箱子。調查就此結束,不打攪你們啦,我去別處遛遛,免得干擾你們情投意合、眉來眼去的假正經談話。王哥哥,稍後再會,恕我失陪嘍。」

話音剛落,吳雪就背起雙手一搖一晃,踱向另一側的過道甲板。

「小丫頭,滿口刁鑽話,小心舌頭上長疔瘡。」

難掩滿顏愛意深深嬌然淺笑的美聯,她唇舌中冒出的嫩嫩的軟軟的埋怨語從吳雪身後飄來,話音里卻透出股醉人的甜甜味道。

吳雪走到船舷轉角處,悄悄回頭望去……

綏和暗淡的船首燈光,映襯著美聯王軍兩人的側影:

女孩微垂著頭,男孩在她耳邊低聲輕語着,宛如幽幽畫中人語那淼淼水上情。習習江風,撩拂起女孩絲絲長發,悠悠飄向男孩,撫弄着他的臉頰,好似柔情似海,溢滿髮絲,萬縷牽繫,緣定劫來。

天地渾然,風,吹不盡。心旅茫然,水,流不斷。

美聯真是風姿撩人!魅力無限!花襯牡丹,水映碧蓮,也不過如此吧!

吳雪心弦撩動,不禁從心中發出由衷的讚歎。俄爾,她內心又感到絲絲酸痛。

如歌濤聲隱隱入耳,似遠似近,捉摸不定,充盈船身每個空間,嬴蕩船客各色心房。

江面遠處,一盞航標燈閃爍著弱弱的虛虛光束,晃射著漫漫無邊的朦朦江霧,如飛煙流紗般飄忽迷幻,似萃美雲霄般勾魂奪魄。

吳雪迴轉頭來,雙眸閃閃,徐徐閉合。

恰似心花未放,心淚已流。

江水滾滾重重無盡,流情流愛;奔流不息執意東行,無怨無悔。

你聽:浪潮洶湧源源迎來,吟唱愛的衷曲;你看:波濤澎湃依依遠去,思動情的心語。

如廝清婉如廝願,盼天籟永為和;此遭繾綣此遭戀,祝情愛長相守。

客輪全速前進,撲入這漫漫長夜裏的無邊黑暗中。

渾似:清風唱晚情流眸,山水相逢挽月樓,萬點春紅秋葉送,一舟載去滿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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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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