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番外

柳如昭番外。

曾經高高在上、被捧上神壇的人，突然有一天被人扯下了神壇，體會到了一無所有、人人可欺的滋味，可悲嗎？

如果說這是我自願的，——還可悲嗎？

我叫柳如昭，柳家的恥辱，也曾是柳家無上的榮光與驕傲。

柳這個姓，很是可笑。

尋花問柳，就如同我的親生父親一樣。

他在江南遇到了我的娘親，用花言巧語和熟練的情話，以及那張極具誘惑性的臉，將我的娘親哄騙的團團轉。

我的娘親，為他情痴，未婚先孕不說，甚至不惜與家人決裂。

家人想打掉她腹中的胎兒，可我的娘親死活不願意，她堅信，並深信着她的情郎一定會回來的。

我的娘親是一個典型的江南女子，從一而終無主見。

後來啊，情一往而深的娘親終於等到了，如願以償的被他從江南接回了柳家。

可她卻發現，在這偌大的柳府，有無數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青春年少，卻慢慢的消磨在了這後宮三尺的宅院之中。

我的娘親年少懵懂，不知何為真情，所以不自愛，但是至少她還自尊。

看清了父親的真面目，娘親便一心只守着我過日子，她希望我快快長大，嫁個好人家，幸福平安一生。

如昭，如昭，如意之昭。

可惜後來，她想安穩的度過餘生，卻還是死於后宅的爭鬥，而我的父親，對此不聞不問，對我，也是態度冷淡至極。

當時我就在想啊。

如果我以後要嫁人，一定不要嫁給像我父親這樣的人。

如果可以，為什麼我要是個女人呢？為什麼我不是個男人，能去上戰場保家衛國，能去科考當官，叱吒朝堂風雲呢？

我不喜歡男人，因為我不喜歡我的父親，更是因為，我不喜歡這男尊女卑的時代。

後來，得益於年少時娘親的悉心培養，我在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方面，有着驚人的天賦。

在百花宴上一首即興的七步詩，一舉成名，我被御史大夫讚譽為「才華動公卿」的驚世才女。

彼時，我暗笑他誇大其詞，可世人卻把這當了真。

終於，父親開始重視我，他將我過繼到了正室夫人的名下，成為嫡女，還將我一手捧上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寶座。

也許在他的眼裏，為柳家帶來無上的榮光，這是我唯一的利用價值。

我本來想着，頂着這幅桂冠，為柳家帶來榮耀，也算是還了我對他血脈之間的父女情。

如果說在當時，有誰的名氣可以與我媲美的話，那只有一個人，——寒王墨非寒。

只不過他是臭名昭著，我是美名遠揚罷了。

當時我在納悶，明明我都這麼有名了，明明都已經是第一才女了，為什麼，為什麼連女官也做不了，為什麼還是只能待字閨中，做個待嫁之女？

我要怎樣才能擺脫性別的束縛，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去用我的才華，干出一番大事業。

我不想像我的娘親一樣，把餘生所有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可是時代不允許，家族不允許，我的父親也不允許。

我得學乖，我得學會適應，我得學會麻木去面對所謂的奉承，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這麼無聊下去。

可是後來啊，我卻遇見了一位姑娘。

她叫獨孤鏡，是丞相府的嫡出二小姐，更是傳聞中的第一名媛。

溫柔嫻熟是她的一貫作風，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更是她的代名詞。

她主動於我交好，我對她也很有好感。

因為我在她的身上，看見了當年我娘親的影子。

我以為她會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月光，——纖塵不染，始終如初。

可是月光再亮，終究冰涼。

那天，她親自來探望我，還帶了一盒我最喜歡吃的桂花糕。

我不疑有他，身邊最忠心的奶娘卻告訴我，糕點裏有毒。

我不信奶娘，只當她是希望我對別人能多一點點防備，我吃下去了之後才知道，獨孤鏡是真的想置我於死地。

奶娘費盡千辛萬苦保下了我一條命，我卻發現，我再沒有了為之活下去的理由。

獨孤鏡想殺我，為什麼呢？

就為了那才女之名？

既然你想要，不惜為此接近我，與我做戲數月，那，我就讓給你好了。

一個空頭的名號而已，我還不稀罕。

從那之後，我開始裝瘋賣傻，第一才女之名，自然也不能落到一個傻子的頭上，獨孤鏡成為了下一任的第一才女。

命雖然保下來了，可是毒素在體內尤未清除。

父親一心想要治好我的瘋病，可是請來了無數的郎中，卻都無可奈何。

畢竟，誰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最後，他終於放棄我了，對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把我丟在這小小的院子裏，就連府里的奴婢都可以上來踩我一腳。

曾經有多風光，現在有多凄涼。

世人勢利，見風使舵誰不會？

可是像獨孤鏡那樣別有所圖的接近，最後再痛下殺手，卻最讓人寒心。

裝瘋賣傻多年，我在暗中用娘親的嫁妝開了一間客棧，名為「人間客棧」。

在這個客棧里，我是東家，總算是可以主宰我的命運。

胸無點墨者，胸大無腦者，——不配入我的眼。

說我清高也好，說我自持也罷，世人在我眼裏，如塵埃，渺小而趨炎附勢，就是如此。

後來，又是一年花朝節。

我遇見了獨孤鏡，當時，我纏着她要花燈，她溫柔的笑着。

可人後，獨孤鏡眼底卻是滿眼的嫌惡。

我記得尤為清晰，她當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跟我說：「柳如昭，我知道你這些年都在裝傻，我也知道你便是那人間客棧的東家。

你這又是何必呢，裝瘋賣傻的活着，還不如去死。死了多好，一了百了，不會面對世人異樣的眼光，也沒必要現在在這裏，跟我虛與委蛇。」

生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死了多少，一了百了。

她走後，鬼使神差的，我來到了湖邊。

當初我第一次遇見獨孤鏡，也是在湖畔。

反正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又何必苟活於世。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耳畔想起了獨孤鏡剛才說的話，我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可我沒有想到，失去了才女的名號和父親的寵愛，已經一無所有成為一個傻子廢人的我，還有人願意捨命去救。

蕭夕顏，和親的使臣，蕭氏一族的嫡長女？

呵……大概也是和獨孤鏡一樣，捨身救人為名譽，不過如此。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且錯得離譜。

蕭夕顏。

若我說，我不止是為人孤僻，我性取向也孤僻呢？你、還會把我當做知己嗎？

……

墨非寒番外。

墨非寒，先帝與前朝帝姬，也就是先皇后之子。

後來，先皇后不知為何被打入冷宮，在冷宮生產，難產而死。

先皇后之所以被打入冷宮，因為她的身份被先帝知道了。

本來，先皇后是影樓的頂尖殺手，更是影樓樓主門下最為得意的關門弟子，而她潛伏進後宮的目的，便是取了先帝首級。

可後來，她卻在朝夕相處中，對先帝動了心，任務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她的身份被查的水落石出，她被打入冷宮，到死，也沒能再見到先帝一面。

她錯就錯在，不該愛上帝王。

自古帝王多薄情。

先皇后死後不過半月，先帝便娶了繼后，對冷宮的墨非寒不聞不問，就像是不當這個人存在一樣。

兩年後，繼後生下一子，出生便被立為太子，也就是，當今的皇上。

而剛出生還在襁褓中的墨非寒，則被影樓帶了回去，作為殺手來培養。

從小，影樓樓主，也就是墨非寒生母的師父，一直都在告訴他。

第一，生而為人，必將出人頭地。所以，刀馬醫槍、兵法學識，墨非寒一樣也不能落下。

第二，生為棄子，必須扭轉乾坤。所以，樓主將墨非寒當頂尖殺手來培養，要求比當初的先皇后還要嚴格，為的，就是想讓墨非寒有朝一日，能為自己的生母，他的關門弟子，報仇雪恨。

第三，身為殺手，切忌動情。

否則，墨非寒的生母，便是他的前車之鑒。

這些話，墨非寒從小到大都一直牢記在心，未敢忘記半分。

所以後來的墨非寒，看似不務正業、一無所成，實則養精蓄銳、藏拙斂鋒芒。看似流連花叢、處處留情，實則冷心冷血、片葉不沾身。

十五歲那年，冷宮突然冒出了個小皇子，自稱是先皇后多出，十五年被人不聞不問的冷落，丟棄在冷宮自生自滅，全靠心善的奶娘養著，奶娘去世后，便再無人照料。

聽到這個消息，如一石頭激起千層浪。

當年的先皇后，可謂是寵冠六宮，現在突然冒出個孩子，指不定太子的地位就要受到威脅。

繼后、太子，以及無數宮中的娘娘都想要墨非寒死。

若非沒有武功和智謀，墨非寒早該橫屍在了冷宮的一隅角落。

可，令太妃卻收養了他。

當時的令太妃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貴人，是先皇后一黨的，因膝下無子，又與先皇后關係融洽，自然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名頭，將墨非寒過去到自己膝下撫養。

一來，令太妃想藉此爭寵，二來，保下墨非寒的性命，也算是不負先皇後生前對她的好。

墨非寒奉師命入宮的目的，只有兩個。

第一，完成他娘親未竟的任務。

第二，替他的娘親報仇雪恨，既然先帝這麼在意這江山，因此冷落他娘親至死，那麼，這江山，他不介意毀掉它，為他娘親陪葬！

自從後宮放出先皇后還有一遺腹子的消息，後宮是沸騰了，但先帝像是全然不在乎一樣。

也許是因為先帝知道，只有自己故作不在乎，才能保墨非寒一命吧。

又或許是，他是真的不在乎，怕睹今人，思故人，怕在墨非寒的身上，找到當年先皇后的影子。

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卻是，先帝在臨死前，雖然把皇位傳給了太子，卻也當着所有人的面，賜給了墨非寒一個免死金牌，賜墨非寒寒王封號。

並，追封先皇後為帝姬，入皇陵與他合葬。

就像是跌入谷底后，又一朝升入雲端，這時候的墨非寒，無疑是眾人矚目的存在，更是剛登基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剛剛受封的寒王，卻是一個不務正業，好色又風流的主兒。

雖然和當年的先皇后顏容有六分相似，但，也只是空有一幅好看的皮囊罷了，整日裏流連花叢不說，竟連數日的早朝都敢稱病不去。

他自甘墮落，有些人也樂見其成，譬如，新帝。

先帝的死，其實，是墨非寒一直在其龍涎香中下慢性毒藥。

任務完成，樓主想讓墨非寒繼承下一任影樓樓主的位置，墨非寒卻拒絕了，並留在了京城，只為，親手奪過這江山，再毀了它。

於是乎，影樓樓主的位置，兜兜轉轉，落到了趙書誠的頭上。

只是沒想到，他一心沉潛，卻突然來了個變數，闖進了他的世界，改變了他本該君臨天下、卻高處不勝寒的一生。

蕭夕顏，他的心上人，他的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