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道之行

第三章 大道之行

景墨再問:「那麼你說應該怎麼個改法?」

小蠻應道:「簡單得很,把兩個『誰」改做兩個』人『就行。」

景墨默默地不答,腦子裏暗暗念著:「為人辛苦為人甜。」

小蠻道:「景墨,怎麼樣?我這兩個字改得如何?」

景墨疑滯地答道:「我——我看不出它的好處——」

小蠻插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按照原句的含意,分別憐憫蜜蜂釀成了蜜,不能自己享受,卻給不知何人享受,故而對蜜蜂在表示悼惜的慨嘆。它的含義在鼓勵自私,跟俗諺所說的『前人種樹,後人吃果』的教訓恰正相反。」

景墨不服氣道:「這卻是何道理?」

「這樣的看法未免小氣了些,在當今之世,不但不足為訓,簡直要不得!現在我給它改一改,乃是用這小生靈來比作人了,反而顯出這小生命的心界。它採花,它釀蜜,為的是人,不是為自己。」

景墨道:「你這是改詩,來評世事了?」

「人生於天地之間,既受他人之恩,也應為他人犧牲。夫子有云: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百。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景墨,你平心而論,我改得好不好?」

景墨笑了,小蠻這一句自己到想起於少保的詩:「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是要為了世人辛苦,為了世人忙碌,為了世人粉身碎骨了。」

「唉!奇怪……怎麼回事?……」

靜穆的空氣打破了!景墨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才使聶小蠻這樣子的驚惶。他喊了一聲,從藤椅中跳將起來,差點打翻了茶碗,把身子靠着書桌,兩眼圓睜著,他的頭不住地轉來轉去。景墨一時還莫名其妙,於是目光也不由不跟着小蠻的視線。

「唉,有一隻燕子!」景墨脫口喊一聲。

小蠻喘息地應道:「是!你也瞧見了——唉!——唉!飛出去了!……奇怪!……太奇怪!」

景墨說:「一隻燕子有什麼奇怪?蜜蜂可以飛進來,燕子怎麼就不能飛進來?

現在是春天啊。

聶小蠻不回答,突然奔到靠大街的窗口,又把身子一側,避在一邊。他微露半臉,慢慢地向外面察看。景墨正想跟到窗口去瞧瞧,聶小蠻忽向景墨擺擺手。景墨只得止步,又覺得小蠻的緊張似乎太於過神經質了。

小蠻回身過來,他的臉上殘留着驚恐的表情。

景墨問道:「你看見什麼了,這麼緊張?」

聶小蠻稍稍搖搖頭。「沒有,連個人影都沒有。」

「那麼你何必如此慌亂?不會是為了那隻燕子嗎?現在畢竟是春天,春天是蜂蝶鶯燕活躍的季節——」

「不,不!蜜蜂是蟲子,燕子是飛禽,不能一概而論之。」小蠻像在解釋兩者的不同,但顯然心不在焉。他又自言自語道:「而且我天井裏這麼多貓,尋常燕子怎麼會往這裏飛?」

聶小蠻仍站在窗邊,眼光還看向窗外。三隻蜜蜂采飽了蜜,於是結隊一起飛出。聶小蠻並不注意蜜蜂,彷彿是在獃獃地發怔。

景墨道:「聶小蠻,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偶然飛一隻鳥進來,也不見得一定是———」

聶小蠻又阻住景墨道:「不,你仔細瞧清楚。那不是一種尋常的鳥兒,而是一隻燕子!你知道這樁假「插天飛」的案子還沒有結束,不早不晚,偏偏在這檔口飛進來一隻燕子來,會不會太湊巧。不,你別大意!我絕不相信那燕子是自己飛進來的。」

小蠻說完了立即奔出了房間,繞到窗外的小天井裏去。景墨從窗口中看見他先從短牆上邊向街面的左方瞧了一瞧,又向窗檻下面的一方小草地上仔細觀察。接着他嘴裏低低地呼了一聲,急忙矮下身去。

天井裏有什麼隱匿的人嗎?景墨於是也向窗下一瞧,可是靜悄悄地毫無異象。聶小蠻已站直了身子,從天井裏回進來,手中拿着一張棕黃色的包~皮紙,約有八寸見方,兩邊有些縐,還捲成捲筒形狀。

小蠻道:「景墨,你看這是什麼?燕子跟蜜蜂不一樣,它不是自動飛進來,而是裹在這張紙中給擲進來的。」

景墨驚異道:「誰擲進來的?」

聶小蠻道:「這何須多問?但看那擲丟的手法,便可知這個人是誰!」

他將紙扔在書桌上,臉色莊重地坐下來。景墨沒有話回答,但稍稍點了點頭。

緊張的情緒開始襲上景墨。方才兩人論詩的悠閑空氣完全給吹散了。因為景墨一想到那個人把紙裹着燕子,丟進了屋子的窗口,還轉瞬間便逃得無影無蹤,的確可以判斷這種身手,除了真正的「插天飛」之外,也許找不出第二個人!

景墨又問:「那麼你想「插天飛」此番舉動是何用意?」

聶小蠻沉默不語。

「是不是想警告我們什麼?」

聶小蠻依舊低頭垂首,兩手交叉著,一直靜靜地站在那裏。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開始說話。

「我現在還說不上來。景墨,你等著瞧罷。」

這些是十九日早上發生的事,離本案的發作還有三天。

聶小蠻對於自身的防備來說本來已很到位,一到晚上,府中便安排了小小的機關,出門時當然也常暗藏武器。自從那隻燕子飛進他的饞貓齋以後,他就更加謹慎了,而且叮囑景墨也要隨時防備,沒事盡量少出門為好。

景墨估計那隻燕子的用意,明白地表示了文德票號的案子當真是「插天飛」乾的,聶小蠻的判斷是否出現了問題呢?

現在這案子雖然已經告破,但是真兇還未歸案,主使者居然還敢恫嚇朝廷御史,威脅聶小蠻不要再深究。當然這只是景墨的想法,到底是不是還難說。

但從聶小蠻的角度來看,那飛燕的來由雖然蹊蹺,但終究還不能真正證明放燕的人就真的是「插天飛」。

當本案開始的那天是三月二十二日,時間是早上。景墨正在自己的家裏,看見有個陌生面孔的吏員把鎮撫司的公文送到了門房,急忙要了過來翻開來看,先向新發案件里找尋,希望碰巧可以發現什麼關於「插天飛」的新消息。不料消息卻太過嚇人。

聶小蠻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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