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何為正邪？
「砰！」
清雎天尊一拳打出，正中飛劍鋒刃處，轟鳴有聲。
君寒刃劍靈直接破體而出，被清雎天尊雄渾一拳，硬生生打出了飛劍中。
江辰丹田連著君寒刃本體，本命飛劍被重創，江辰自身也會受到相應傷害，只是沒有飛劍承受的多罷了。
江辰身體這一次被逼退數丈，期間又屈指敲劍身百餘下，戟指揮出，呈現雙劍指的巍峨氣勢，雖然不如本命飛劍那般強悍，卻也是足以對天尊境造成一次不容忽視的打擊，一次敲擊，清雎天尊身畔某處就毫無徵兆地響起雷聲，亦步亦趨，一次呼吸，百次雷霆。
清雎天尊對眼前劍仙，更加充滿好奇。原來這江辰不僅是個熟手劍仙，還是個雷霆之道的大成者，果然一通百通，實在有趣！
清雎天尊戰意洶湧，即便是當初對陣聖人境仙人或是與自己比肩實力的大能者，都沒有如今對江辰這般感興趣。
當初為了讓段先生加入自己的新仙盟，清雎天尊不惜耗損一拳立威，才讓段先生心悅誠服。
如今，清雎天尊屈指一彈，次次都彈在四面八方飛來的飛劍上，每一次扣擊劍身，都會讓君寒刃倒退數丈，在這期間，江辰竟然無法掌控飛劍動向。
以至於，飛劍次次險些砍到自己身上，江辰也只能憋屈的一次次後退躲避飛劍。
此刻，絕世劍仙氣機流轉順暢，浩瀚氣蘊養不斷輸出在飛劍上，頗有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的意思。
江辰一邊死戰，一邊也在觀察著清雎天尊的弱點。
面對如此強大的魔頭，江辰只能智取。
然而，境界越是到清雎天尊這一層次，反而弱點與漏洞越少，即便江辰神識力量強大，凝神觀察，仍是找不到一絲缺陷。
可是他仍仔細尋找，沒有絲毫泄氣，只要對方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江辰絕對有把握拼著半條命不要，也能抓住機會，既讓老賊騎虎難下，全身而退棄刀不成，即便殺不了賊，也絕對讓他百年下不了床。
只是可惜了江辰，如此行事的結局，恐怕就是他本人全身經脈寸斷，竅穴潰爛，最後淪落到身死道消的慘烈結局。
至於能不能留著魂魄投胎，那也得看自己氣運如何？可不能剛逃出靈霄殿，就被路過的仙人、神魔奪取魂魄，鎮壓練級，豈不悲慘？
然而，令清雎天尊感到震驚的卻並非江辰表露出的劍法如何如何。
畢竟一個人在某一方面的優勢看懂之後，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有種見慣不慣的意思了。
讓清雎天尊第二驚的是眼前絕世劍仙飛出一劍后，仍可分心運轉其他手段，在原有基礎上，步步為營，高居近乎不敗之地，營造出一座堅固壁壘。
江辰可不光是劍走偏鋒，還有那一力降十會的恐怖雷霆！
真是個人才！可惜不能為己所用，這是讓清雎天尊最為惱火與頹然的。
江辰彈指百次，竟然沒有抓住對方的絲毫破綻，這讓絕世劍仙心境從原先的平靜逐漸轉為焦躁不安，眼睛一瞪，不再一味攻殺，而是轉為行動詭譎的暗殺。
像極了成名劍客去做殺手的陰險勾當，只為能夠報仇不擇手段。
飛劍在清雎天尊身側牽引，江辰身影一閃，這一次，以本尊為線，生死在此一搏，他選擇出現在清雎天尊的右側，那裡是如今最容易觸碰到清雎天尊防禦最薄弱處。
揮出一拳砸向對方的太陽穴。
清雎天尊手腕一擰，左手手心旋轉開來，從另一本抓住江辰一拳，速度更快！
江辰駭然。
清雎天尊始終安坐高位，不曾動身半步，以垂堂心態規避危險，江辰卻上躥下跳，頗有些師傅教徒弟的意思。
畢竟絕世劍仙卻從一開始就真正意義上的拚命了。
丹田內的浩瀚氣畢竟儲存有限，不同於胡古道那般可以藉助周圍靈氣，助長浩瀚氣數量，江辰得提前儲存完整，在戰鬥時才能有備無患這是他與胡古道之間最大的差距，也是最令江辰頭疼的，不過當初華山戰役時，他也曾向胡古道請教過此道妙處，胡古道一一指點，江辰頗有心得，打算這次暗殺結束后，倘若成功，自己就閉關修行，好好鑽研胡古道的吸納方式，倘若失敗……
江辰確實沒想那麼多。
如果真失敗了，不出意外，自己估計會死。
死的很慘。
如今，君寒刃已經不在手上，但下一招本就不需要手上握劍。
一身強悍道行的江辰驟得大氣運，延長了曾經氣運加身而如今消耗殆盡的窘境，那一張落寞面容上，更多了幾分靈氣。只是江辰親身經歷了一場蓄意謀划卻進行的並不順暢的死斗，身臨大難，即便有氣運加身，自己作死，也沒有其他辦法，有太多問題層層疊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讓原本自認心思縝密的江辰更覺得這一切來的太突然，遠遠超過了他一開始的謀划。
出人意料。
清雎天尊看到江辰搖搖欲墜，臉上心中都不變，這小賊像極了很久之前的自己，如果繼續留著他，本就是極度危險的行為，除非江辰能夠真的為自己效命……
想到這，清雎天尊又冷笑，怎麼可能
像江辰這樣的人，這一生都只是為自己服務。與其說他忠誠於某人，倒不如說他始終只忠誠於自己。
出劍殺人歸殺人，但與真正握劍殺人卻截然不同，何時見江辰握劍殺人？
江辰戟指輕輕往下一扣。
清雎天尊身後憑空一柄飛劍往上一浮。
劍意浩瀚，鋒芒畢露。
人與劍都不動，只有清雎天尊身側周圍有一層層幻影拳風出現，不斷揮拳砸出，每一拳都勢必走在飛劍之前，提前封住了飛劍走勢。
何其荒謬？
一陰一陽間彷彿一線之隔的距離，江辰輕輕吐露呼吸，終於有機會重新換了口氣。
劍仙有著一劍破萬法得天獨厚的優勢，卻不曾見識到有人可以在一劍破萬法之前，就察覺出飛劍走向，提前避免了已知風險。
清雎天尊能夠坐到如今的位置，的確不是空穴來風或是僅僅一個謀朝篡位就能做到的。
亂臣斬君王！
在清雎天尊眼中，江辰便成為了亂臣賊子。
但從始至終，江辰都從未真正投靠清雎天尊，他始終屬於保皇派一員，如此看來，江辰又不是亂臣賊子了。
如果換成玉帝一方，保皇派勢力會將江辰這次並不明智的暗殺行動，視為在保皇派法旨降下之前，獲益最多的一次暗殺行動。
說實話，江辰投靠新仙盟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整個三界仙人都知道了江辰是名副其實的叛道者，然而，他卻突然對清雎天尊暗施殺招。
不得不說，江辰在決定做這一切之前，承受了很多他人所不能承受的壓力與無奈。
在他人眼中，屬於江辰的那段陰暗日子裡，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而此刻，他徹底為自己證明。
或許仍有人會說，江辰是反覆無常的小人，既然投靠了清雎天尊，就應當為新仙盟馬首是瞻，而不是對自己的主子下如此狠手。
隨便其他人怎麼說，江辰始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從他進入新仙盟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
何為三不朽？
立功、立德、立言。
他雖不是儒家門人。卻也知道這被儒家奉為經典的三重功德。
背負罵名，忍辱負重，最後暗殺清雎天尊……這，算得上立功、立德、立言了吧。
他自己說又有何意義？
別人的評價，又有何意義？
一切都是後人評說。
至於他能不能聽到，有誰會在乎？
有說好的，自然就有說壞的。
有人會說他是亂臣賊子，反覆無常；也有人說他國之重器，志向遠大……
無所謂了……
但倘若讓江辰自己去解釋他所做的一切，初衷也好，最後名留青史的結果也罷，大概就是，打著玉帝名號，清君側。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挾天子以令諸侯，而是真的清君側。
天地反覆，溪水倒流。
清雎天尊一拳打在江辰心脈處，江辰眼前一黑，胸口有黑血滲出，君寒刃停滯半空，江辰驚愕看著眼前不知何時出現的清雎天尊，低頭看著那隻沾滿鮮血的手臂，穿胸而過，第一次感到心中空蕩蕩的……也是第一次，眼中透露恐懼。
那柄染血飛劍，鮮血滴答滴答的從劍刃上往下流，江辰一揮手，飛劍最後動了一下，伸手抓住，被江辰牢牢握在手中。
誰說他，殺人不握刀？
江辰冷笑一聲，面容慘淡，調轉劍尖，另一隻手抓住清雎天尊穿破自己胸膛血淋淋的手臂，將劍按在手上，一劍，再一劍，復一劍，重重複復，劍劍切割清雎天尊手腕。
饒是他心知肚明，這魔頭金剛不壞，即便是先天靈寶的君寒刃，也不能保證破開天尊境強者的護體罡氣，縱然是破開了，清雎天尊自身金剛之軀，小小飛劍依然很難對其造成傷害。
玩了一輩子飛劍，最後竟然是以握劍嘗試殺人的結局，慘淡收場，江辰這一生，從記事起在劍宮第一次觸碰到那柄不知被多少人抓過的木劍，成為自己生平第一柄劍，在學有小成后，便始終以飛劍形式對陣，不論是捉對廝殺還是以命相搏，都是如此。
到最後，在一次握劍，很陌生卻又很熟悉，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竟然真的走了一個圓。
一個崎嶇不平，看上去並不像圓的圓。
江辰臉露笑意，凄慘、無奈、悲涼、痛苦、哀怨、絕望、憤怒、憂傷還有……
不甘心……
然而……
他仍是一劍又一劍。
清雎天尊穿透江辰心臟的手臂，攪碎了絕世劍仙脆弱心脈以及周遭竅穴，江辰意識逐漸模糊，臉色蒼白，卻依舊露出笑容，只是顯得更加凄慘。嘴裡依舊喋喋不休「惡賊！殺……殺賊！」
……直到他意識完全模糊，眼前一片黑暗。
直到……
感受不到痛苦，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隱隱看到不遠處有一亮光，若隱若現、若即若離。
有位女子走了出來，有很多他的生死之交走了出來……
很多人……
江辰彷彿在朝他們揮手，告別呢還是在打著招呼？
那女子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巧笑嫣然，低聲道「我等你……」
還有最後那一句，江辰聽不見聲音卻似乎能夠看得比較清楚的唇形……我愛你。
江辰這才猛然想起，曾經有個姑娘，深愛過自己。
她叫丁鈺琪，不知何時，江辰每次回到萬劍宮，都將自己安置於山中，萬劍宮也是一座小型世界，那女子下山後，便在也沒有回來。
江辰修行似乎都忘了這一切，如今卻又想了起來。
荒謬！
「荒誕不羈！」他忽然哈哈大笑，滿嘴鮮血噴出，落下之前，就成了漆黑，在即將觸碰到清雎天尊前，分解消弭。
到最後，他整個人七竅都開始流血。
直到……
生機全無。
碧游宮。
當江辰正與清雎天尊對陣，清雎天尊一拳打穿江辰心脈時……
通天教主在自家洞府冥想，猛然睜開眼，眼中都是驚慌，仔細推演不久后發生的某些事，心血來潮，最後卻黯然收場。
通天教主慘淡一笑，對著洞府外的一片混沌第一次表露憤怒與勇氣，怒罵不休「為保一個魔頭，是不是就要用我弟子的性命做賭注？師尊啊！我截教已在封神大戰中慘敗，教廷被毀，截教仙人蕩然無存，如此代價，難道還不夠嗎？您為何還要為難弟子？」
混沌一片寂靜。
通天教主仍在高聲怒吼，似乎想讓某位假裝沉睡在混沌中的那位重新蘇醒。
「他是我的弟子，有何事，師尊但可沖我來！何苦為難一個小輩！」
許久……
混沌依舊一片寂靜。
又過了許久……
終於彷彿那位隱藏在混沌中，甚至本體都與混沌融為一體的老傢伙似乎終於蘇醒，面對這不肖弟子的質問，淡淡回答「大善者，命不久；極惡者，終有死。唯有中庸，才是生存之道。天道規律，莫過於此。江辰他本可以活，但卻太過善良，錯失活命機會，我這有一線機緣，可讓他死而後生。」
這恐怕是通天教主聽到師尊說過最長的話了。
身為三教聖人之一的通天教主，雖然知道自己心中的某個答案，卻仍是問了出來。
「難道，善良有錯嗎？」
答案是，一定。
善良有錯，而且是大錯！
至善者也至惡，這是道家經久不衰的一個主題。
也是儒家嘗嘗討論，甚至分成兩派的大命題。
究竟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人之初，性本惡。」？
道家對此給出了一個相對圓滿的答案，「道可道，非常道。」
這已經是最接近真實答案的答案。
看上去卻很少有人能懂。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江辰的錯，在於太過執著，又太過善良。為了心中的大義，即便曾經做過很多不善良的事，在他死的那一刻，也成了善良的。
有時候，就是這樣。
一個人生前所做的一切，籍籍無名，默默無聞，甚至被很多人瞧不起或者詬病，然而，當他死去后，卻又擁有了無限的聲望與名氣，被後世推崇。
人都死了，推崇這些莫須有的玩意，有個屁用。
這或許就是，一個人一生中最悲慘也最幸運的結局。
人人都想成仙，長生不老。
其實，仙人世界，遠比凡俗世界更加冷酷殘忍。
仙人世界表面看上去繁華無比，令人嚮往，內在的骯髒，卻是凡俗世界的千百倍。
因此，在公平、對錯、善惡、陰陽面前，即便是身為三界宇宙掌控者的鴻鈞老祖也不能說完全領悟其中奧妙，就只有無限接近於那個模糊不清的縹緲天道。
到了他這一層次，天道才是他們所追求的。
當然，除了三界宇宙外，天外天那一片混沌中，還有很多宇宙。
而且，每一位混沌宇宙掌控者都是堪比鴻鈞老祖的恐怖存在。
至於天道之外，混沌宇宙之外的世界是什麼，恐怕就連鴻鈞老祖尚且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