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止卷 第2章 驚鴻懷居(二)

戾止卷 第2章 驚鴻懷居(二)

越溪橋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像是愣在了原地。紗帳后的男人見她久久不動,便撩開層層紗簾慢慢向她走去。

幾乎是那珠簾碰撞在一起的聲音一響,越溪橋就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就往窗邊走,想要躲開他。他怔了一瞬,及時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扯入懷中。

她立時想將他掙開,卻因力氣不敵,只能任由他錮得更緊。

「跑什麼。」他很是疑惑地在她耳邊輕聲問,「橋兒已經不想再見到我了?」

越溪橋呼了口氣不再掙扎,咬着牙說:「究竟是誰不想見誰,你又何必在這種時候與我賣弄口舌。」

他於是笑道:「橋兒以為是我不願見你?我以為橋兒是能理解我的難處的。」

越溪橋闔上雙眼,溘然冷笑:「我理解你,所以知道是你不想見我。現如今我對你已再無任何可用之處,你當初沒有遣人來滅了我的口,已算是仁慈了。」

頓了頓,她顫了一下,像是在害怕什麼,卻又很快釋然:「既然是你親自來了,那便動手罷。」

他沒有動,依舊抱着她,卻是不再出聲也不再笑了。

越溪橋背對着他,難以感知他的情緒,想了想后明白了什麼,抬手覆住他環着她腰身的雙手緩緩撫摸,彎唇道:「也罷,臨死之前,我也該最後服侍你一遭。」

她的手一摸上去,他的身體就顫了一下,微微鬆開了環着她的手臂。

越溪橋得以轉身,很快打量了一下他今日的身形和裝束。是他原本的體形,高而偏瘦,衣料的材質不像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不知是又借用了哪個富家公子的身份。

她垂著眸,沒有也沒興趣去看他今日用的是怎樣的一張臉,只是輕撫着他的胸膛。他一向會將蒙她雙眼的黑色束帶放於前襟,而今裏面卻是空無一物。

沒有摸到該拿的東西,越溪橋皺了眉,終於肯抬眼望去。

這一望卻是令她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不自覺地退了一步,被他及時扶住腰身才不至於跌倒。

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霎時渾身發寒。

他沒有易容,而是戴了半副銀色的面具,自鼻尖到額頭全部覆住了。從前他們二人親密時他從不會戴面具,只會遮住她的眼睛。而今夜覆面前來又不拿束帶,便已是做好了親手殺了她的打算罷。

連她能予他的溫存都不再求了,她不禁輕笑,也不再畏懼,慢慢垂下了手。

他垂眸看了她半晌,不言語,只是又緩緩抱緊了她。

「橋兒為何以為我會忍心殺你。」直到感覺她的身子再次回了暖,他才開口說,「你又不曾做錯什麼,不過是那重霄閣主的九霄之功過於奇異,連魔氣也難以侵入分毫罷了。」

越溪橋卻只道:「你既不想殺我,又緣何將我丟在這裏兩年。難道不是教中事務纏身,無暇想起我,突然有那麼一日意識到這水鏡軒還有個禍患未除,才肯親自前來了結我的命?」

他像是有些哭笑不得:「我確是因雜務纏身才一時不得空來見你,可怎麼就變成是來殺你的了?」

她冷笑一聲,用力將他推了開,還是沒有看他,而是轉向一邊:「我知道你心中顧慮的是什麼,的確,當初我沒能讓宣閣主入魔,而且被他廢了武功、毀了經脈,這件事早已被天下人知曉了,我與魔教相勾結的事自然也是昭然若揭。可即便如此,重霄閣以及瓊華樓都不曾予我任何貶責和懲處,這是為什麼?」

他一時不察被她推開了,不禁皺眉。

越溪橋轉了身,繼續道:「因為他們要留着我,目的就是為了引出真正與我勾結的那個魔徒,就是為了要引出你。你久久不來,他們本應就此殺了我,然昭慶四年十月重霄閣的伊瀾夫人死後,整個中原都奮起『除魔』,時至今日,你們魔教早已不剩下什麼人了,再無反擊的可能,正派自然不屑再利用我,更不屑予我一死。

「而你又殺不了正派的任何一個掌門,若因此遷怒於我當初的無能,想要殺了我泄憤,又有何不可呢。」

大約是被夜風吹冷了,越溪橋縮了縮身子,走去窗邊合上了窗,微微抬頭說:「即使不曾遷怒,你也不能保證我沒有在那次失敗之後投靠正派。畢竟我還有個親弟弟在重霄閣總榭,至今仍被握在宣閣主手中。」

「確然,如今逢桐尚還在鳳凰榭過得好好的,正派之人一向厭惡我百回一族,又如何肯留下一個與所謂的『魔徒』勾結之人的弟弟。」他輕輕一笑,緩緩接近她,「若非橋兒私下裏已經與那宣閣主投了誠,他一個妻子都被我族二長老所殺的男人,又怎麼會善待一個自幼在七星教長大的人。」

越溪橋偏頭看了看他,不再說話,認命地合了眼。

轉瞬之間他已然再次從背後將她抱在懷裏,靠在她耳邊說:「都說了是實在繁忙才不得空親自來看橋兒,你就一定要這樣氣我么?」

他的呼吸令她耳根一熱,見她還是想掙開他的懷抱跑開,便趕忙又抱緊了些。

「什麼『魔徒』、『魔教』,你自打十歲起便留在教中長大,卻親口喚自己的家為魔窟,既是如此,橋兒不也同我一般,是這萬千『魔徒』中的一個?」

越溪橋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又收了回去。他自然看見了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是道:「橋兒想說什麼。」

她皺皺眉,卻是不搭理,偏了頭,連餘光都不想再看見他。

見狀,他只能將她的肩膀扳過來與自己相對,垂下頭想要吻住她的雙唇。

不想還未碰到,她就先「嗚」了一聲,縮起肩膀推他的胸,偏頭說:「你硌着我了。」

他這才意識到今夜是以本來的面貌來見她的,故而戴上了面具,還沒有拿那條縛過她雙眼的束帶,也難怪她會以為他此行是來殺她的。

他看了看正在揉鼻樑的她,又偏頭看了看那張架子床:「此時此刻我確實很想要你,只是這裏不好,那條束帶也被我丟了。」

越溪橋皺着眉還是不肯看他:「若非你兩年前就已決定不再見我,又怎麼會丟下那麼重要的東西。」

他又笑了:「有何重要?難道沒有了那條束帶,我就不能抱橋兒了么。」說着將她打橫抱起,向床走去。

越溪橋一直愣著,直到被他放到床上,看着他俯身壓下來,還要摘那面具,才睜大雙眼下意識地喊:「你做什麼?!」

他放在面具上的手頓了一下,隨即道:「我說了,我想要你。」

「你住手!」她卻只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般,厲聲阻止他摘下面具的舉動,「我不想看見你的臉,這輩子都不想!」

他沉默半晌后將手放下,眸光漸漸明銳,就覆在她身上再不說話。

越溪橋似乎真的只是被他一個簡單的舉動嚇得不輕,拚命想往床角縮,卻退無可退,只能抱住發抖的雙臂低下頭說:「你若真的不在乎那條束帶,早便褪下面具以真容面對我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見過你的臉,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還活着。你若真想殺我直接動手便是,何必再讓我抱有一絲希望,又毫不留情地摧毀。

「我不想看見你,我——相識至今,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連喚你名字的機會都不願給我,現在又,呵,」她輕輕笑了一聲,「又在裝什麼多情之人。我告訴你,我不在乎你的原則,更不是一定要做你的人不可。你今日既肯來見我最後一面,也無所謂用不用真容,別再假惺惺地讓我不舍了。」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後開始快速褪去披帛和外衫,一件件地丟到地上。他就靜靜看着她,並沒有什麼動作。

脫到只剩下一件抹肚時,她用力將中衣撕破,扯下一條布來將雙眼蒙住,而後試探地抬手,很快摸到了他的臉。

她小心又有些膽怯地摸索着他面具上的機關,最後被他握着手將面具取下。

她聽見了面具被摔在地上的聲音,還在詫異他竟然如此輕易地就丟下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時,他已經捧住了她的臉,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應該有一點,或是說他很生氣,但無論如何用力,都始終記着她的恐懼,沒有將覆在她面上的帶子取下來。

她哭了,哭得很是委屈,他卻說該委屈的是他才對,明明只是想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帶她離開,卻被她偏執地認為是要取她的性命。

越溪橋本是藝伎,並不擅長房中術,初夜時雖一直被他很溫柔耐心地引導著,但依然是一整晚都繃緊身子,沒有沉醉,更未放鬆過。

雖然那之後她就慢慢地,完全地適應了他,更是與他一同尋到了從未體驗過的奇妙感覺,但還是最喜歡第一夜時他才有的溫和柔情。

他知道,但永遠也想像不出她有多喜歡他,多信任他,多依賴他。

她十歲時家破人亡,與弟弟被七星教中人所救,十四歲時遇見了他。他說她這般的容貌不好好利用甚是可惜,即便他將她送到水鏡軒來做妓人,即便他讓她冒着生命危險去陷害重霄閣主,她還是愛他,而且只想依靠他。

他一定不知愛上一個將自己當成工具、甚至不被顧惜死活的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只會覺得她太可笑,太容易為情愛所操縱,太過愚蠢。

每一次他抱着她時都會絮絮說一些話,說得最多的就是她的美貌足以讓這天底下的任何男人為之所蠱,即使付出生命、墜入地獄,也只願親眼一觀,親身品味。

她會問:「那你呢。」

他會笑:「我早已為你神魂顛倒了。」

她卻搖搖頭:「我是說,你會不會付出生命、墜入地獄,也要同我在一起。」

他沒有沉默很久就答:「橋兒,我不會。」很實在,也絲毫不做作,他自己明白她只不過是一顆棋子,也十分清楚她同樣是明白的。

可為什麼她明明清楚一切,卻還是願意將一整顆心都挖出來,血淋淋地交與他。

究竟是為什麼,她如今已然不願去想了,身體和心都不被允許。情至高峰,除了他所給予的激烈的律動和落在耳畔的聲聲喘息,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最後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幾乎融入他的肌骨時,她停下了哭聲。

他說:「付惜景,我的全名,但看橋兒想如何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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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色:魔君的尋愛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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