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移花之令

四十五 移花之令

(一)

流鳶沒想到自己此次下來天台山之後,只在江湖上行走了不到月余就很意料之外的在齊雲山下找到了大師兄沐花雲沖,他那時正棲身在齊雲山下左近村鎮中的一家山野客店之中,此客店名叫雲水客店,平日里客人並不是很多,大師兄在客店中住的自然是客店二樓一間最上等客房,但是卻只是單間,另一間價錢更加高些的上等套間,此時正被一個道姑打扮的嬌媚少女當作一個暫且將就一下的粗陋棲身之所,流鳶只在大師兄的客房裡隔窗向走廊對面稍稍瞄了一眼,就立時一眼認出對面上等套間里住著的這個小道姑子,其實正是昔日清凈天上的夕顏神女,雖然夕顏神女她和大師兄一樣是花精之身,無情一脈,但是鳶花花境在瀾滄江畔,夕顏神女卻自幼生長在巫山之巔,她和大師兄之間本該自來未曾相識才對,為何大師兄他卻好似是有意一直跟在這位神女左右,難道大師兄他也和自己對花裳一樣,當真是忽然之間開始莫名其妙的對這位夕顏神女動了男女之心……

「喂,你不要自己是什麼人,眼睛里看見別人就全都是什麼人,」沐花雲沖對流鳶的忽然到來顯然是一時間有些很措手不及,「你讓花裳那小妖精給哄的神魂顛倒的,她讓你下山來找我,你就當真來了,你也不想想,她是怎樣平白無故的忽然認定我現下一定是正隱身在江湖上算計什麼的,你該不會當真以為她只是在找借口讓自己好容易有機會在天台山上再見不到你這個礙眼麻煩的吧,」他問。

「師兄,這樣在背地裡說一個女孩子壞話,不是咱們曇華山上弟子所為,」流鳶看起來很不喜歡從師兄嘴裡聽到任何一句對花裳稍有不敬的冒犯言詞,「而且她說錯了嗎,你好好的不在曇華山上念經,跑來這家山野客店裡盯著一個落魄神女做什麼?」他問。

「哼,她倒確是一點也沒說錯話,但是難道你一點也不會懷疑,她為什麼會在你師兄在江湖上的行蹤上,一點沒說錯話?」沐花雲沖無奈問他。

「師兄,若是到了連花裳都要這樣苦心算計的地步,問題是不是當真已經非常嚴重?」流鳶一瞬之間幡然醒悟過來,「難道此事當真已經嚴重到會威脅到天台山存滅地步?」他問。

「你非無情眾生一脈,此事本不該冒然將你牽扯進來,」沐花雲沖知道事已至此,再怎樣隱瞞都已經無用,只得無奈直言問他,「近來你在天台山上時,有沒有見過聖源樹神塵水清逸?」他問。

「好像,確是很長一段時日未曾見過,不過聖源樹神時常會閉關清修,平日里也很少從天荒之境中出來和旁人相處,」流鳶言道。

「若是現下聖源樹神當真只是在天台山上閉關清修,花裳那小丫頭也不必如此急著將你給打發下山來,這世上哪個女人會嫌棄身邊多一個予取予求的備胎和觀音兵的,她此次這樣急著將你給打發下山來,只怕真正是為了查探這個而來,」沐花雲沖說話間將自己左手掌心輕輕在流鳶眼前一晃,流鳶好奇之下定睛,只見沐花雲沖左手掌心中清晰浮現著一枚淡青色花鈿印記,此印記流鳶隱約記得只在曇華山上一本上古秘笈中見過,據說是叫移花令,此令可以讓天下一切無情眾生俯首聽令,不敢有半點違逆,傳言是久遠前稱霸瀾滄江畔的雪楹花境號令天下花樹草木之用,違令者立斬不饒,因為無情眾生沒有完整的三魂七魄,除非渡為仙身生出元神,催化命魂成為完整的三魂七魄,可入輪迴投胎轉世,不然一旦身死即是魂消魄滅,三途六道再無一點痕迹可尋,所以無情眾生輕易是不會無故自尋死路的,因此上對移花令自然是會唯命是從,半點不敢違逆,雖然大師兄他已經有完整的三魂七魄,但是鳶花花境中的其餘族眾,可未必也是如此,這世上能夠讓大師兄他甘願唯命是從之人,除卻這枚傳言中的移花令之外,自然只能是以鳶花花境全數族民性命要挾才可,若是當真如此,那聖源樹神既然也是無情眾生一脈,莫非……

「不錯,你被那小丫頭哄了,聖源樹神早已因為移花令現世而不得已離開天台山上,現下正在隱仙山上聽命在移花令之主座下,不然天台山上的花樹草木只怕一夜之間就會被化為一捧飛灰,」沐花雲沖無奈言道,「花裳那小丫頭自然是不知道這移花令到底為何物的,但是以她心性,即是知道,誰敢威脅天荒之境,她也決計不會輕饒,只是這個移花令之主,卻著實是一個她決計招惹不起的狠厲人物,早在久遠之前,他的出生,本就是個天地不容的存在,」他說。

「既然天地不容,他卻為何能夠活著,如此違逆天道之人,天庭上那些神仙真聖又豈會當真對他這樣勢必禍亂三界之人坐視不理?」流鳶疑惑。

「自然,當日他的出生本就是為了禍亂三界而來,天道能讓他出生,天庭卻未必會容他活著,但是不知為何,本來他該是一個傳言中已經被天帝施計誅殺之人,而今卻忽然現身在隱仙山上,還揚言要一統三界,將齊雲山給殺個片甲不留,因為移花令真言在身,師兄也只得依照移花令主之言聽令行事,夕顏神女即是令主交給師兄的一個重要任務,令主要師兄確保夕顏神女在齊雲山下一切安好無虞,待到他來日親身攻上齊雲山時,師兄也要確保夕顏神女不要在齊雲山上冒然現身,讓令主難做,」沐花雲沖看似對流鳶沒有半點欺瞞,「所以你現下即可儘快回去天台山上轉告花裳,只要聖源樹神在隱仙山上沒有任何背叛令主之舉,天荒之境令主也是不會輕易去動的,移花令主自己本來即是個妖精,又怎會輕易得罪世間妖族,畢竟想要一統三界,總要先有自己一派勢力,他不依靠天下妖精魔怪,難道還能去依靠人間凡人?」

「師兄,你話雖如此,但是如此重要事情,你當真要連師父都一起隱瞞下來,這可是樁事關三界蒼生的緊要事情,你現下心裡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流鳶直言問他。

「哼,三界換誰當主子,與我何干,但是我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讓整個鳶花花境跟著一起陪葬,」沐花雲沖忍不住冷冷直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鳶花花境昔日雖曾受過東皇一脈尊神恩澤,但是畢竟仙妖有別,你身為東皇一脈子弟,心中是不是也一直以為,若是有一日為保三界蒼生非要誅滅鳶花花境一族不可,你也會拚命將我護持下來,你只知如此算是對我的深情厚義,但是卻也從來不會明白為何我非但不會對你心存感激,反而還會恨你入骨,」他說。

「師兄,既然鳶花花境現下境地如此不堪,你為何卻還堅持要將此事獨自擔在自己一個人身上,那個移花令之主又沒有三頭六臂,說不定他出手都未必能打得過師父,而且即是連我父母都對付不了他,你忘了雲中君還可請元始天尊出手相助,」流鳶當即忍不住蹙眉提醒他說。

但是顯然,沐花雲沖自來心思就比流鳶清醒通透的多,既然移花令主現下除卻一統三界之外最想要乾的事情就是血洗齊雲山,那自然是沖著雲中君來的,因為除他這個雲雨之神外,齊雲山上還有誰能夠和一個無情眾生糾扯上任何恩仇私怨的,雲雨之神本就是天道為了恩澤天下蒼生而以先天靈炁化生出來,而天下蒼生中最需要被他這個雲雨之神恩澤的,自然就是世間一切無情眾生一脈生靈,現下只怕這個雲中君非但不能出手助三界蒼生渡過此次移花令主現世災劫,反而他自己才最有可能是此次移花令主現世的最大癥結所在,若是當真如此,只怕卻倒反而是件好事,因為東皇一脈現今淪落至此,這個移花令主心情總會好些,如此鳶花花境處境也可暫時安穩一些,只是讓沐花雲沖現在心中最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樁疑惑卻是,為何這個移花令主會特意讓自己前來齊雲山下護持夕顏神女一切安好無虞,她即是東皇一脈中人又是雲中君的魔妃,難不成當真是因為,昔日他和雲中君曾同時愛慕上這位夕顏神女,但是夕顏神女卻棄了他這個和她一樣是花精之身的移花令主,反而卻義無反顧的投身在雲中君這個先天靈炁化生而來的東皇一脈尊神懷中,讓他成為四海八荒之中一個最大笑料……

(二)

流鳶雖然自來知道什麼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知道大師兄自來心思手段不是自己可以輕易猜度出來,但是說到底,這個移花令主現下也只是能夠以移花令號令天下無情眾生一脈,而那些花精樹精在流鳶眼中又自來無甚大懼,這個移花令主想要一統三界至少是在流鳶看來,只怕才該是一個四海八荒中的最大笑話才是,所以既然師兄現下並不想讓旁人知道移花令之事,流鳶也以為除卻花裳她興許從來也是欺瞞不住之外,其餘自己能夠接近到的神仙真聖,即是師父和南華上仙,自己也可以先替師兄將此事暫且隱瞞下來,畢竟師兄至今還只是個妖精,流鳶心中也確是不敢自信師父和南華上仙知道移花令之事後會怎樣對待師兄,神仙對妖精的愛總是有條件的,即是沒有條件,也總歸是有一條不可逾越的底線,而師兄現下的一舉一動,顯見的都是在瘋狂觸碰著這一條不可逾越的最後底線。

神仙的底線自然是不能危害三界蒼生,但是這個移花令主既然想要一統三界,三界中一場刀光劍影的災秧劫禍卻總是免不了的。

所以在低頭仔細斟酌思忖一番之後,流鳶忽然抬起頭來兩眼放光的看在師兄臉上,「師兄,除卻無情眾生之外,這個移花令主是不是也不介意多收一個有情眾生當做一個侍奉雜役?」他問。

「你又在胡鬧了,難不成你當真為了花裳那小丫頭,想要隻身一人獨闖上隱仙山去?」沐花雲沖冷言問他,「別以為那個移花令主發起怒來,聖源樹神當真能夠護你,」他說。

「但是我不親自去一趟隱仙山上,怎能確定聖源樹神現下確是一切無恙,那可也算是花裳的一個父親,雖然兩個男神生出來一個女兒這件事情,在三界中早就已經成為了一個最大笑話,」流鳶無奈。

「哼,你也知道這是個笑話,無情眾生卻倒是時常雌雄不分,公的也可開花結果,但是和一隻鸞鳥一起生出來一個女兒,這才是聖源樹神這輩子里一個最大笑話,實話告訴你,聖源樹神在隱仙山上的日子自來不算太好,因為久遠之前,這個聖源樹神就因為已經和幾大妖族族眾一起被封印在天荒之境中而無法出來聽令於移花令主,移花令本是令主當時取自己身內一點精血以逆天之法煉化而成,可號令天下一切無情眾生,但是移花令並非什麼可以操控天下一切無情眾生生死的邪令,只是移花令主施在天下一切無情眾生身上的一樣信物印記,若是當真想要天下一切無情眾生盡數聽命於他,自然依靠的還是自身逆天武力,但是那時他武力雖然逆天,本性卻並不好殺,即是有人故意毀去手上移花令烙印,他也不甚在意,聖源樹神當初因為被封印在天荒之境中,無法被移花令掌控,移花令主自然未曾在心中有多在意,左右那時移花令主也未必認識他,但是後來天荒之境封印被破,聖源樹神卻和雲中君成了知交,這自然是讓移花令主心中很是氣忿,但是放心,移花令主現下留著這個聖源樹神還是能有很大用處的,因為自聖源樹神口中,令主他好歹能夠多探聽出來雲中君之前在天荒之境中的一切,」沐花雲沖眸光流閃之間向流鳶直言,「但是你若是去了,這個移花令主現下的脾氣可是非常不好,你並非無情一脈出身,只怕這個移花令主若是當真喜怒無常起來,你可是連拔腿逃跑的機會都不會有,」他說。

「啊,若是當真如此,那我現下更要立刻前去隱仙山上看看,」流鳶聽了師兄口中之言后,頓時開始心急如焚起來,「這個什麼移花令主既然在心中如此在意雲中君,總該先去勸說他和雲中君之間的一切,千萬不要輕易牽扯遷怒到花裳身上,花裳現下和清塵還沒成親呢,她現下可當真不能算是雲中君家人,」他倏忽之間急急言道,「只是不知,這個移花令主他,現下到底知不知道清塵身世?」他問。

「放心,雖然是為了鳶花花境迫不得已聽令於他,但是據師兄這段時日感覺,脾氣性子不好其實也不一定就當真好殺,」

「即是如此,那我這次上隱仙山上,本該不至於當真有什麼性命危險才是,」

「好啦,既然你堅持要去,師兄也知道攔不住你,但是當真到了生死危機時刻,也別指望師兄能立刻長翅膀飛回去救你,」他說。

(三)

既然心中主意已經打定,流鳶自然是在雲水客店中再未多耽擱一分,立時急匆匆向瀾滄江畔的隱仙山方向一路狂奔而去,這裡沐花雲沖當然還是繼續護持在魔妃身邊,不容她在齊雲山下有半分差池,只是這魔妃不知為何,近來身邊總是在死纏爛打的糾纏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孫公子,其實以沐花雲沖道行,自然能夠一眼看穿這個孫公子其實本是一隻雜毛猴兒修成人身,只是這隻雜毛猴兒身上有天帝血統,怕不是那凌霄殿中的天帝老兒私下裡和哪只女猴子精私通生下來的,當然,這樣的事情即是已經被鬧得三界皆知,眼下也是一點不關沐花雲沖事情,只是現下這隻雜毛猴兒日日糾纏在魔妃身邊反而卻當真倒算是沐花雲沖眼中一個不大不小的棘手麻煩,因為這隻雜毛猴兒若是當真在心裡覬覦魔妃美色,最能得償所願的辦法自然是立刻將魔妃給從雲水客店中劫持回去凌霄殿中,只是這個雜毛猴子未必知道,除卻現下正在齊雲山上凈心清修的這個還未曾記得魔妃是誰的雲中君之外,遠在千里之外的瀾滄江畔,隱仙山上,還有一個正在冷眼天下,睥睨三界的移花令之主,眼下也在痴心關注著這位魔妃在齊雲山下的一舉一動,自己既然已經接了護持魔妃無虞的緊要任務,一旦魔妃她有什麼差池,勢必會牽連鳶花花境被移花令主遷怒報復,畢竟,之前自父皇母后的閃爍其詞中,沐花雲沖也能隱約猜測到久遠之前,鳶花花境曾經背棄過這個移花令主一次,但是這個移花令主為何會忽然之間在隱仙山上橫空現世,父皇母后卻一直不願向自己坦然言明,許是因為受到了移花令主威脅,畢竟自己心機深沉的名聲在三界中盡人皆知,那個移花令主自然也不會非常信任自己,更何況自己現下還算是曇華山上的首座弟子,相比聖源樹神,自己顯然是更加容易對這個移花令主生出背叛之心來的,其實沐花雲衝心中也知,以魔妃法力,自來不需要自己在旁邊盡心護持,移花令主只是在藉此試探自己忠心,其實這又有什麼太要緊的,鳶花花境自來只想要在三界中安穩過自己日子,至於三界之主今日是誰,明日是誰,當真很重要嗎,若是移花令主當真有本事當這個三界之主,自然對鳶花花境也是有很大好處的,至於曇華山一脈,自然是能護幾個是幾個,只要令主願意將幾個緊要之人留下,沐花雲沖自以為自己也不會對此有多大怨言。

(四)

因為鳶花花境昔日確是曾經受過雲中君恩惠,所以沐花雲沖在客店中很快即尋得機會以鳶花花境太子身份和化名清寧的魔妃相交,清寧也知沐花雲沖曾經在天台山上相助過雲中君對戰天帝和玉帝派下來的十萬天兵天將,所以對客店中的這一次偶遇心中並未有什麼太大疑惑,清寧現下棲身在客店中只是為了尋得機會再去齊雲山上尋找雲中君,設法再將他引誘去瀾滄江畔的隱仙山下,破除雪楹花境封印,沐花雲沖此時才知魔妃和令主二人之間定然是有莫大淵源,若是魔妃當真也是出身雪楹花境一脈,那二人自然該是同族才對,如此令主他卻倒是可能並非有意試探自己,而是真的以為自己能夠護得他這個流落世間的族人無虞,只是因為令主未曾明確下令,沐花雲沖此時也不敢冒然將移花令現世之事直言告知給眼前這位清寧魔妃,只推說自己閑來無事浪蕩江湖,暫且在這家客店中些許盤桓幾日,過幾天逍遙閑散日子。

清寧看起來卻倒是很高興能夠在客店中遇見沐花雲沖,因為她現下急於想要儘可能的減少一些和那位對她百般殷勤討好的孫公子的單獨相處機會,自己剛剛設法讓芙兒在這個孫公子眼皮子底下逃去塵水雲滄身邊,她知道此舉定然會讓這個孫公子對她非常憤怒傷心,但是說到底,這個孫公子對待自己這樣一廂情願的痴心愛慕,也是自己眼下一個不大不小的棘手麻煩,不管自己現下心中對待雲中君到底是愛是恨,都和這位孫公子沒有任何關係,自己也是決計不可能放棄和雲中君之間的一切愛恨轉頭愛上這位痴心一片的孫公子的,感激和愛慕之間的差別有如天壤,只是這樣的天壤之別,孫公子他是永不會真實感覺到的,即是雲中君現下再記不起來她又能怎樣,她知道只要一枚回神丹就可讓一切回去那個興許此生此世再也回不去的從前,元始天尊有意讓他投胎失憶之後再將他送去齊雲山上渡化,但是清寧卻知,這樣的渡化自來只是一樁自欺欺人的強買強賣,因為既然投胎之後他再也記不起來一切前塵舊憶,自然也就失去了選擇接受渡化還是不接受渡化的一切自由,如此渡化手段在清寧眼中多少有些挾恩求報意圖,讓被渡化之人在強行的被動感激中心甘情願馴服順從,昔日東皇一脈中人可自來未曾如此渡化過世間任何一個芸芸眾生,因為世間萬物生死榮枯,繁華一瞬,三界生靈一生一世,悟又怎樣,不悟又怎樣,既然一切總有一日終會歸於塵土,為什麼一定非要參悟道法不可,而且參悟了又能怎樣,世上最難不過放下,清寧知道自己心中現下最放不下的到底為何,而這一切,卻自始至終和這位孫公子沒有一點相干。

但是清寧卻沒想到,很快,這位孫公子就因為方丈島上一件天大禍世,而讓清寧再也無法與他兩不相干,據這位孫公子在客店中義憤填膺的一番說辭,清寧知道因為芙兒之前在方丈島上遭受的一切,塵水雲滄激忿之下派人報復,派遣一眾蝦兵蟹將去方丈島上瘋狂血洗,之前方丈島上本來有孫公子自海寧花果山上招納來的數千猴兒充作手下兵將,這些猴兵各個都是拖家帶口的舉家住在方丈島上,那些蝦兵蟹將在方丈島上大開殺戒,將島上猴子不分大小殺了大半,而其中死傷最為慘重的,自然是那些並無任何還手之力的猴兒幼崽,孫公子在清寧跟前一頓聲淚俱下的義憤控訴,讓清寧一時之間心中很是愧疚不已,但是自己畢竟曾經和塵水雲滄知交甚深,怎樣也不可能親自去找塵水雲滄替那些猴兒幼崽報仇,而且說到底,此事還是自己牽累他了,若是之前自己不擅自好心將芙兒給送去塵水雲滄身邊,料想事情也不至於變成現下這個慘烈局面。

只是現下,不管清寧心中怎樣愧疚,看樣子這位孫公子此次都是非要去天台山上找塵水雲滄血債血償不可,眼看著這位孫公子胸中怒火越來越大,一旁的沐花雲沖卻一直是眉頭深蹙的對這位孫公子口中言詞反覆斟酌思忖,因為他深知塵水雲滄自來不會放任手下兵將在執行任務時任意濫殺老幼婦孺,一念之下,他先行在客店中要了一桌上等酒菜招呼這位孫公子暫且先吃幾杯上等好酒消氣,自己卻尋個借口先行離開,之後即急急飛身前去方丈島上查探,卻只見島上確是有不少猴兵屍首,但是其中卻並未見到一具猴兒幼崽屍首,隨手抓來一個僥倖逃出命來的猴兵仔細探問之下,才知這一群方丈島上的猴子族中自有規矩,每隻猴子都是長到八百歲才行成人禮,在行成人禮之前,自然是被稱為幼猴崽子,所以這位孫公子口中所說的殘殺猴兒幼崽,自然指的是這些還沒行過成人禮的猴兒,幸而不是八千歲才行成人禮,不然塵水雲滄就該被人說成是下令殘殺剛出生的小猴崽子了,而且就算是真的殺了那些剛出生的幼猴崽子又能怎樣,事情是因孫公子而起,是他先無故將芙兒捉去虐待,塵水雲滄可沒有無故來方丈島上抓只猴子回去虐待,這位孫公子看來心中自來即有一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優越規矩,只許他無故欺迫旁人,不許人家反殺回來,據這隻僥倖逃出命來的猴兵招供,他們這群猴兵在沒來方丈島上之前,在花果山左近不知肆意濫殺過多少凡夫百姓性命,畢竟猴子殺人和人殺牲畜一樣,都是習以為常之舉,只是三界眾生自來眼睛只看得見別人如何來殺自己,卻從來看不見自己如何去殺別人,因此這位孫公子才會因為方丈島上的猴子被殺在客店裡對清寧一番義憤填膺的血淚控訴,卻忘了塵水雲滄他即然身為蚌族之皇,眼睛自然也只看得見芙兒這隻小蚌精被一隻雜毛猴兒欺辱虐待,他可自來沒有閑心去對那些方丈島上被殺的猴子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位孫公子強求一隻蚌精去同情可憐一群被殺的猴精,沐花雲沖以為這位孫公子的心思還當真是有些讓人匪夷所思,自己在客棧中特意為他要來的那一桌上等酒菜中,每道菜都是眾生血肉,難道這位孫公子在每次用膳之前,還要像模像樣的對著盤子里的燒雞燉魚一頓悲傷垂淚,悲天憫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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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亘古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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