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隱藏的冤屈

第4章 隱藏的冤屈

享受到了讀書人的致禮,柳有道小小的爽了一把。

爽完之後,卻見柳有道伸出手來,隨意的揮了揮:「你身體還沒恢復,郎中說需好生調養幾日,就不要過於多禮了,躺着吧。」

說罷,柳有道自己在房間中的圓凳上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盞和水壺,自顧自的喝了起來,顯得很是悠然自得。

雖然柳有道說是讓自己躺下,但懂得察言觀色的沈白現在還摸不準這位縣令的脈絡,誰知道他是真的客氣,還是虛有其表的假大度?

「大人客氣了,草民坐於榻上,本就僭越失禮,這躺着就不必了,謝過大老爺。」

或許是穿越的身體依舊留存着先前的習慣,沈白對於這個時代的說話方式和禮貌舉止還是信手拈來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肌肉型記憶。

看着沈白如此知進退,柳有道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得是讀書人啊,說話跟普通人比就是不一樣,聽着就是舒坦。

突然間,柳有道似是想到了什麼,頗有些詫異的看着沈白,問道:「沈白,你這是認得本縣了?」

沈白靦腆的一笑:「草民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不過卻已經從小五那裏得知了大人的身份……草民在此感謝大人相救之情。」

柳有道惋惜的嘆了口氣。

他眯着眼睛緩緩的看着沈白,就是那麼一直看着、直勾勾的看着,把沈白看的有些不自在。

這大叔的眼神,委實讓人不怎麼舒坦,瞅的有點太過認真了。

瞅了好一會,就見柳有道嘆了口氣:「可惜啊,好端端的一個舉人身份沒了,如今還要自稱『草民』,唉……這算是什麼運道。」

若是換成那位真正的沈解元坐在這,聽了柳有道的話,肯定會淚流滿面,痛不欲生,用手抓頭髮撓臉,拍著大腿高呼——蒼天不公!

稍微嚴重點還容易氣死過去。

但現在的沈白完全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所以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這個鄉試的舉人本來就不是自己考上的,丟不丟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相比於這個功名,他懷中錢袋的存在反而更真實些。

看着沈白一副淡漠的表情,柳有道心中暗嘆:這孩子不是裝的,是真的患了失心之症。

想起他前幾日被京城的差官剛剛解押至越州縣衙的時候,那一臉痛苦的表情,聲嘶力竭的高呼『冤枉』。

那情形,柳有道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那是一個讀書人發自內心的徹骨悲呼!是涌動自靈魂深處最沉痛的吶喊。

憑沈白當時的表情狀態,柳有道就敢斷言,這位被朝廷『扣上』舞弊名頭的越州解元,確實是冤枉的!

京城大理寺的審判一定有問題,這當中必有隱情。

但當着京城刑部的解押人員,這話柳有道不敢說。

沈白去京城應考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又怎麼會和那些舞弊案的人攪和在一起?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難為於他?這當中的幕後黑手是什麼身份?

這些柳有道着實是不知情,他區區一介越州縣令,能力有限,想要為他翻這麼大的案子實在難如登天。

但一個好好的苗子,就這樣廢了,同樣身為讀書人的柳有道很同情他。

想當初,這孩子可是他代表越州父老鄉親自送上京城的鄉試解元啊,代表着越州文人最高水平的學子!

當初沈白秋闈登榜首之時,柳有道甚至還起過招他為婿的念頭呢。

本指着他為家鄉父老爭光,哪曾想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不過惋惜之餘,柳有道心中多少也為沈白感到慶幸。

先不說他舞弊到底是不是冤枉,單說這孩子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甚至連跳河輕生,說明他心如死灰,厭世了!

說來也是,苦讀這麼多年,為了就是一朝金榜題名,改變人生軌跡,如今士籍被除,此生復考無望……換成柳有道自己,自殺一百回都嫌少。

那讓這孩子患上失魂之症,忘記一切,也未免不是什麼壞事。

從今往後,便讓他好好開始新的人生吧。

同為讀書人,心中雖然同情沈白的遭遇,但柳有道表面上還是官氣十足,看不出絲毫端倪。

「沈白,你雖患了失魂之症,讓人同情,但朝廷的旨意猶在,法度不可廢除,刑部的人帶來結案卷宗,除了要削你的士籍,罰你的銀錢之外,還讓你留在本縣為吏,以為懲戒,你可服氣?」

沈白好奇的問道:「大人,這服氣怎麼講?不服氣又怎麼講?」

柳有道的回答很是簡單利落:「服氣,那你就養好身體后,在縣衙任吏職,老夫按月發你些月錢補貼家用……若是不服氣,那老夫就命人打你五十板子,待你養好身體后,在縣衙任吏職,老夫依舊發你月錢,你選哪個?」

沈白覺的柳有道這個人有點欠抽。

怎麼感覺封建王朝的縣官腦筋都不正常,給人家選擇題都不好好給。

你就直接說讓我選挨不挨這五十板子不就完了?

不過這事倒是正中沈白的下懷,畢竟他目前生存計劃的第一項,就是想辦法先留在縣衙落腳安居。

柳有道則是很配合的給了他一個合適的理由。

沈白很誠懇的道:「草民選服氣。」

柳有道滿意的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

古代人果然很曉得知足,這就滿意了。

又說了一會話之後,柳有道讓沈白好好休息,隨即走出了房間。

沈白長吁口氣,仰頭躺在了床榻上,心中不勝唏噓。

官吏這個詞,雖然『官』和『吏』通常都是連在一起使用的,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的階級層次完全不是一回事。

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這一句話形容在官和吏的區別上一點毛病沒有。

官員都是朝廷統一任命的,而吏則是沒有任何品級,常常是以職務來分高下,吏的選用都是各級官員自定的,他們可以自行聘用和任免。

在官的眼中,吏供他們差遣的雜役沒什麼區別。

當官的高高在上,供他們差遣的吏卻是背朝黃土面朝天。

這就是有編製和臨時工的差距啊。

以沈白這樣曾經有舉人身份的人,按道理來說是絕對不可能去當吏的。

文人風骨極傲,特別是有功名在身的舉人,就算是吃不上飯也不能去當吏,這是純粹的自降身份,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且日後若是傳揚出去,那也徹底不用在文化圈裏混了。

但沈白不一樣,他是現代人,腦子裏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固化階級意識。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有個落腳的地方,先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容易活出了兩輩子,說什麼都得活好。

當吏就當吏,無所謂的。

至少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吃飯傢伙,什麼身不身份,都沒有吃飯重要。

他前世的時候,也看過不少穿越的小說,但沒有一本小說叫做:回到古代被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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