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不必忍

算了，不要跟一個醉酒的人計較。

桑士這樣安慰了一下自己，然後不著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軟下語氣，耐心規勸道：「姑娘何必如此，您即便嘴上千埋怨萬埋怨，可心裡到底還是放不下他的，既如此，又何必說這違心的話？」

就連安慰的話，他都說的那麼一本正經，一板一眼的，聽上去不像安慰，倒像是在教訓。

一直以來，桑士從不多嘴主子們的事。

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就是保護歐陽義，完成他的一切吩咐，其餘的事情，不歸他管。

大約也正因如此，歐陽義總調侃他，說他總板著臉像個木頭一樣，當然，同樣的話，他也在王蓉那裡聽過。

在桑士看來，王蓉不過是歐陽義的其中一個吩咐，他的其中一個任務而已，她開心還是難過本與他無關。

只是王蓉這樣含著眼淚，眼巴巴的看著她，就像只受了欺負的小貓一樣，他又實在狠不下心不管她，所以出於好意，他還是開導了她兩句。

不得不說，桑士這個悶木頭還真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正中要害。

王蓉胡亂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傲嬌嘴硬道：「有什麼好不捨得的，他要敢死，我就敢埋！」說完，自己卻更加生氣了，一個眼刀掃向桑士，咬牙切齒地遷怒他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可憐的桑士好心勸她，卻莫名其妙被劈頭蓋臉一頓罵，還不能回嘴，一時間只覺得欲哭無淚，後悔自己為何昏了頭，要管這個閑事。

王蓉大約也覺得自己的遷怒很沒道理，剛還橫眉瞪眼的，轉眼又低下頭，做可憐狀掐著自己的衣角，小聲囁嚅道：「對不起啊桑士，我不該吼你，不該把你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的。」

她這樣一扮可憐，桑士又忍不住心軟了。

罷了，跟一個可憐兮兮的醉鬼計較什麼。

「姑娘言重了，屬下並沒有放在心上。」桑士低下頭，一如既往的恭順。

王蓉這心裡卻像堵了團棉花一樣，又悶又難受。

她一把抓起半滿的酒壺，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往裡灌。

桑士勸了兩次都沒勸住，無奈之下，只好作罷。

泠泠琴音漸漸終止。

一曲畢，辛君抱著琵琶自簾後站起，略略屈膝，施禮謝幕。

此時王蓉早已喝的七葷八素，迷迷糊糊間僅剩下最後一絲清醒。

「好，彈得好，真好聽！」王蓉托著自己重如千斤的腦袋，就著模糊的視線，望向對面那道纖長而柔弱的倩影，一邊傻笑一邊叫好，鼓掌鼓得那叫一個起勁。

桑士甚是愁苦地看著她，思考等一下要怎麼將她弄回去才能還不驚動府中人，一時間很是頭疼。

「看起來，三小姐的心情不太好。」屋子就這麼大，他們的對話，辛君早就聽得一清二楚。

風月場里摸爬滾打這些年，早已看透許多世事。

只是兩句交談，她已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說白了，不過又是一個情場受傷的可憐女子，縱然她生來富貴，擁有一輩子享用不盡的錦衣玉食，過著旁人一輩子也無法過上的優渥生活，也終究有太多的放不下求不得。

其實仔細想想，人生在世，誰又不是如此呢？縱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皇，也不可能事事如意。

如此想著，辛君本來打算悄悄出去，不打擾他們說話的，猶豫了下，半路還是折返回來，對桑士略略一福道：「這位公子，可否容賤妾同三小姐說幾句話？」

桑士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他覺得吧，這女人的事，還是要女人來開導才比較管用，於是點了點頭，不發一語起身退到旁邊，給她讓出位子。

辛君放下琵琶走到王蓉面前，不著痕迹地將她手邊酒壺拿遠一些，方坐下來，輕聲細語地勸道：「酗酒傷身，三小姐還是少飲一些吧。」

王蓉暈暈乎乎地托著腦袋看向對面人，發現不再是那張一成不變的木頭臉，而是一張妝容精緻，淺笑嫣然的美麗面龐，一下子伸手握住她，像抓住一條救命稻草似的：「辛君，你也是女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對不對，啊？」

辛君拍拍她，細聲安撫道：「對，三小姐的話都有道理，不過辛君還是忍不住想勸三小姐兩句。」

王蓉聽到這話，表情頓變，利落地抽出手來，賭氣看著她：「你也和他們一樣，想勸我忍，勸我接受嗎？」

辛君無奈笑笑，主動握住她，語帶示好道：「辛君不知道三小姐到底碰上了什麼煩心事，不過，辛君還是想跟三小姐說幾句心裡話。」

王蓉定定看著她，良久，才認命似的耷拉下腦袋，噘嘴嘟囔道：「好吧，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辛君淡淡一笑，用一杯熱茶換掉她面前酒杯，抬頭環顧了一圈這間不大的廂房，笑容凄苦，不無惆悵道：「三小姐，不瞞您說，我在這樓里待得也有些年頭了，見過的痴怨女子不計其數。外頭的就不說了，單是我們這一個小小的花樓之內，就見識過多少郎心似鐵。青樓女子天生賤命，我們沒得怨，可三小姐您身份尊貴，如果不願，大可不必勉強自己。」

王蓉原以為辛君和那些古代女人一樣，會一味的勸她隱忍，誰知道竟然恰恰相反。

這倒是意外了。

辛君似看出王蓉的驚訝，站起身，繞著桌邊緩緩踱步道：「不瞞您說，自打我入這行以來，也看過不少失和的夫婦，丈夫來這裡尋花問柳左擁右抱，妻子便追過來大鬧特鬧，每次看到這樣的人，三小姐，您猜，我是怎麼想的？」

王蓉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遲疑答道：「你會……覺得很可怕？」

畢竟天底下所有正室的戰鬥力都是不可小覷的，按照電視劇里的發展，她應該會瑟瑟發抖躲在一旁不敢上前吧？

辛君搖搖頭，一臉平靜道：「不，是可悲，我替他們覺得可悲。夫妻原本應該是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是彼此至親至愛之人，卻鬧到見面生惡，互相憎恨的地步，那是何其可悲的一件事。所以，若是三小姐覺得，對方並非良人，一味忍讓，只是苦了自己而已。倒不如放手，給彼此一個解脫，從此海闊天空的好。」

王蓉聞言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地握了握：「我總算碰到一個真正的明白人了。所以，你也覺得，我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無須讓步嗎？」

辛君再次搖搖頭：「那就要看三小姐自己了，三小姐不妨問問自己的心。」蔥白玉手貼上她的心口，輕輕拍了一下：「看看它想怎麼做。」說罷，她停步立定，對著桑士和王蓉各福了一福：「辛君言盡於此。那麼，我就不打擾二位了，告退。」說著，她重新抱好自己的琵琶，款款退了出去。

桑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直到房門重新被帶上才收回目光，卻能看到他眼底劃過一抹莫名情愫。

然而王蓉卻獃獃地趴在桌子上，腦袋裡不停回想著辛君剛才的那個問題。

她想怎麼做？

她要知道的話，就不用在這裡買醉了！

一氣之下，再次抓起酒壺咕咚咕咚一通猛灌。

同樣是除夕，王蓉在青樓中一個人獨自傷神買醉的時候，杏林堂內，卻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給大姐，你吃這個。」王小丫夾了一塊肥嫩的大雞腿放到王大丫碗里。

最近她的裁縫鋪子生意不錯，許多客人對她的手藝讚不絕口，她的回頭客慢慢多了起來，也逐漸積攢下不少穩定的客源。

這不，昨天她關了鋪子之後，坐下來仔細一盤點，這短短几天時間，竟然就已經賺了一錢多銀子了。

照這樣下去，很快，她就可以把家裡資助她的那五十多兩換上了！

王小丫越想越開心，所以趁著今兒過年，今天特意買了只燒雞回來，給家裡加菜。

今年的年夜飯相較去年豐盛了不少，不同的是，王蓉和風知不在。

外面炮竹聲聲，又是一年辭舊迎新的好時刻。

想一想，她們三姐妹離開王家已經也有一年多了。

這一年，她們吃了多少苦只有她們自己心裡清楚，可不管有多少苦多少難，她們終究還是憑著自己的雙手，將這個家撐了起來，有聲有色地過起了她們的小日子。

這都多虧了王蓉。

其實她當初本可以一個人無牽無掛地離開王家，不帶她們兩個拖油瓶的。

但她明知道帶上她們日子可能會很難過，還是義無反顧的帶她們離開了那個薄情冷血的家。

如今，王家人已經離開王家村，不會再來打擾他們姐妹生活。她們終於可以過上真正安生的日子了，王蓉卻還要為風知的事情奔波。算一算，她好像很久沒有來過信了，不知道她過得如何？在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沒有受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