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終歸
都蘭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乳酪，聽話的放進了口中，是呀，她早就沒有了任性的資本，何故要如此搓磨自己呢。
「呼...」外面的風聲忽然大作了起來。
安雅連忙去掩好了車簾，都蘭從那縫隙中瞥到了一眼黃色，那是邊境塵土揚起的景色，不知不覺間竟已經來到了關外。
車轍和地面摩擦的聲音越發的明顯，車身也開始顛簸了起來，路上的飛沙走石，拍打著車簾「噗噗」作響。
此刻早已經不是之前平坦的官道，車隊已經進入了荒蕪空曠的藺國邊境，再往前走，越過一片沙漠，便是進入了金赤的境內。
都蘭的思緒漸漸回神，視線飄向了窗外，滿目的昏黃，從前再熟悉不過的場景，此刻竟覺得有些孤寂甚至陌生。
都蘭抿了抿唇，垂下了眼帘，過了這大漠，便是自己來的地方，從此便是兩隔。
這幾年的糾纏，竟終於是走到了這般結局。
「啪。」都蘭忽然起身走向車門，抬手掀開了車簾，一陣風毫不意外的吹了進來，都蘭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有些看不清楚的前路，但心裡卻是越發的明朗堅定了起來，她不該猶豫。
「師傅，麻煩快點！」都蘭對車夫催促道。
她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越過這片大漠，不僅是近鄉情怯，更是自己心裡的那份焦急慌亂，似乎只有距離才能讓自己徹底的割捨離別。
「別吉當心。」車夫緊了緊握在手裡馬鞭，不忘細心叮囑。
「駕！」揮手揚鞭，馬兒腳下的動作越發的猛烈了起來，車子抖地晃動。
都蘭的小手緊緊抓住了桅杆防止自己摔倒，但身子仍是不由地跟著晃動起來。
「別吉。」跟著出來的安雅連忙扶住了都蘭，生怕她掉下去。
自家別吉的身體早不復從前，曾經那一身引以為傲的俠膽英姿，早在這幾年的磋磨下消失不見。
如今這般看似光鮮亮麗的外表，只是佯裝樣子，苦苦支撐而已，她萬分不能有一點大意。
都蘭回到了車廂內坐下，揮了揮手，表示無恙，便閉上了眼睛。
安雅給她附上了白色的羊毛毯子，手指抓著毛毯的一角，眼角露出一抹苦澀。
這是之前的家鄉之物，本想在藺國以慰思鄉之情，卻一直被壓在箱底，半點卻未曾用過，如今要回家了，卻拿了出來。
安雅的手緊了緊，看著自家別吉那副顏色暗淡的面龐，心裡更是疼痛萬分。
未來藺國之前，她便聽聞藺國，男子溫潤儒雅，女子更是柔情似水。
她現在要是再相信那些鬼話，便是傻子，她寧可喜歡草原莽撞到漢子，和身材臃腫的女性打交道，也再不要看到藺國那些虛與委蛇，人面獸心的混蛋。
那些個衣著華麗的騙子！
安雅強忍住了不甘的淚水轉過了頭，沒有讓眼淚奪出眼眶，起身掀開帘子坐在了車外，如今，她必須更要撐住，別吉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安雅用袖子一把擦乾了，還未來得及流下的淚水，抬頭看著遠方，手裡的拳頭緊了緊，她一定要帶別吉回家，現在就回，再也不去想藺國那個鬼地方。
都蘭本就只是閉眼休息，聽到了動靜，便睜開了眼睛。
一陣冷風吹進，便看見安雅消失的身影。
都蘭看著車門口若有所思...
這兩年安雅跟著她，為她不知流了多少淚，過了多少擔驚受怕的日子。她，不欠任何人，卻獨獨欠了她的。
她們，從不曾是主僕的關係。
安雅是她的伴讀，也是她的義妹，兩人自幼相伴一起長大。她們都喜歡在馬上馳騁，縱橫草原。
可是，她在和師傅習武學射的時候，卻經常看不到安雅的影子。
安雅說，只想學習騎馬，能和自己在馬上有個伴就好，其他的武功技藝別吉就辛苦一點啦。
這是當時安雅對她說的話。她以為她不喜這些。
於是，她經常看到安雅在廚房和藥房來回的穿梭，經常變著法的做些美味給自己，她天真的以為，她更愛好的是這些。
那時候她不懂，她為什麼總喜歡和花草食物打交道，後來她要出行前，她才明了安雅那份深沉的心。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作為草原首領女兒所背負的使命，終究會有離開去中原的一天。
至此，她便下定決心要做一個醫女侍女，隨時的跟在自己的身邊，可以保護自己，她那個時候，便已經開始研習醫術草本。
自己離行的時候，無論怎樣勸說，她都一言不發死死的攥著手裡的包裹，寸步不離的跟在自己身後，穿著丫鬟的衣服，一定要跟隨自己到中原。
那份倔強的樣子，她始終都忘不掉，這份情，她記著，從未忘，也不敢忘。
這些年，受苦的，不止她一個，還有安雅。
「別吉，我們到了！」
安雅忽然掀開了帘子，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竟有了一絲笑容。
都蘭凝視著她，笑著點了點頭，「嗯，我們回來了！」
黃昏時分，一行車隊終於出現在了草原之上。
很快，一陣人影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
「父汗！」都蘭大聲的喊道。
都蘭遠遠的便看到了火把通明的夜色之中，人群之中那個高大的身影，正朝他們快步的走來。
卓力格圖看著自己女兒漸近的身影，也跨出了那沉重的腳步。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卓力格圖緊緊的抱著懷裡這個兩年未見的女兒，深沉的說道，言語里是掩藏不住的思念和濃情。
安雅也正站在兩人的不遠處。
卓力格圖摟著都蘭，目光深深的看著同樣是許久未見的安雅，朝她招了招手，都蘭也轉身看著她。
安雅朝著兩人邁出了腳步，站到兩人的跟前。
「拜見可汗。」
卓力格圖伸手摟住了安雅要蹲下的身子。
「委屈你了，我的孩子。」
安雅緊咬著嘴角，不讓眼淚落下，露出笑容，和都蘭兩人一左一右，扶著卓力格圖朝帳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