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第 118 章

時間過得很快,拖著長長的尾巴和歲月的痕迹。

除卻慕容澹這個意外,慕容釗過得很好,遠比他在晉陽那二十年要過得好。

但是這美滿之餘,他年紀越長,就總會夢到多年前的往事。

他一手策劃,將謝將軍滿門抄斬,只留下謝杪一人,且將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原本的快意和變態的自在,忽然變成了枷鎖,在夢中都戰戰兢兢,生怕說露了嘴。

慕容釗自嘲的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謝杪之間的關係已經對調,謝杪翻身成為了他的掌控者。

他已經習慣謝杪傾慕或者仰視喜歡的目光,怕見到她目露恨憎。

原本以為是鼓掌中的玩物,反過來將他馴養了。

但慕容釗甘之如飴,這樣戰戰兢兢的甜蜜竟然也令他心生喜歡。

大抵這就是慕容家的瘋子。

近來入秋轉涼,慕容釗憂思過重,反反覆復的咳嗽發熱。

他倚在床邊,手裡握著一卷遊記,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阿杪呢?」他問。

一旁立侍的人回道,「王妃去軍營巡營了。」

慕容釗才眨眨眼睛,將睫毛垂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看起來有些落寞,「嗯,知道了。」

他心亂如麻,一刻見不到謝杪竟有些恐慌。

將手中竹簡翻來覆去的囫圇掃過,他忽然又問,「阿杪說什麼時候回來了嗎?」

「沒有。」侍人繼續搖頭。

慕容釗看著已經快晌午的太陽,抿了抿唇,阿杪以前無論多忙,肯定會回來陪他吃飯的。

他又翻了翻竹簡,不過半刻后問,「那阿杪臨走前說過什麼沒有?」

「沒有。」侍人想都沒想,乾脆利落地回答。

慕容釗聞言喉頭一癢,劇烈咳嗽起來,侍人忙將水遞過來餵給他。慕容釗一陣心酸,以往都是謝杪在身旁照顧他的。

心中難受之餘,還是問,「今日廚房做了什麼?有糟鵝嗎?阿杪前日說想吃,但廚房醪糟沒了。」

侍人已經被問的說不出話,只低頭,「屬下這就去廚房問。」

殿下一整日,翻來覆去說的都是同王妃相關的話,每隔半刻就要問一句。

原本光風霽月的殿下,如今看著竟有些像深閨怨婦,還是那種丈夫常年不在家的。

謝杪將外甲解下扔在外殿的屏風上,繞進內殿。

慕容釗聽見這輕快的腳步聲,就知道是謝杪,他形狀姣好又水靈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裡面盛滿光彩,「阿杪!」

他輕輕喊了一聲。

謝杪聽見他的呼聲,愈發加快了腳步。

慕容釗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謝杪,一寸都不肯偏離,隨著她逐漸走來,眼中的欣喜光芒就愈發強烈,「阿杪,你回來了。」

謝杪彎腰,捧住他的臉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殿下在家有沒有好好休息?」

「有,我一直在床上休息,阿杪不要擔心。」慕容釗乖乖點頭,目光一直追隨著謝杪的臉,露出溫柔純凈的微笑道。

謝杪這才滿意,執起他的手坐在床頭,「殿下好好養身體,約定好了,將來要一起去遊歷大梁河山的。」

慕容釗想起兩個人做好的約定,不由得歡快起來,第一瞬覺得慕容澹這個孩子生的挺值。

「我在軍營巡營的時候見到澹兒了,他長高了許多,瘦了黑了,但是很精神,軍營中的將士們都很服從他,他下個月就能回來。」

謝杪忍不住跟慕容釗說起慕容澹。

她對慕容澹最為嚴苛,心中卻最是疼愛,有許多話想通慕容澹說,但當著面兒又說不出口,只能回來同慕容釗嘮叨。

「我很高興,他長得那麼高那麼俊秀,和你長得很像。」謝杪眼中母性的光芒盛大強烈,「但是我總覺得他同你性格不一樣,也同我不一樣,不知道像了誰,有些偏執狠心。」

謝杪最喜歡慕容釗這溫柔又獨立的性格,所以一心希望慕容澹成為像他父親這般的人,但好像並不像。

不過作為一個母親看來,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慕容釗依舊溫柔的笑著,心裡卻快要瘋了,每次都是這樣,阿杪只要一見到慕容澹,心裡口中所記著的都是那個小崽子,分明已經十幾歲了,還要佔據阿杪的關注和愛,真是令人厭憎。

不過小崽子的性格和長相,的確是像他的,偏執狠毒,不懂克制,唯一的不同是他有一層良善的偽裝。在阿杪看來,慕容澹的偏執不過是少年不懂事,其實他知道,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是壞到骨子裡的。

他不動聲色將話題轉換了,把謝杪的碎發理到耳後去,「我讓他們去問廚房做沒做糟鵝了,前幾日記得你說想吃。」

兩個人便就吃什麼話題展開討論,謝杪將自己的大兒子忘在了九霄雲外。

慕容釗對當年的事情總是不安的,好在謝杪現在時常不在家,他能有時間將當年的痕迹一一抹平。

但有些時候,總是造化弄人,大抵也是上天看不過慕容釗這樣陰毒的人順風順水這麼多年。

軍營中慕容釗的親信喝醉了酒,張口對謝杪胡咧咧,「王妃,當年謝將軍行刑的時候,殿下站在不遠處的閣樓去送了一程,後來又費盡心思的給謝家翻案,真是……真是不容易……」

謝杪愣了,當年慕容釗不是說他病重的起不來床,所以才沒能及時趕到刑場救下父親嗎?

她顧不得什麼宴會,急急慌慌策馬回了涼州王府,正遇見慕容釗的心腹進去,謝杪心中存疑,冷不丁聽見裡頭瓷器碎裂的聲音。

慕容釗壓抑的嗓音,是她從未聽過的陰鷙。

他說了什麼,謝杪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當初父親通敵叛國,都是慕容釗一手設計的。

一時間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相濡以沫十六七年的丈夫,原來是誅了她九族的仇人?她被玩弄於鼓掌,還滿心歡喜?甚至為仇人生下了孩子?

謝杪只覺得自己骯髒不堪,若是父親在天有靈,會不會痛罵她這個女兒?

她覺得悲痛,又覺得噁心,精神恍惚,需要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待會兒。

慕容釗沒等到謝杪回來,派人去軍營再三打探,才知道謝杪早就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他有些心慌,竟然有種莫名的恐懼,恐懼將來再也見不到謝杪了,於是將身邊所有人都派出去尋找。

他不安的在殿里踱步,時不時呼吸緊迫,扶著殿柱咳嗽,猛烈的像是要將整副心肺都咳出來。

謝杪一整夜都沒回來,慕容釗一整夜也沒有合眼,他甚至擔心謝杪是被烏孫人擄走了,已經派人去烏孫打探。

天由明亮轉為黑沉,月色投射出清冷森白,夜風從外吹來,捲起殿宇里的層層紗幔,謝杪還穿著身甲衣,一步一步,從殿外腳步沉重的進來。

慕容釗心中有許許多多過於謝杪不好的猜測,在見到她安全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什麼都不顧了,一顆心從高處狠狠落下來。

他劇烈的咳嗽著,像平日見到謝杪一樣,眼裡漫出明亮的光,快步過去抱住謝杪,將人死死箍在懷中,咳的厲害,「阿杪,你……咳咳咳,你去哪,咳,去哪兒了?」

「回來就好。」他又撕心裂肺咳了幾聲,心裡安寧。

「殿下。」謝杪聲音幽幽的,眯起眼睛,摸了摸慕容釗烏黑順滑的長發。

「?」慕容釗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對勁兒,想要問她,卻咳的臉色都發紫了,說不出一句話。

「殿下,操縱人生死,並且將人玩弄在鼓掌中的感覺,舒服嗎?」謝杪從他懷裡退出去,抬頭看向他。

慕容釗瞳孔驟然一縮,驚的什麼都忘了。

兩個人對視著沉默著,慕容釗心臟劇烈跳動,幾刻后,他忽然笑了,指尖顫抖,卻陡然渾身鬆懈下來,「阿杪,你知道了……」

他乾脆坐在席上,招呼謝杪同他一併坐下。

謝杪沒說話,坐在他身側,他自覺將頭枕在她腿上,眼睛一錯不錯看著她的臉,像平日那樣溫柔繾綣。

「阿杪,我一點都不後悔。」他淡淡道。

謝杪沒說話,她不知道說什麼。愛慕容釗嗎?愛的。但是要殺他嗎?要的。

「沒有了親人,你是完全屬於我的,但很可惜,有了慕容澹,你的愛幾乎被他所分走了。」他笑得很燦爛,燦爛到近乎癲狂。

這樣的慕容釗,是謝杪從未見過的。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

「我真的愛你,愛你愛的快要死掉了。」一時瘋狂一時冷靜的慕容釗,讓人覺得可怕。

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謝杪那憎惡的目光令他本就強弩之末的身體愈發走向衰敗。

原本他想,若是自己死了,一定要帶上謝杪,但真臨到如此,他一點兒也捨不得,甚至擔心她未來過得不好,所以有些罪噁心狠的話,他捨不得對謝杪說。

謝杪握著他柔軟的長發,繞在他的頸上,慕容釗柔順的配合她,將自己脆弱白皙的脖頸露出。

「我好想吻你,但你一定覺得我臟。」他眼神近乎痴纏,喃喃細語。

即便謝杪憎惡的目光令他心碎,但他還是忍不住看她,想要將她的容貌記住,帶到地下去。

他的阿杪從來都是一個果決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分量根本比不過謝杪死去的親人,就像現在逐漸在他脖頸收緊的長發,已經能昭示一切。

謝杪的世界里很熱鬧,但他的世界里只有謝杪一人。

殿外有人影晃動,慕容釗笑得很開心,唇齒間溢出破碎不堪的兩個字,「澹兒。」

慕容澹隔著層層帷幕,看著眼前一幕,瞳孔驟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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