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結局

兒時的撥浪鼓聲漸行漸遠，混雜着滋滋的電流聲過渡，周自柔的耳邊呼嘯過山川，似風聲，又像瀑布砸擊崖壁的聲音。

「你要什麼？」周自柔聽得含糊不清。

裴盞笑。

「我要你。」

發紅的眼眶邊界別有用心，汗水模糊耀眼。

理智清晰糾纏曲折。

「給我生個孩子，柔柔。」

他的體溫透過柔軟的衣料瞬息抵達皮膚表層，溫暖明亮的體熱，饞涎欲滴索取驚慌。

周自柔這才明白，那碗湯藥與雞湯的作用。

裴盞早就存着這心思，只不過現在才說。

雖然日後成了皇后，生孩子也是免不了，周自柔心想真是無法了嗎？

這就是必經之路？

好罷，她服從了。

「嗯。」

可悲又憫郁。

她終究還是，要在這裏待到死呀。

曾經書上說，深淵不渡我，你要拿自己償。

忍住肉體的顫慄，裴盞調整呼吸。

不能前功盡棄。

可他還是忍不住，因為他現在實在太過興奮。

他的所有情緒，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堤壩崩潰。幻神之後的溟滅，讓躁動擺脫。

「柔柔，我愛你。」

「我好愛、好愛你。」

口乾舌燥的使徒如何維持生命體征？

裴盞喘息聲漸起，好心的他看周自柔愈加急躁後接過主動權，牙齒輕咬了下她即將退回的舌尖。

可周自柔分明已經預料到的輕痛，卻沒有到來。

她看見眼前人突然眼角猩紅，莽撞伸出的雙手，來抓她。

昔日狠決的少年，冷漠如他，卻慌張得像是丟失最珍愛玩具的孩子，哭出了晶瑩的眼淚。

這是怎麼了？

就在周自柔迷惘像大霧裏找不方向時，腦子裏【叮咚】一聲，系統傳來雀躍的機械女聲——

「恭喜宿主，主線任務——攻略目標對象【裴盞】任務的完成度已經達到百分之百。」

原來是最後一格電，充滿了呀……

隨着聲音的出現，周自柔看見肉眼所視里的男人，嘴巴在不停地一張一合。

她努力去聽，卻發現來來回回，只有幾句哀求。

「柔柔……別走，不要離開我，留下我一個人，我求你了。」

「我給你跪下，你殺了我……你別走。」

裴盞哭了，她完全相信，裴盞會死的那句話，是真的。

可能她走了，裴盞真的會死。

「做個好皇帝，裴盞，你答應過我。」

「完成任務，現在開始傳送，宿主【周自柔】即將進入現實世界，請宿主做好準備。」

腦子嗡嗡，系統開始進入倒計時，5，4，3，2……1。

須臾十幾年的光陰，從未有過深度渴望的念想愛欲，對身邊事物總隨遇而安，順其自然。

唯有對上他，獨一無二的可怕。

「裴盞，我們……再見了。」

周自柔話音剛落，眼前一片煞白，她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

「我的天吶，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起？」

耳邊有一道詫異又震驚的做作女聲。

周自柔睜開眼，緩緩揉着頭髮，坐起來，有些發懵。她在大學宿舍里醒來，現在早上八點。

摁亮的手機屏幕在她臉上打出冷白的光，周自柔微微眯起眼，像是八輩子沒被手機燈光照過了。

「哦，睡過頭了。」

她吶然回了一句。

揉了揉頭髮，周自柔去摸鏡子，動作有些僵化緩慢，似乎還在適應現在的軀體。

室友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笑了笑。

「震驚，我們堂堂心理學系的學霸，一向早上五點半準時起床，今天竟然睡過頭了。」

周自柔爬下床，悶頭點了下，「昨晚看小說，熬夜了。」

她這個室友叫尤美希，屬於天賦型選手，平時很聰明，可惜選錯了專業，選了心理學。

明明一點也不會說話做人。

宿舍四人間，其它兩個室友都走了。

周自柔洗臉刷牙，像平常一樣快速進入狀態。

尤美希看她又要洗把臉去自習室了，便無趣地撇撇嘴，繼續化妝收拾東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清華大學的學生，每天都很忙。

等到門被尤美希關掉，寢室里只剩周自柔一個人的時候，她綁鞋帶的手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有些渙散。

「咔嚓」。

尤美希重新開門進來：「忘記拿我的手機了，你怎麼還沒走？」

周自柔眼神閃躲：「哦我，我快了。」

尤美希的手機很好找，就在剛進門就能看見的桌上，她輕輕一瞥。

「要我替你把門開着嗎？」

「不用，我待會走的時候自己關。」

尤美希哦了一聲，手機重新賽會兜里：「那拜拜啊，記得關電閘。」

「嗯。」

「啪」得一聲，尤美希又重新出去了。

周自柔渾身僵硬，寢室終於只剩下她一個人，後背還有不知所措一時而起的冷汗殘餘。

簡單收拾了一下，周自柔背起書和電腦，提着一壺保溫杯，也出去了。

八點多的校園依舊空蕩，來的人腳步匆匆，去的人忙忙碌碌。所有人都以一種擠著時間過的方式生活着，努力着。

曾經周自柔也是他們其中一員。只不過習慣了整日裏晒晒太陽的悠閑日子，現在靈魂穿回來的周自柔還不太適應。

她猝然停下。

不過是一個晚上，就把她勤奮好學的刻苦勁兒給弄沒了？

不行，她要學習！

那就是一個夢，就當它是一個夢，好嗎？周自柔。

努力勸誡，一遍又一遍給自己洗腦。

那就是一個夢。

可是拚命壓制之際，又有聲音止不住地從心底冒出來：「真的只是一個夢嗎？你相信你做夢，還是相信你所經歷？」

周自柔看了看自己的手，纖長，乾淨，手腕什麼也沒有。

到了自習室，她坐下開始看文獻，紙質版，電子版，一頁一頁的文字密密麻麻，看得她腦仁疼，後腦勺的下方，像是有一個核桃似的大腫塊在發脹。

早上還有課，她自習不了太久。

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收拾起文具和書，摁下電腦的關機鍵，周自柔提起書包想走的時候，才瞥見地上剛剛被她不經意掉落一張白紙。

上面兩個飄逸的大字——「子殤」

周自柔瞳孔皺縮，這才想起什麼，空掉的胃開始泛起一陣一陣的痙攣，疼得她臉色發白，額頭冒出冷汗。

～

那些東西被她記得分外清晰，根本不像是夢，而更像是一夜之間，她被植入了一段記憶，沒來由的，莫名其妙的人生，她是另一個周自柔。

時光飛逝，兩個月後。

教室里老師口沫橫飛，周自柔鼻尖輕點，她似乎有點……聽不進去。

周自柔理論學的很好，可她似乎實踐不太行啊……要不然，她怎麼會在那本小說里攻略目標任務那麼久呢？

九個月左右，她掰起指頭數了數。

周自柔輕笑，她把這份經歷當成了課程實踐，也是夠能的。

和往常不一樣，她這一次坐在教室後面，尤美希在前面沒看到她，還伸長了脖子想找找人。

「誒，同學，你的東西掉了。」

周自柔低眼，又是掉落的草稿紙，不知不覺她又寫了那兩個字。

少年讀出來：「裴盞……」

「是姐姐男朋友嗎？」

這聲音……她倏然抬眼，看向這個半大的小男孩：「你……」

只見他面龐清瘦，和記憶里的小胖墩相去甚遠，眉目如畫，即使這麼個年輕的年紀，也肯定有很多小姑娘追，什麼都不像，唯獨那雙眼睛，又亮又圓，一模一樣。

「周天霸。」

「……」

男孩笑容奇怪：「不是，你怎麼知道我以前叫這個。」他神色慌亂而難看，似乎連維持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了。

真是丟人……

陳年老名字都還有人知道，這個姐姐不會是大院兒里的鄰居吧？這麼巧？早知道他就不撿了，不過這個姐姐看着也太喜歡了吧。

「誒，姐姐你別哭啊……哭了妝會花就不好看啦，漂亮姐姐……」

忽然，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漂亮姐姐突然就落淚了，淚水掛在臉上，劃出一道明顯的淚痕，這可把男孩嚇唬著了，手足無措給她找紙。

男孩心想，我只是來蹭個課，怎麼還把人給惹哭了……果然清華的學霸神仙們都是腦迴路清奇的大佬嗎？哭唧唧。

周自柔眼眶裏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也不曾出聲，剛一張嘴，就有些嗚咽似的小小顫音：「你為什麼改名了……天霸挺好呀。」

說着，她淚水漣漣。

周天霸一愣，隨機皺着臉為難道：「太土了。」

艱難憋出幾個字，周天霸總覺得這位姐姐因為聽見他改名的事而顯得格外委屈，此刻更甚，眼裏冒紅泡泡，他瞬間都有一種要衝回家叫家裏那兩老頭把名兒給他改回來的意思了。

周自柔眼圈紅得不行：「不土，不土。」

軟軟的聲音，又嬌又怯，不滿的讓人心疼。

「……」周天霸局促地說，「好好好，不土不土，我，我這就回去叫爸媽改名？！」

他抓了抓黑色書包的雙肩帶，急匆匆地看她一眼，周自柔擦掉眼淚，鼻涕，鼻翼有淡粉的微紅：「嗯。」

「……」周天霸咬到舌頭，不，不會吧！……他現在真要回去，把那個又土又中二又瑪麗蘇的混世乾坤大沙雕名字改回來？

周天霸哭了。

「那個……小姐姐，要不我們先聽課吧？聽完課，我請你吃飯！」

「嗯。」她悶聲答應了，「吃什麼？」

周天霸沒想到她這麼痛快，一時間更喜歡了，太好親近了吧這個小姐姐，吹爆啊，而且聽說她是她們系第一名，學霸！周天霸一直想學心理學，雖然他才小學五年級，可他現在已經對這塊東西非常的感興趣，甚至已經開始做研究了。

周天霸說吃雞公煲，學校附近那家賊好吃。

「你請客？」

「我請客！」

周自柔瞥他，「小孩，你才幾歲，隨便一個人你都請，你零花錢還要不要了。」

「這個……」呃，周天霸瞬間有一種被他家老頭教訓的時候的感覺了，只不過他家老頭說道他的時候他敢回嘴，這位姐姐他卻不由自主地卡殼了。

周自柔說她請。

於是，「也行……」小屁孩彎起眉毛，撓了撓後腦勺。

～

「你家住哪？」

「離這兒不遠。」

「你爸媽呢？」

「在上班。」

「他們不管你？」

「……」

下課以後，周自柔領着這個比她矮一個半頭的小屁孩往學校外走。

周自柔看他說話斷斷續續的。

隔了幾秒，周天霸開玩笑說，姐姐好像查戶口的。

周自柔：「……」

「我關心你嘛。」

好吧，周天霸當然相信她，於是在路上，周天霸把自己的家庭情況全部介紹了一遍，爸媽都是北師大教授，家庭學習氛圍比較濃，他成績還不錯，所以常來清華蹭課，爸媽比較老了，他是老來得子所以有些寵，以前長得很胖但最後他堅持減肥瘦下來了……

「你常來？那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聽完以後，周自柔皺着眉毛。

雞公煲的店面里沒幾個人，現在這個時間點正好，再過半小時就擠了。

周天霸說沒有，他其實都已經見過周自柔好多好多次啦，還說她是學霸，所以可能是太專註了沒注意過。

周天霸亦步亦趨，以她為榜樣，努力在朝她邁進，以後要考進清華不是夢。

周自柔又是一陣沉默。

原來冥冥中自有天意。

是現實與夢境的交織。

吃過飯去逛了一圈，買了甜點，周天霸請她吃雪媚娘。

周自柔喉管一堵，差點又要哭出來。

雪媚娘……怎麼又是雪媚娘。

彷彿黑霧陰魂不散。

還好周天霸能說會道，立馬把她變得破涕為笑。

吃完飯周天霸走了，周自柔回寢室。他們相約下一次見面。周自柔還叫他記得回去把名字改回來。

周天霸：「……」還能怎麼辦，當然是選擇聽偶像的啦。

回校路上，周自柔看了看自己手上拎着的東西，有些惆悵，也有些發酸，思緒飄遠，又拉進。

行人你來我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她有點開心，也有點滿足。

像是一個沉積許久的巨石突然放下了，一切化為烏有。

可恍然間，又有點空落落。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彷徨着什麼。

一切都結束了，她心想。

那些糾結的，彷徨的，害怕的，全部都消散不見，現在依舊只剩下忙碌和孤寂。

突然間下起雨。

她連忙找個地方躲雨，也不知道自己隨意漫步走到了哪裏，反正就是一棟獨幢大樓下面。

她在想這裏面會不會有自習室？

天色陰沉，倏爾間雷聲大作，電閃雷鳴。

白天有了夜的黑，看這天，周自柔想起那句。

～

雨水淅淅瀝瀝，接連不斷往下落，砸進泥土裏，沖刷大板石上的稀泥污垢。

周自柔看了看大門，打開着的，她正要進去。

清華園裏一個隱蔽的角落，雜草叢生，從中間被人薅開。

露出的地方隱約可見是個洞，一隻筋骨分明的手，忽然從中爬出來。

看着不像是有自習室的樣子，因為它更像是實驗樓。

突然被一團溫熱的氣息包裹住，細軟的腰身被人死死掐住。

「柔柔，你去哪？」

咯噔一下，這熟悉的感覺，低沉而撕裂，讓周自柔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一時之間，氣氛像是被糊住了。

連蟬鳴都沒有的雨天，只剩下一滴連着一滴往下墜的雨。

「你……」周自柔轉身。

——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