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跳橋

支離破碎的計程車冒著黑煙，現場凌亂慘烈，偶有幾輛路過的車也不敢停下來察看幫忙，大家一心只想遠離不必要的麻煩。

除了沉重緩慢的呼吸聲，白式微什麼也聽不見，整個世界變得異常安靜，她低頭看到自己的身上全是鮮血，想要呼救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白式微，你沒事吧？」男人把她從車裡拉出來，這才看到她的心口上有一片尖利的鐵塊，深度顯然已經傷及心臟！血液從她的傷口和嘴裡大量地流出，眼看生命岌岌可危，不出兩分鐘她就會死去，甚至來不及送她去醫院搶救。

「不！白式微，你不能死！看著我，看著我！」男人一隻手按壓著她的傷口一隻手捧著她的臉，眉頭緊鎖，心急如焚。

白式微感覺不到疼痛，她看到男人焦急悲痛的臉，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悲傷？他不斷的在自己耳邊說話，但是她一句也聽不見，彷彿有玻璃隔在了他們之間。她想告訴他不要難過，想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淚水，可是話還沒到嘴邊又被血水嗆了回去，手臂也使不出半分力氣。

她的眼睛望向了漆黑的天空，鋼繩上銀白色的燈光好似星星一樣，生平的所有喜怒哀樂全都湧上心頭，那些生活中記得的和遺忘了的片段，像是相機膠捲閃過一樣浮現在她的眼前。

「我要死了嗎？這就是將死之人彌留之際看到的場景嗎？」白式微竟然沒有感到害怕。

可是不害怕死亡並不代表不想要繼續活著！她還這麼年輕，她為之奮鬥的理想還沒有達成，她牽挂的人還有那麼多！而且，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算什麼？她不甘心，她不想死！

她用力的吸氣，看著男子向他求救！掙扎著多撐哪怕一秒鐘！

「對不起，式微，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男人的語氣堅定，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仰著頭，脖子發出「咯咯」的聲音，等他再低下頭的時候，眼睛變成了紅色，口中長出兩顆尖利的牙齒，如同電影中的吸血鬼一樣，他把白式微身上的鐵片拔出，然後輕撫了一下她的臉，對著她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白式微不知道是該害怕這個有著猩紅眼睛和尖利牙齒的怪物還是更害怕死亡的逼近？可是無論怎麼樣，她都動彈不得分毫，男人冰涼的牙齒刺透她的皮膚，白式微只感到脖子上一陣輕微的刺痛，血管破裂的聲音透過耳骨傳過來，她喉間的血水退下，終於能大口吸進一口空氣，她只能發出輕微的聲音：「不要，不要殺我！」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她的瞳孔開始放大擴散，生命一絲絲被抽離了身體，臉上失去了色彩，如同白紙一般，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物，意識也變得輕盈模糊。

男人抬起頭來，咬破了手腕，放到白式微的嘴上，讓血液流進她的口中，說道：「式微，喝吧！喝下去！」聲音好似催眠一般。

白式微的口鼻中全是血液的腥味，這個味道誘惑著她，吸引著她，在這個漂浮的世界，她現在唯一能抓緊的就是這條胳膊，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血液的味道。她本能地在男人的傷口上吸取，只有這些血液能讓她遠離死亡的恐懼，能讓她感到溫暖。

男人忍著疼，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但是他凝視著白式微的目光卻是愧疚而又溫柔的。

「快抓住他們！」這時候又有五六個身著黑色西裝的打手從後面追上來。

「別害怕，有我在，你會沒事的！忍一下就好了！」男人說完轉過頭去，目露凶光，站起身來朝他們襲去，他的動作極快，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一閃身就捏斷了其中一人的脖子，其他幾人看到同伴倒地也並沒有退意，拿出槍對著男人四處掃射。

白式微的耳中只有嗡嗡的聲音，就像是飛蛾撲進了耳朵里不斷地震動翅膀想要逃出來，這陣聲音越來越大，慢慢變成了飛機起飛時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她用力捂住耳朵也沒有絲毫減弱這種轟鳴聲。緊接著她再也看不見東西，眼前只有血紅一片，她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捏住，用力揉搓攪動，她從未感受過如此劇烈的疼痛，血液在體內沸騰衝撞，身體像是要被撕扯開一樣。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發出痛苦的叫聲，她的拳頭緊握，翻轉著身體掙扎不休。

「痛死我了！難道這就是十八層地獄嗎？」她只想停止這樣的折磨，她想自己所有的器官和骨頭都被壓碎了才會這麼痛！如果此時有一個人朝她的腦袋開一槍，她的眼睛不會眨一下，甚至還會感謝這個人的大恩大德。

她眼前的血色慢慢消失，可是身體的疼痛沒有減少半分。她趴在地上扭曲掙扎，每一份每一秒都是無法忍受的痛楚，她迫切想要結束這樣的痛苦，她看到前方有一個打手已經朝她走來，而男人還在和其餘幾人糾纏。

夜色凝重，空氣變得冰冷，白式微抬起頭來，她知道不能讓他抓住！她一咬牙用儘力氣爬到橋欄邊，按壓著心臟站起來，低頭望著烏黑的河水，唯有一死，才能得到解脫，夜風吹起她的衣裙和長發，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哭泣道：「爸，對不起！原諒我！」鼓起勇氣縱身跳進了誓水河。

「白式微！」男人的聲音從橋上傳來，聲嘶力竭，白式微在下墜。

「砰」地一聲，她從高空墜落進了水裡，當她重重地擊在水面上的時候，她竟沒有感受到撞擊帶來的劇痛。這個季節的河水還很冰涼，又是在夜晚，白式微的臉上漂浮著細小的水泡。

她沒有再作掙扎，任由自己往下沉，她曾經在書上看過溺死其實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水會充滿呼吸道和肺泡，直到心力和呼吸衰竭而亡。可是比起剛才的痛苦，她完全能夠接受這樣的死法。

好累，好累......她已經看不見水面上的亮光，周身沉寂而黑暗。就在她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河水開始攪動翻湧起來，似乎在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原本黑沉的河水以一個點發出耀眼的白光，河水如同夏日炎炎中泥青路上閃爍不定的熱氣，晃動而不真實。這個點越來越大，在她還沒有完全睜開眼睛去看清的時候，已經將她吞入其中。

僅僅是一瞬間的衝擊，誓水河又恢復了平靜，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