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鍾士季母親傳記

第69章 鍾士季母親傳記

潁川鍾氏兄弟,兄長鍾毓,頗具父親鍾繇之風。幼弟鍾會,聰明才智,非常人也。

在平定毌丘儉和文欽的叛亂后,鍾氏兄弟皆回到朝中,出任要職,鍾氏一門繼而顯赫。

兩人除了參與治國外,在個人文學創作方面,皆有不少作品。

鍾毓著有文集五卷。鍾會則有《老子道德經注》二卷、《周易盡神論》一卷、《周易無互體論》三卷、《芻蕘論》五卷等。

兩年後,鍾會的生母張氏病逝,為了感謝母親的養育之恩,鍾會寫下一篇母親傳,這便是中國史上第一篇完整的母親傳記——《母夫人張氏傳》。

正文:夫人張氏,字昌蒲,太原茲氏人,太傅定陵成侯之命婦也。世長吏二千石。夫人少喪父母,充成侯家,修身正行,非禮不動,為上下所稱述。貴妾孫氏,攝嫡專家,心害其賢,數讒毀,無所不至。孫氏辨博有智巧,言足以飾非文過,然竟不能傷也。及妊娠,愈更嫉妒,乃置葯食中。夫人中食,覺而吐之,瞑眩者數日。或曰:「何不向公言之?」答曰:「嫡庶相害,破家危國,古今以為鑒誡。假如公信我,眾誰能明其事?彼以心度我,謂我必言,固將先我;事由彼發,顧不快邪!」遂稱疾不見。孫氏果謂成侯曰:「妾欲其得男,故飲以得男之葯,反謂毒之。」成侯曰:「得男葯佳事,暗於食中與人,非人情也。」遂訊侍者具服,孫氏由是得罪出。成侯問夫人:「何能不言?」夫人言其故,成侯大驚,益以此賢之。黃初六年生會,恩寵愈隆,成侯既出孫氏,更納正嫡賈氏。

通俗意思為:我的母親,夫人張氏,字昌蒲,太原茲氏人,是太傅定陵成侯鍾繇的誥命夫人。世代為二千石長吏。夫人小時候失去了父母,所以以婢妾的身份來到成侯家,修身正行,非禮不動,被全家人所稱讚。當時家裡的貴妾孫氏,代理嫡妻主持家政,她內心嫉妒張氏的賢惠,多次進讒言誣陷,凡能做的事都做了。她巧言令色,用言辭來掩飾過錯,然而她的行為卻傷害不了張氏。後來張氏懷孕,她更加妒忌,便在食物中投毒,張氏吃了毒物,察覺異常便吐掉,昏迷了幾天。有侍奉者對張氏說:「發生這樣的事,你為何不向成侯報告?」張氏回答說:「嫡庶互相爭鬥陷害,這是敗壞家、國的行為,古今都引以為戒。如果成侯信任我,全家人都會對這事心知肚明。如果成侯猜忌我,就算我報告此事,他也未必會信我。如今這事已經發生了,看看孫氏會不會去報告成侯。」於是張氏稱病,不再出去見人。成侯因此感覺奇怪,孫氏便對成侯說:「我想讓她生個男孩,所以讓她喝生男孩的葯,難道會是毒藥嗎?」成侯對孫氏說:「你給她送生男孩的葯是好事,但是為何不在家裡明說,而是暗地裡拿葯給她吃,這麼做不是人之常情啊。」孫氏難圓其詞,成侯於是拷問侍奉者,於是得到孫氏投毒的結果。孫氏因此而得罪成侯,便被離棄。成侯便問夫人張氏:「為何不報告此事。」夫人將原因告訴成侯,成侯聽后大驚,於是更加禮賢於她。曹魏黃初六年(公元225年),張氏生下鍾會,恩寵更加隆厚。在孫氏離家后,成侯以賈氏為正嫡。

通過這篇《母夫人張氏傳》可以看出,鍾繇的兩位夫人,孫氏和張氏,孫氏地位更高,而張氏更賢惠。因此鍾繇更寵愛張氏,便在七十餘歲時使張氏懷孕。孫氏感覺被奪取寵愛,於是報復張氏,便發生了後來的慘淡故事。孫氏離家后,鍾繇為何還要再立正嫡,或許就是《禮》書上所說:『大宗的嫡長子就算已經七十歲了也不能沒有主婦正室。』的道理吧。那麼為何鍾繇寵愛張氏卻立賈氏為正嫡。可能原因有這幾點,第一,因為張氏身份卑微,以婢妾來到鍾繇家,立為正嫡或不太妥當;第二,張氏的勸導,她只是如實說明家事,並沒有想取代孫氏而主持家政的想法;第三,賈氏或來自名門家族,以賈氏為正嫡符合鍾家家族身份與利益。

鍾繇因為寵愛張氏,而離棄孫氏。這事在當時不算小事,便被魏文帝曹丕母親卞太后得知。卞太后感到不滿,找到曹丕訴說。曹丕便下詔,讓鍾繇恢復孫氏的身份。鍾繇得到詔書很生氣,想飲下毒酒,不成功,然後吃椒,使自己無法說話,曹丕見鍾繇反應強烈,無奈停止詔令。最終,依然以賈氏為正嫡。

之後,鍾會又寫《母夫人張氏傳》的續作。

正文一:夫人性矜嚴,明於教訓。會雖童稚,勤見規誨。年四歲授《孝經》,七歲誦《論語》,八歲誦《詩》,十歲誦《尚書》,十一誦《易》,十二誦《春秋左氏傳》、《國語》,十三誦《周禮》、《禮記》,十四誦成侯《易記》,十五使入太學,問四方奇文異訓。謂會曰:「學猥則倦,倦則意怠。吾懼汝之意怠,故以漸訓汝。」今可以獨學矣,雅好書籍,涉歷眾書,特好《易》、《老子》。每讀《易》,孔子說「鳴鶴在陰」、「勞謙君子」、「藉用白茅」、「不出戶庭」之義,每使會反覆讀之,曰:「《易》三百餘爻,仲尼特說此者,以謙恭慎密,樞機之發,行已至要,榮身所由故也。順斯術以往,足為君子矣。」正始八年,會為尚書郎。夫人執會手而誨之曰:「汝弱冠見敘,人情不能不自足,則損在其中矣。勉思其戒。」

通俗意思為:我的母親,成侯鍾繇的夫人,性格矜持嚴肅,對教育很嚴厲。我鍾會還年幼時,已常被教誨。四歲教授《孝經》,七歲誦讀《論語》,八歲誦讀《詩經》,十歲誦讀《尚書》,十一歲誦讀《易經》,十二歲誦讀《春秋左氏傳》、《國語》,十三歲誦讀《周禮》、《禮記》,十四歲誦讀成侯《易記》,十五歲入太學,閱讀天下的奇文異訓。她對我說:「學習感到煩躁就會疲倦,疲倦就會產生懶惰之心,我擔心你會懶惰,所以看到苗頭時便會提醒你。」現在我可以獨立學習了,我愛好書籍,涉及眾書,特別喜好《易經》、《老子》,每次讀《易經》到孔子說:鳴鶴在陰、勞謙君子、藉用白茅、不出戶庭的之義時,她都會叫我反覆閱讀,說《易經》三百餘爻,孔子特說此一爻,因為這一爻是謙恭甚密,是言行的關鍵,是保護自己的至關重要點,遵循這個謙恭甚密之道而行之,足以當君子!曹魏正始八年(公元247年),我鍾會成為尚書郎。母親拉著我的手說:「你二十歲被授予官職,人情世故不能不自行加強學習,使其充實,若不通暢會造成損失,希望你多思考、慎戒。」

正文二:是時大將軍曹爽專朝政,日縱酒沈醉,會兄侍中毓宴還,言其事。夫人曰:「樂則樂矣,然難久也。居上不驕,制節謹度,然後乃無危溢之患。今奢僭若此,非長守富貴之道。」嘉平元年,車駕朝高平陵,會為中書郎從行。相國宣文侯始舉兵,眾人恐懼,而夫人自若。中書令劉放、侍郎衛、夏侯和等家皆怪,問夫人:「一子在危難之中,何能無憂?」答曰:「大將軍奢僭無度,吾常疑其不安。太傅義不危國,必為大將軍舉耳。吾兒在帝側何憂?聞且出兵,無他重器,其勢必不久戰。」果如其言,一時稱明。會歷機密十餘年,頗豫政謀。夫人謂曰:「昔范氏少子為趙簡子設代邾之計,事從民悅,可謂功矣。然其母以為乘偽作詐,末業鄙事,必不能久。其識本深遠,非近人所言。吾常樂其為人。汝居心正,吾知免矣,但當修所志,以輔益時化,不忝先人耳。」常言:「人誰能皆體自然,但力行不倦,抑亦其次。雖接鄙賊,必以言信,取與之間,分畫分明。」或問此無乃小乎。答曰:「君子之行,皆積小以致高大。若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此乃小人之事耳。希通大者,吾所不好。」會自幼小,衣不過青紺,親營家事,自知恭檢。然見得思義,臨財必讓。會前後賜錢帛數百萬計,悉送供公家之用,一無所取。

通俗意思為:當時大將軍曹爽專權朝政,每日縱酒沉醉,我的兄長侍中鍾毓參加宴會後回家,跟家人說起此事。母親她說:「做快樂的事自然是很快樂,然而難以長久。居於高位而不驕傲,做事節制謹慎,才會避免危險禍害。如今奢侈和僭越成這個樣子,便不是長久保持富貴的方法。」曹魏嘉平元年(公元249年),皇帝到高平陵祭拜,鍾會以中書郎身份隨從。相國司馬懿起兵,眾人都感到恐懼,而母親像往常一樣言行自若。中書令劉放、侍郎衛瓘、夏侯和等人都覺得奇怪,問我母親:「你的兒子在危險之中,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母親回答說:「大將軍曹爽奢侈僭越無度,我常懷疑他會因此不平安。太傅司馬懿從道義上不會危及皇帝,他必然是因大將軍曹爽而舉兵。而我的兒子在皇帝身邊,又有什麼可憂的呢?我聽說這次出兵,並沒有帶攻城拔寨的重武器,看著形勢,不會打持久戰。」果然事情發展如母親所料,一時間眾人都稱讚她的明智。鍾會我歷任機密要職十幾年,比較擅長於政治謀略,我母親對我說:「昔日范氏的小兒子為趙簡子設征伐邾之計,做事讓百姓高興,可以說是有功勞的。然而他的母親認為他虛偽欺詐,不注重民事,必定不會長久。她的見識本來深遠,不是近代人所說的那樣,我常常喜歡她的為人。你的心態要端正,我知道你能勉勵自己,修志輔益,不要辱沒先人呢。」她又經常說:「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完全順其自然,但只要你努力做事不倦怠,抑制自己的缺點,即使不出眾,也能以信義服人。取和舍之間,一定要明智。」有人問她:「這都是一些很小的作為啊。」她回答說:「君子的行為,都是積小而至大,如果因為小善沒多大作用而不做,這就是小人才會做的事啊。大家都仰慕快速做成大事的人,但我並不喜歡。」在鍾會我自幼時起,她便著裝樸素,親自料理家務,非常恭順節儉。凡是所得,必然考慮是否合乎道義,凡是獲得財物必然先讓與他人。鍾會我先後獲得的賞錢布帛累積達到百萬之多,全都送給公家用了,我沒有一點保留。

正文三:年五十有九,甘露二年二月暴疾薨。比葬,天子有手詔,命大將軍高都侯厚加賵贈,喪事無巨細,一皆供給。議者以為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所謂外命婦也。依《春秋》成風定姒之義,宜崇典禮,不得總稱妾名。於是稱成侯命婦。殯葬之事,有取於古制,禮也。

通俗意思為:母親成侯張夫人年紀在五十九歲時,於曹魏甘露二年二月(公元257年)病逝。在下葬那天,皇帝親手寫下詔書,命令大將軍高都侯司馬昭厚加贈賜,治喪事無巨細,全部支出由公家提供。朝議者認為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子小妾,就稱張夫人為朝廷外的誥命夫人。按照《春秋》的『成風』、『定姒』的大義,應該崇尚舊典禮制,不能統稱她為妾,於是就稱她為成侯誥命夫人。殯葬的事,取自於古制,符合禮制。

母親張氏去世,鍾會於家中守孝。

清明,鍾氏全家,來到廟庭祭奠。

祭拜后,看著父母石碑,鍾毓道:「父母大人皆離家而去,家族之未來全靠你我兄弟了。」

鍾會同看石碑,道:「父親受三代君主器重,去世后配享武帝廟庭,謚號『成』。母親也常受稱讚,去世后被天子賜為誥命夫人,我鍾氏一門可謂受到國家的厚恩啊!」

鍾毓道:「是啊,所以你我兄弟一定要盡忠報答國家。向西御蜀,向東平叛,京師輔佐,安定四方,不可有片刻之怠慢。」

鍾會面朝東面,道:「王凌與毌丘儉被殺后,征東大將軍諸葛公休坐鎮淮南。我聽說他深得淮南民心,又對司馬大都督掌權有所不滿,我擔心將來淮南還會發生變故。而如今我在家中守孝,還望兄長提醒大都督。」

鍾毓看著他,道:「你所說的事,大都督早有防備,於是由天子下詔,命諸葛誕入朝任職司空。」

鍾會聽后大驚,看著他道:「有這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鍾毓道:「就在前幾日。」

鍾會道:「壞了,這麼做並不是最好的謀略,諸葛公休得到任命是一定不會赴京師任職,若是如此,或許變故馬上就要來臨。」

鍾毓疑惑道:「有這麼嚴重嗎?」

鍾會道:「非常嚴重,我不能再留家中,需馬上去見大都督。」

鍾毓道:「此時去見?」

鍾會道:「對,必須此時,你我騎馬一同去大將軍府。」還沒等鍾毓反應過來,鍾會已騎上馬,率先奔去。

不久,鍾會到達大將軍府。

話說在曹魏甘露元年(公元257年),此時的司馬昭,官職包括大將軍,加侍中,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晉封高都公,封地方七百里,加九錫,假斧鉞,再加大都督職銜,又加賜黃鉞,允許『奏事不名』,擁有獨立的大將軍府,並自選僚屬處理國中事務。可以說司馬昭此時是魏國的絕對權臣。

因為鍾家和司馬家一直關係親密,得知鍾會要見自己,司馬昭馬上同意,與其相見。

兩人相見,鍾會道:「大都督。」

司馬昭道:「士季,沒在家中守孝,一定有急事告之我。」

鍾會道:「是的大都督,我聽兄長說,朝廷調征東大將軍諸葛公休入朝任職司空,可有此事。」

司馬昭一聽是這事,微笑道:「確有此事,這是我與賈長史等人商議后決定的,陛下已經下詔,任命已經下發。」

賈充走來,道:「士季,因為你在家中守孝,所以此事沒與你商議,你兄長是知道的。」

鍾會點了點頭,道:「大都督,此事能否再議。」

司馬昭聽后看了眼賈充,於是道:「士季啊,幾日前任命已發,不能再議了。」

鍾會道:「若是這樣,我敢斷言諸葛公休不會赴京任職。」

司馬昭驚訝,道:「諸葛公休敢不從詔令?」

這時鐘毓姍姍來遲。

賈充道:「諸葛誕不接詔令就是反抗朝廷,他有這個膽量嗎?」

鍾會道:「當詔書到達淮南,或許就在五月,情況就會明朗,大都督要做好情況有變的準備。」

司馬昭問道:「你是說諸葛公休會反叛?」

鍾會堅定道:「絕對有可能。」

司馬昭點了點頭,道:「好吧,所謂有備而無患,提前準備也好。我倒要看看,這個諸葛公休有沒有這個膽量。士季、稚叔,你二人也做好情況有變的準備。」

鍾會、鍾毓皆道:「遵命!」

鍾會母親去世,鍾會寫下長篇《母夫人張氏傳》來介紹母親之生平與對自己的教誨。

當鍾會還在家中守孝時,一道詔書發往淮南,這或將預示著新的危機即將到來。那麼之後又將發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精練策數比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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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亡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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