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後生可畏

第六十二章 後生可畏

張凌雪教授一襲紅衣,略施粉黛,三千青絲用桃花頭巾一裹,經典的學娘風姿。

在廖橫痴迷的目光之中,張凌雪簡單複習了昨日的內容,然後便開門見山地開始了今日的課程。她柔聲道:「今日,我來給大家講一個破屋現象,大家要細聽細想,這裡面隱藏了一個道理。」

話說繁華城郭的中央,有一間破屋,在整齊乾淨的城郭之中,顯得十分扎眼。不知其何故瓦碎梁斷,雜草叢生,但好在無人去糟蹋。不過呀,時日一久,某一天,周圍的百姓就發現破屋及其周圍遭比別的地方要髒亂一些。

於是大家也就不再愛護此地,久而久之,這間破屋的里裡外外便堆積了成山的污穢。很多野貓野狗聚集此處,屎尿遍地,臭蟲蒼蠅,老鼠毒蚊更是數不勝數。

青雨絲柳眉微蹙,舉手提問道:「這是為何呢?」

張凌雪微微一笑,繼續講解。

行人路過,捂鼻疾走,人人棄之。雖然不知道第一個丟棄污穢於此的人是誰,但周遭狀況的惡化,必然還應歸咎於眾多百姓那一雙雙接二連三推波助瀾的手。

張凌雪走到窗前,手扶窗欞,陽光溫婉,她說:「面對破屋,人們往往會在心裡暗示自己:這屋本就破爛不堪,骯髒破敗,隨意丟一些污物根本無人理會,也不會受到懲罰。這樣想著,不知不覺,每一個人都可能就成為第二雙手、第三雙手……久而久之,不光破屋周遭污穢不堪,周圍那些原本乾淨整潔的房屋也遭了殃,臭氣熏天,鼠蟻橫行,範圍越來越大。看,原本乾淨優雅的城郭就這樣逐漸消失殆盡,百姓們也都不得不搬離此處,背井離鄉。」

眾學生聽得似懂非懂,齊齊望著張凌雪。

張凌雪頓了頓,喝了一口清茶繼續說道:「百姓們的嘴裡會冒出這樣的言語,『這屋本就是破的,我扔的這點兒殘羹冷炙根本起不到關鍵作用』,『反正也不是我先這麼做的』,『隔壁王二都扔了,我為什不能扔呢!』,很多人都會這樣強詞奪理,胡亂辯解。」

「其實呀,這些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咱們稍一分析,就知道,這些人的做法,錯了就是錯了,影響的大小並不能改變行為錯誤的本質。別人接二連三的錯誤更不是你能夠冠冕堂皇犯錯的借口。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啊!」

張教授說到此處不由得提高聲調,「約束自身,修正自心,如人照銅鏡,裡外均是你。你喜她就喜,你悲她就悲,你妝容莊重她就妝容莊重,你蓬頭垢面她就蓬頭垢面。唉……其實,人和世間萬物之間是互相影響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呢!所謂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就是牆倒眾人推的結果嗎?身邊有了破屋,如果大家爭先恐後地去修葺之,又怎會有破屋一直存在呢?當然,更不要主動去創造破屋……」

說道此處,張凌雪一改溫柔面容,正色道:「更不能,讓自己成為第一間破屋!」

似有什麼在眾學生心中左衝右突,呼之欲出,但話到嘴邊,又都不知如何開口。

沉默良久之後,迎著從窗欞間湧入學堂的朝陽,沐浴在光芒之中的紅衣女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不但男學生們陷入了沉思,連青雨絲,辛燃和洛神兒這三個女學生也不由得暗自感嘆一聲:「女子當如張凌雪啊!」

這時候,子糾淡淡的說了一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居安思危,防患於未然!居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居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張凌雪微笑頷首,誇讚道:「文賜佑所言不錯!」

於是順著子糾的話頭,大家開始議論紛紛。一盞茶的工夫后,晴空怯生生地站起來,開口道:「張教授,我有個想法,可否當堂說出來,請大家議一議?」

張凌雪莞爾一笑,鼓勵道:「當然可以,不盛歡迎!」

於是晴空清了清嗓子,發現眾人都在看著他,心裡頓時生出一種滿足感。由於上次晴空在課堂上的一番高談闊論,令眾人對他刮目相看,於是大家同樣期待他這次的發言。

「人分男女,獸有雌雄,天有晝夜,山南水北為陰,山北水南為陽,否極泰來,物極必反……」晴空搜腸刮肚把能想到的說辭一股腦都扔了出來,直到青雨絲那疑惑又略帶質問的眼神投過來,他才覺察到自己一開口就跑題了。

於是晴空假意咳嗽了幾聲,生硬的把嘴巴拉回到了主旨之上,「有破屋就應該有好屋!破屋能引誘百姓為惡,那麼,好屋是不是也可以帶領大家向善呢?我出生的地方叫雲花鎮,傳說幾百年前,那裡只是一片長滿鮮花和野草的荒地,天上時常飄著白白的雲,可謂風光秀麗。」

眾人被晴空東拉西扯的言語勾起了興緻,於是也沒人說話,齊刷刷看向他。

晴空使勁壓抑了一下緊張的情緒,繼續說道:「某一天,一個四處討生活的鐵匠流落到此,在那風和日麗的天地美景中睡了美美的一覺。他醒后只覺身體輕便,心情大好,當即便決定要落腳在此,不再漂泊。他心靈手巧,不但打的一手好鐵,還會伐木造房。半年之後,鐵匠的木屋掩映在白雲鮮花之中,引得過往的行人駐足觀望,連聲讚美!兩年之後,這裡就吸引了十幾戶人家前來定居,儼然變成了一個小村落。村裡的人都跟著鐵匠學習打鐵,手藝也都不賴,漸漸的,生意興隆,遠近聞名。大家還給此處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雲花村。時至今日,雲花村早已變成雲花鎮,集戶五百餘家,老少兩千眾,鐵藝精湛聞名遐邇!」

在座眾人除了青雨絲和文子糾對此略有耳聞,其他狻猊大陸的人都被晴空這繪聲繪色的描繪引得浮想聯翩。這種異域大陸的風土人情對於從未走出狻猊大陸的他們來說,有著一種莫名的強大吸引。

晴空也顧不上唾沫星子橫飛,繼續說的有滋有味。「這就是我想說的好屋。好屋與破屋是對立的,就像一個白晝一個夜晚。優雅美麗的周遭也能給人以良好的熏陶,帶領人心走向善良和美。」

言至於此,大家又是眼前一亮,尤其是廖橫和袁穀子這種嘴巴比較笨的人。他倆對於晴空這種口條伶俐,滔滔不絕的人是心服口服外加佩服,佩服地五體投地。

三清和渡理也是不住的點頭稱是。秦江河眼皮一翻,見洛神兒如有所思,顯然也是在思考司馬晴空的言語,於是他心中暗道:「這走後門進來的果然是牙尖嘴利!」

辛燃和青雨絲相鄰而坐,梳著馬尾辮的她轉頭低聲問道:「小絲,這個司馬晴空什麼來頭?怎麼什麼事情他都能說的頭頭是道?」

青雨絲輕輕一笑,答:「他呀,一山野村夫莽撞少年而已!」

看著青雨絲略帶陶醉的神色,辛燃嘟囔了一句:「言不由衷,敷衍我。」

三尺講台之上的張凌雪教授淡淡一笑,說:「所言甚好,對於我所言之內涵,理解的足夠深刻!」

晴空聞言,先是一絲得意,而後馬上是一絲失落。因為他看到,張教授臉上的神情彷彿在說「你這番長篇大論我又豈能不知?我既然能夠將這破屋道理給你說破,自然也就能夠把那好屋道理給你說好!無它!唯舉一反三而已……」

其實是晴空誤會了張教授,他心裡一急,嘴裡就結巴了一句:「好屋……不……不單單,說的是……是好屋!」

話音未落,廖橫和袁穀子就嘿嘿笑了起來,他倆啊,是根本沒想到,司馬晴空這般的人物也會結巴,忽然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酣暢淋漓,於是二人那開心之色,溢於言表。

秦江河湊到廖橫耳邊,低聲道:「難不成他是在嘲笑尊水教的大少爺,你?」

廖橫一聽,登時憋紅了臉。

晴空本覺結巴一句無傷大雅,可一看結結巴巴的廖橫和笨嘴笨舌的袁穀子都忍俊不禁,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誰都可以嘲笑我,唯獨你們兩個沒資格!

這小小的誤會反倒激起了晴空的鬥志,他咽了口唾沫,朗聲道:「既然好屋可以影響周遭的人,那好人也可以影響周圍的人。一個好人可以帶動身邊很多的人去懲奸除惡,懲惡揚善,人人如此,天下即可太平。嗯……咱們先把這些宏大的願望放諸一邊,且說說我們這些勢單力薄的人,該怎樣成就大事!從這堂課所學即可得知,做事前的第一要務就是要創造一個氛圍。俗話說,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格高。俗話又說,挨著金鑾殿就長靈芝草,挨著臭茅房就長狗尿苔。人啊,要成為鸞鳳,賢良和金鑾殿。切不可成為臭茅房,不然就會把狗尿苔招來!想要成就大事,就要先把足夠眾多的,志同道合的人吸引進來,彼此配合,相互協助,在同一個志向之下,精誠合作,共襄盛舉!」

張凌雪教授本不想將這最深一層的意思明說出來,她覺得年紀尚輕的學生們,能夠在學堂之上領悟到破屋與好屋的道理就夠了。把話說一半留一半是她的習慣,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要知此事需躬行。

張凌雪教授是希望這些學生將此問題,留到以後的人生,慢慢思量。世間真理要於事中學,要於事中思,要於事中參透真諦。這便是她的主張,也是她一貫的教學風格。

今日,張凌雪教授沒想到這司馬晴空領悟如此之快。所謂敏而好學,思辨通達也便是如此了吧。不過令張凌雪教授心生些許不快的救是司馬晴空那張飛快的嘴,提里禿嚕一股腦地就把這隱藏的深意說了出來。

風韻尚佳的紅衣女子無奈之中也不得不佩服後生可畏啊!她在這十年之間,執教蒹葭學院,大屋棚船,錦衣玉食,幾乎已然忘了民間疾苦。她兒時也曾立志,要尋得一個太平盛世,怎奈歲月蹉跎,光陰如梭,時至今日,志向漸遠,空餘嘆息。

張凌雪雖不曾婚配,膝下無兒無女,但包括文久安在內的,文家的好幾個子弟的愛妻都是經她牽線引緣娶進門的,文家的好幾個孩子都叫她雪娘娘,也時常在她膝下承歡。這倒是令她心中生出了許多無欲無求共享天倫的念頭,兒時之志,且隨風去吧!

憑藉深厚學識和此等身份,張凌雪在大祭司府倒有些超然。她忙時授課,閑來讀書,愜意得很。只是今天這一堂課,令她不得不感嘆一聲,世間紛擾,應該將其交給這些年輕人去攪動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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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夭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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