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的父親是廚師,跟我住的也很近,從小吃他做的飯長大,可到現在我已經一年多沒有吃過他做的飯了,我也已經一年多沒有跟小滿一起睡過了,我也已經一年多沒有找朋友相聚的衝動了。我已經感受不到周遭的任何溫情了,人世間對於我而言只是一個虛無的空間,灰白單調,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如果有,那就是四月帶給我的唯一的那一抹顏色,而這抹顏色卻是我永遠無法企及的絢爛,這個世界對我的殘忍已經無以復加,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和無奈。

而現在,我唯一賴以生存的這僅存的一抹無法企及的顏色也已經離我遠去。我辭去了工作,離開了四月,我痛苦萬分,我無法跟入畫幸福生活,更無法帶給四月幸福,我獨自忍受著內心一次次的煎熬,看著日出黃昏,聽著斷雨殘雲。我閱讀一本又一本的書,寫下寄託哀思的感觸;我觀看一部又一部的電影,記下觸景生情的領悟;我創作一首又一首的詩歌,抒發無以繾綣的愁緒。

如此悲傷的情境我曾是刻骨銘心的體會過的,同樣的悲傷卻因為無奈和無助這兩劑調味料的加入而產生了更加難以消解的化學反應。我曾經所有的經驗沒有絲毫的用處,原地跌倒卻又在螺旋上升著的苦痛始終折磨著我,這是人類無法避免的苦痛,要愛就必須要承擔的苦痛,沒有人能倖免,沒有任何經驗可以累加。

同樣的一天又這麼同樣的結束了,我洗漱完畢準備回房睡覺,電腦里正隨機播放到CharliePuth的《WeDon'tTalkAnymore》,這是四月喜歡的歌之一,而我們也真的不再說話了。我不能就這樣關掉,不是因為這是四月喜歡聽的歌,其實我根本無法平靜的欣賞任何一首四月喜歡過的歌,這裡的每一個旋律每一個音符都跟她有不明所以的關係。我不能關掉僅僅是因為空氣實在太安靜了,比起這首歌,這安靜的空氣使我更難以平靜。我用手機打開音樂播放軟體,並且選擇播放PetShopBoys的《GoWest》,不是因為四月喜歡聽英文歌所以我也喜歡聽,恰恰是我的英文已經爛到無以復加所以根本聽不懂歌詞在唱什麼。人在開心的時候聽歌曲,在悲傷的時候聽歌詞,聽不懂在唱什麼在這時候是一件幸福的事,而這首歌又剛好跟四月沒什麼關係,並且旋律熱情昂揚,比較適合這死氣沉沉的氛圍。

等到手機的音樂響起,再將電腦關機,周圍的空氣應該分不清這旋律的來源,而我也應該聽不出有任何的區別。我安靜的躺在一個人的房間,窗外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夜雨,我的思緒隨著雨聲飛到不遠處的所在,那裡有四月存在著的氣息,我們離得那麼近,只需要一次發足狂奔我就能進入她存在的領域,就能看見她的笑顏、聞到她的味道、感受她的氣息、聽見她的聲音。我們近在咫尺卻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將我們分離,可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坐以待斃,接受時間殘忍的審判。

我想起一次工作餐后的午休,天也是淅瀝瀝下著小雨,正準備回家小憩的我在門口遇到了去附近街道閑逛的四月、靜怡和夢夜,她們三個是最要好的閨蜜,只是夢夜不常跟我們一起玩遊戲,並且工作上也鮮有來往,所以較為生疏。

我們都沒有預料到外面正在下雨,而門衛處的公共用傘又僅剩那麼一把,幸好靜怡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於是跟夢夜一起去車裡拿傘,而我跟四月就在門口等她們。我們雖是有一小段同路,終是不同歸的,有誰是同路同歸的呢?同路的總會離散,若是日久有緣,恍然間殊途同歸,亦是大大的幸事了。

而此等幸事此刻是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我是能感受到四月傳來的一絲溫度的,她的眼神是有信息的。但這信息是如此的隱晦,被一層層密碼蒙住,而我是得不到破解這信息的密碼本的。

「要不我還是上去拿把傘吧。」我說道。

「啊…」我聽出了些許失落。

「算了,雨也不大,希望我等下回來也不要下大。」

我接過她手中的傘,我們在同一個屋檐下,能看到她有一絲小小的竊喜,不過這也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為而已。

方靜怡跟夏夢夜也撐著傘出來了,夢夜打趣說遠遠的看真像一對,我也順勢回歸到演員的狀態,弓起手腕對著四月道:「來,挎著吧!」

她如花笑靨的張開雙手合抱著自己:「不,我要抱住自己!」

我恨不得當下轉過去一把摟過,緊緊不放,可也只能是恨不得。

很快,我們有說有笑著就要分道揚鑣了,早知是要分別的,終歸是要分別的。她握過我的傘把,我顧自看向要去的方向,但手仍不覺慢放了約零點五秒,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零點五秒,因為那微涼的手實實的碰觸到了我。時間——真是殘忍的東西,一刻也不能停留,滾滾而去。

我戴上外套的帽子,向家去,聽見微微一句「再會」,我並不回應,也無需回應。

家裡一切如我早上離開時那般,我不願多想,也不願多動,放空自己,平卧在沙發上,蓋上毯子,小雨的滴落聲像一支催眠曲,空氣的溫度跟她手的溫度一致,不差絲毫,我能真實的感受到,我在這溫度和雨聲里蒙蒙睡去。

鬧鐘把我喚醒的時候窗外的雨似乎略大了些,我把這個「噩耗」告訴了她,我是希望這雨能越大越好的,我是幻想著能在我倉皇躲雨踽踽踱步的時候,她能撐著傘向我走來,這樣我就可以真真切切的明白了她的心意,我可以肆無忌憚的將她摟入懷中,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顧。

只是當我走進辦公室,她安然的坐在位子上,我才明白這一出自編自演的戲劇是多麼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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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蒼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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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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