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爭
楚修遠鬆了口氣,「陛下,在這兒不妥。」
商曜想說有何不妥。看到他身側的林寒猛地記起楚修遠不再是鰥夫,他也是個有妻的人了。
「是不能讓他見到這些瓜。」皇帝絕不承認他忘了林寒是女人,還是大將軍的妻,便給自己找個台階,「去你書房。」起身往外走。
「將軍。」林寒小聲喊。
楚修遠壓低聲音說:「不像是皇后的人。照看好他們。」瞥一眼幾個孩子,疾步跟上去。
「娘,出什麼事了?」楚揚的那張小臉上儘是擔憂。
林寒故作輕鬆,「跟咱們無關。」
小孩不信,瞅一眼他爹爹和堂兄的背影,「那和誰有關?」
「這個得問你爹爹。」林寒不待他開口又說,「別問娘,娘還有事。」發現西瓜才吃四分之一,便指著沒切的那半說,「紅菱,找個罩子蓋起來。將軍切開的那些你們分了。每人都吃點,拿去庖廚切。」
紅菱大喜,隨之冷靜下來,「陛下和將軍不吃了?」
「這一半足夠了。」林寒轉向幾個孩子,「你們還吃嗎?」
四個小孩同時搖頭,吃飽了。
「紅藕,看著他們。」林寒說著往外走。
楚玉伸手拉住她。
林寒停下,低頭看去,小孩兒滿眼擔憂。
「還不信娘啊。」林寒摸摸小楚玉的腦袋瓜,「再說了,娘也不過去。陛下可能要回去,我去找個乾淨的籃子把青瓜和白瓜裝起來,再給繹兒摘些楊梅和荔枝。」看向小太子,「繹兒,荔枝好吃嗎?」
皇帝聽「宮裡來人」是真不高興,但他沒直白的表現出來。後來擠兌林寒,並未真動怒,所以不足五歲的小太子沒發現他爹爹心情不佳。
楚修遠、楚沐等人往外走,小太子還以為他們去處理政務。
面對林寒的問題,小太子認真想一會兒,指一下荔枝,點一下楊梅,目光停在西瓜上,「都好吃。」
「舅母給你裝起來。」林寒笑著說。
楚玉又扯一下林寒的衣袖。
「還擔心啊?」林寒眉頭微蹙,這孩子的膽子怎麼這麼小。
小楚玉招招手。
林寒彎腰。
小孩踮起腳趴在林寒耳邊小聲說:「娘給我們留點。」
林寒險些一腦袋扎地板上,虧得她都開始琢磨給他練膽量。
「樹上多得是,夠你們吃的。」林寒頗為無奈,「在這兒和弟弟玩兒,娘一會兒就回來。看住大寶寶,別讓他亂跑。」
楚揚見他娘只想著吃,像是忘了他爹,反而不擔心了,「娘去吧,我看著大寶寶和太子。」
林寒帶著楚揚和楚玉的丫鬟出去,吩咐她們把瓜裝起來,又命家丁去找四個新盆。她穿過西廂房到楚揚和楚玉上學的小院里親自摘楊梅,實則在外面摘一個從她空間里「偷/渡」一個出來。
幸而府里的奴僕被林寒訓的打心眼裡怯她,平時不敢往果樹上瞅,在林寒摘楊梅和荔枝時也不敢亂打量,否則空間里的水果爛如泥她也不敢往外運。
荔枝和楊梅過夜就不新鮮了,林寒沒敢摘過多,每樣兩盆,摘好放在乾淨的籃子里,親自送到皇帝商曜車上,以免中間出了岔子。
照常理說府里被林寒梳理一遍不會再有心懷叵測之人,可是憑她至今沒弄清外面怎麼傳大將軍青面獠牙這點就不敢賭。萬一是府里的人傳出去的,萬一那人還在府里,他們一家就會變成那萬分之一。
林寒看著充當馭手的禁衛軍把東西放車裡才回後院。而她剛到堂屋,就看到楚修遠和楚沐沉著臉一前一後往這邊來。
林寒不見皇帝,便沖小太子說,「繹兒,回去了。」
「父皇回來啦?」小太子抓著玩具頭都不帶抬一下的。
宮裡沒同齡人,小太子這個樣林寒倒也不意外,蹲下去說,「你父皇在車裡等你。該回宮吃午膳了。」
「我不餓啊。」小太子脫口而出。
楚修遠進來便聽到這句,「想不想你母后?你吃瓜吃飽了,你母后還沒吃,不想帶回去給你母后嘗嘗?」
小太子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楚修遠彎腰抱起他,轉手遞給楚沐。
「過些天大寶和二寶放假了,你想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來。」楚沐道。
小太子眼中一喜,「沐哥哥去接我?」
「嗯,我去接你。」小太子太小,皇帝商曜望子成龍也不敢揠苗助長——拘著他學文習武。要把他弄出來,對楚沐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跟他姑母打聲招呼便可。
小太子在他大表哥懷裡轉個圈,沖仨孩子揮揮小手,「大揚,小玉,白白,我過兩天再來和你們玩兒。」
「不準叫我大揚。」
「不準喊我小玉。」
「我是大寶寶。」
三個孩子同時開口。
楚修遠腦殼痛,沖楚沐使個眼色就往外走。
楚沐抱著小太子跟上。
林寒猶豫片刻,抱著大寶寶領著楚揚和楚玉隨他們去送天家父子。
商曜一行離開,林寒就讓楚沐帶三個孩子回房吃瓜,「出什麼事了?」
「紙做出來了,可以書寫,但不是很好。」楚修遠遲疑道,「來稟告的中郎將的意思還需改進。」
林寒:「真的?!」
楚修遠扭頭見她驚喜萬分,莫名想笑,「騙你作甚?」
「那陛下怎麼不高興?」拉長著臉,像是誰要謀朝篡位似的,「將軍也不見欣喜?」
楚修遠嘆了口氣。
林寒被他嘆的心驚膽戰,連忙把家丁丫鬟打發的遠遠的,「將軍,您別這樣。」
她膽子小,可不禁嚇。
「紙是在芙蓉園做的。」
林寒點頭,是的,姜純鈞提過。
「芙蓉園的中郎將得了紙就進宮稟報陛下,陛下當時剛好到我們這兒。那位中郎將就去找太后,太后說陛下在這兒。」楚修遠停頓一下,「夫人聽懂了嗎?」
林寒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將軍問我什麼地里種什麼瓜,我能跟你說出個一二三來。你問我小雞孵蛋要多久,我也不是不知道。這事您讓我猜,我哪猜得出。」林寒苦笑,「旁人不知,您還不知,我此前一直鳳翔縣,見過最大的官是我爹,鳳翔縣縣丞,還在我六歲那年來了京師。」
林寒朝中大事都沒聽過幾件,讓她猜皇家的事著實有些難為人。
楚修遠:「陛下今兒過來誰都沒講,連繹兒也是到門外才知道來咱們這兒。」
「太后是怎麼知道的?」林寒問出來瞬間懂了,忙壓低聲音,「太后監視陛下?」
楚修遠:「陛下懷疑宣室有太后的人。」
「啊?」林寒不禁驚呼一聲。
楚修遠下意識捂她的嘴,反應過來連忙縮回去,臉跟著通紅通紅。
面前多出一隻手,林寒習慣性想反擊,一看他從額頭紅到脖子,不但放鬆下來還想笑,這個楚修遠也有意思,「沒聽說太后和陛下母子不和啊。」
楚修遠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聽說過韓王嗎?」
「陛下同父同母的弟弟,好像比陛下小三四歲。」林寒想問韓王怎麼了,心中忽然一動,「不會吧?大兒子小兒子不都是太后的兒子,誰當皇帝不一樣。」
楚修遠見她已明白,也沒再繼續解釋,反而說:「陛下脾氣不大好,性子要強,聽太傅說像繹兒這麼大就會跟太后頂嘴,導致太后不止一次同身邊人講陛下——」往四周看了看,見沒什麼人,「陛下鬼見愁。韓王和陛下正好相反,比繹兒還會撒嬌,太后就覺得韓王貼心。
「陛下登基后,太后想讓陛下娶她侄女,就是吳太尉的小女兒,陛下私下裡跟我抱怨,看見她就做噩夢,讓他娶吳家女,他寧願一輩子不立后。」
「後來呢?後來呢?」林寒第一次離宮斗劇這麼近,心底異常好奇。
楚修遠:「陛下的相貌集齊了先皇和太后的優點,韓王是一半優點一半缺點,長得不如陛下,個頭也沒陛下高,也不像陛下只愛美人,得知這事就暗示太后他心悅吳家女。太后更覺得韓王貼心。」
「不會吧?」林寒驚得合不攏嘴。
楚修遠難得見她這麼失態,忍不住笑了,「因論才論貌,韓王不如陛下,陛下又是嫡長子,韓王起初也沒那個心思。但陛下直到三十歲還沒太子,韓王就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繹兒什麼時候出生的?」林寒忙問。
楚修遠算一下日子,「陛下三十一歲那年冬天。」
「那就是陛下三十一歲那年這個時節太醫才查出皇後有孕?」林寒問。
楚修遠點頭,「是的。那時陛下已有四個女兒,而四個女兒分別是皇后阿姊,趙娙娥和李容華所生,他們便認為皇后懷的還是公主。韓王非但沒因此死心,還四處散播陛下無能的謠言,直到繹兒出生。」
「將軍青面獠牙,殺人如麻的謠言不會也出自那位王爺吧?」
楚修遠猛地看向林寒。
林寒張了張口,不敢置信,「我,我猜對了?繹兒都五歲了,他還沒死心?」
「你也說才五歲。」楚修遠不禁往未央宮的方向看去。
林寒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張口結舌,「陛——陛下也知道?」
「繹兒從未獨自去過長樂宮。」
林寒知道長樂宮,太后的宮殿,「太后就不怕陛下不認親娘?」
「陛下怎能不認啊。」楚修遠說著幽幽嘆氣。
林寒想問怎麼不能。隨之一想這是古代,天子不孝,天下嗤笑,韓王更有理由「清君側」。
林寒心中一突,君側不正是楚修遠。怪不得楚修遠回來了,皇帝也沒把府里的衛尉撤回去。
「別告訴我府里也有韓王的探子。」林寒小心翼翼說。
楚修見狀,又不由地想笑,「沒有。他在府里動不了我,府里的人也不好往外傳消息。」
「戰場上?」林寒脫口而出。
楚修遠微微頷首。
林寒心裡堵得慌,楚修遠又不是去討伐韓王,而是抗擊匈奴。弄死楚修遠,他就不怕匈奴的鐵騎越過長城踏破中原。
「韓王腦袋有坑嗎?」林寒問。
楚修遠疑惑不解。
「腦袋有洞,壞了。」
楚修遠撲哧笑出聲來,「是有坑,還是太后寵的。」
「那陛下就不想想辦法?」比如讓太后或韓王安樂死。
楚修遠嘆氣,「陛下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
「叔父,嬸嬸,聊什麼呢?來吃瓜。再不吃就被大寶寶禍害光了。」
楚沐的聲音從院里傳來。
「將軍方才只吃兩塊,再去吃點。」林寒見唯一的辦法是熬死皇太后,便不再管宮裡的事,「瓜地里的那幾個大的還得兩三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咱們給陛下的瓜,陛下不會給太後送去吧?」
楚修遠點頭。
「什麼?」林寒驚叫。
楚修遠見一副要她命的模樣又想笑,「不會太多。」伸出兩根手指,「這麼寬一牙。你那個瓜有十多斤,這麼點頂多三兩。」
「一兩也不行!」林寒怒道。
楚修遠:「陛下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不行。」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權當餵豬。」
林寒舒服了,也挺意外楚修遠一個大將軍能說出口。再一想關於楚修遠的傳言,府里亂七八糟的風水指不定也是韓王的手筆,又覺得楚修遠真真脾氣好,換成她早把韓王和長樂宮的老妖婆弄死了。
然而,林寒卻不知皇帝商曜翌日上午切瓜時,把楚修遠說的那一牙又一分為二,靠近瓜屁股那端給太後送去。
宣室內的探子被商曜處置了,太后並不知商曜得了一十幾斤重的大西瓜,皇后和蘇美人就分走四分之一,收到西瓜還喜滋滋的恨不得連瓜皮都啃了。否則,林寒能樂的從她空間里弄出個大西瓜給皇帝送去。
空間里的瓜不能往外渡,因楚沐愛吃,得空就跑瓜地里查,多個花骨朵他都能記住。多個西瓜想瞞住他,除非把他的腦袋敲碎。但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林寒打消運瓜的念頭,得空就親自摘楊梅和荔枝。
楊梅樹上的楊梅本就不少,林寒又每次偷渡一點,導致要變天了,楊梅還沒吃完。
熟透的楊梅不能見雨,不然就泡的沒法吃了。趕在雨下下來的前一刻,林寒把楊梅全摘下來,他們留一半,給宮裡送一半。
皇帝商曜在宣室內吃著楊梅聽雨聲,林寒躲在寢室內翻看《水稻栽培技術》。
雨過天晴,林寒也把栽培技術熟記於心。所以路面一干,林寒就命家丁去買兩個石槽。
此時沒水泥,石槽全是人一點一點鑿出來的,可以用來種花種菜甚至養魚,魚就如同生活在山澗中。林寒便打算用石槽種水稻。
楚修遠從宮裡回來,發現奴僕坐在廊檐下挑揀稻種,忍不住問林寒,「現在就育苗?」
林寒:「是呀。」
「這麼熱的天你把稻種撒石槽里不會被太陽烤熟?」楚修遠沒種過水稻,也知三伏天不是種莊稼的時候。可是又因他沒種過,所以不敢說的過於絕對。
林寒回想一下《水稻栽培技術》,好像要在三十五度到三度之間。仰頭看了看太陽,今天得有三十一二度,地面溫度得有三十六七度,「那過了三伏天再種?」
「我不懂。」楚修遠實話實說,「但我認為六月底會比現在涼爽一些。」
林寒:「那就聽你的,六月底再育苗。」不待楚修遠開口就對奴僕道,「稻種挑好收起來,六月底記得提醒我。紅菱,去切個西瓜。」
大抵「喝」太多山泉水的緣故,今兒林寒去後院,敲敲哪個西瓜都像熟了。林寒猶豫好一會兒,決定摘三個,給宮裡送一個,他們留一個,賞奴僕一個。
青瓜和甜瓜更是摘了一籮筐,有十來個。更別說還有黃瓜。饒是楚沐喜歡,五六天下來也吃膩了。
五月二十四,休沐日,不用上朝,楚沐昨晚就沒回隔壁侯府。早上起來發現林寒又命奴僕摘瓜,莫名覺得肚子咕咕嚕嚕叫——肚子里的水太多。
小侯爺二話不說,到宮裡把小太子接來。
下午申時兩刻,小太子走時,楚沐趁林寒不注意,把廂房裡的各種瓜都搬到小太子的車上。
小太子到馬車上看到上面全是瓜,驚得張大小嘴,「這麼多啊!沐哥哥,都給繹兒你吃什麼呀?」
「我們院里還有。」楚沐要送他回去,坐上馬車就說,「又不是給你一人的。你還有父皇和母后,給他們一些,所剩就不多了。」
小太子見只有倆大西瓜,父皇和母后一人一個他就沒了,不禁點點頭,「是的,繹兒忘了。」
「將軍,將軍,楚修遠!」
「出什麼事了?」
楚修遠忙不迭從書房跑出來。
「我喊你將軍不理,叫你名字才出來,幹什麼呢?」
楚修遠見她急赤白臉的,不免想笑,「陛下要閱軍,事都交給我來辦,忙起來忘了。」
「閱——閱軍?在哪兒?」林寒忙問。
楚修遠:「正在選。」見林寒好奇,「夫人想去?」
「行嗎?」
楚修遠搖了搖頭,「不行。」見她臉拉下臉,楚修遠又想笑,「什麼事這麼著急?」
「我的西瓜呢?」他不提林寒險些忘了,「你不會又背著我——」
楚修遠:「我何時背著你——」
「黃瓜。不是我正好碰見,您會告訴我?」林寒盯著他。
不會!
楚修遠單身久了,忘記家裡的事得跟他的妻說一聲。
林寒見他回答不出來,哼一聲,「我的西瓜呢?」
「不知道。」楚大將軍挺擔心惹怒他媳婦,他媳婦兒再給他一刀,「飯後我就在書房,一直到現在。」
府里每天都有四個隨處走動,實則巡邏的衛尉。林寒見今兒當值的有韓墨陽,就問,「墨陽,將軍——」
「將軍沒出來過。」韓墨陽不等她說完就慌忙稟告。
林寒皺了皺眉,「那會是誰?一個瓜有十來斤重,大寶也抱不動。」忽然發現一絲不對,院里異常安靜,還少了什麼,「繹兒回去了?」
楚修遠往四周看了看,不見馬車,「楚沐?!」
「他?」林寒使勁搖一下頭,「不可能,那小子恨不得長在瓜地里。」
「娘,就是沐哥。」
林寒轉過身,三個孩子一人捧著兩個又大又紅的番茄正往這邊來。
「你們拿那個幹什麼?那是留著做菜的。」林寒道。
楚揚不由地停下,「不可以吃?」
「娘說可以吃。」楚玉說著話盯著林寒,我記著呢,您別想騙人。
林寒好笑,「那也不能拿這麼多。」過去把楚大寶寶手裡的奪下來給他身後的丫鬟,「挑三個小的洗洗,」隨即轉向楚揚,「不洗吃了拉肚子。」
楚揚和楚玉立即把他倆的番茄給丫鬟。
「說說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林寒看著仨孩子,「說對了我去給你們摘好吃的,可能比這個來自番邦的茄還好吃。」
小楚揚立刻把楚沐賣了,「沐哥說他看到瓜就想吐,就趁著娘摘番茄的時候,把瓜搬太子車裡,被我們發現了,還說陛下想吃。娘,其實是沐哥自個不想吃。」
「他不想吃,我們也不想吃?」楚修遠瞪眼,「什麼時候走的?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林寒沒想到會是這樣,她以為府里又出現膽大包天的奴才,登時好氣又好笑,「說了他今兒也不可能再過來。」
楚修遠沒聽明白。
「擔心你我聯手收拾他。」林寒道,「他得空就往瓜地里跑,把自個吃傷了,我們沒有。他一聲不響把瓜送走,我不跟他計較,將軍就不想數落他幾句?」
楚修遠恨不得把他吊起來抽。這麼一想楚修遠的臉色變了,「躲得了今兒躲不了明兒。」
「是躲不了明兒。」明兒得上朝,楚沐除非稱病不去。林寒說著,突然笑了,「將軍,我有法子讓他連今兒都躲不過去。」
楚修遠早就想收拾楚沐,但他一個人跟楚沐較量,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然而,林寒加入就不一樣了,楚沐只能束手就擒,「快說!」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林寒笑道,「您先去忙,我去準備準備。」
楚修遠不禁問:「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奴僕成群,她自己都無需動手,哪用得著楚修遠。
林寒沖他抬抬手,領三個孩子往西牆走去。
到西牆根,林寒就讓丫鬟摘正名苦瓜,別名癩葡萄,字金鈴子的果子。
「全摘?」大寶寶的丫鬟綠荷問。
林寒:「挑金黃的摘。」
綠荷蹲下去,撥開葉子不禁驚呼一聲。
「怎麼了?」林寒忙問。
綠荷側開身,「好多,夫人。」
林寒看過去不禁後退一步,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垂在那兒,因末世治好的密集恐懼症瞬間複發,慌忙別過臉,「來人,快去拿兩把剪刀和兩個盆。」
「兩盆?」小楚玉擠過去,「這麼多嗎?哇!好多啊。」
「我的,我的。」楚大寶寶擠開他二哥就往裡鑽。
綠荷連忙扶著他,「小心,三公子。」
「急什麼?又不會跑。」林寒把孩子抱起來,再次別過臉,端是怕慢一點就一身雞皮疙瘩。
「很多嗎?」
楚修遠聽到林寒的聲音從屋裡出來。
林寒指一下身後,示意他自個看。
楚修遠見她這樣愈發好奇,勾頭看一下,倒抽一口涼氣,「你種了多少?」
「每隔一尺種兩棵。我原本想種一棵,擔心死了又沒法再補苗……沒想到全活了。」
楚修遠好奇,「結這麼多你不知道?」
「剛種下去有看過幾次,長出來就,就忘了。」林寒前世聽基地的老人提過,這東西易成活結的多,但她也沒想到一根藤上幾十個。其中金黃色已成熟的有十來個。她還種有六丈那麼長,林寒不敢想象攏共得有多少。
楚修遠也不敢想象,因此不免有些擔憂,「這什麼東西,怎麼會結這麼多?可以吃嗎?」
「應該,可以吧。」被他這麼一問,林寒不確定了,「要不先摘一個,讓後院的雞幫咱們嘗嘗?」
楚修遠沉吟片刻,走過去拿掉一個,「用手掰?」見林寒點頭,楚修遠手上用力,金黃色的「苦瓜」一掰兩半,露出通紅通紅的瓤,大寶寶伸手就抓。
楚修遠躲開他,遞給聞聲趕來的韓墨陽。
韓墨陽連走帶跑把楚家第一個「苦瓜」送給小雞。
須臾,韓墨陽回來,「回大將軍,雞沒事。」一看地上的盆滿了,摘「苦瓜」的幾個丫鬟還在原地,不禁張張嘴,「這麼幾棵就摘了一盆?」
楚修遠本以為兩根藤摘半盆,然而,事實比他們看到的要多,因為除了底下,上面還有,全摘下來真有兩麻袋。
楚修遠點一下頭就看林寒,讓她說兩句。
二十年來第一次因好吃的太多而頭疼,林寒也不知如何是好,「全摘了?」試探著說,「先不收拾楚沐那小子,讓他再給宮裡送點?」
楚修遠看一下日頭,快到酉時,宮門要關了,「摘下來能放幾天?」
「放三天也吃不完。」韓墨陽提醒楚修遠,「將軍,闔府每人兩個,也得吃三天。」
林寒:「這麼熱放不了三天。」頓了頓,「過一夜就不新鮮了。」
「所以要今天吃完?」韓墨陽忙問。
「吃完?」楚揚驚呼一聲就忙說,「娘,我還想吃您說的番茄炒蛋呢。」
林寒不禁咽口口水,心說你想吃誰不想吃。你娘我都二十年沒吃過番茄炒蛋了。
「墨陽,去隔壁看看楚沐回來了沒。」林寒指著地上的盆,「這盆金鈴子也帶過去,讓他快馬加鞭送進宮。」轉向綠荷,「熟的全摘下來,挑大的給我們留幾個,剩下的你們平分了。如有多的,就給赤霄他們。」說完轉向楚修遠,這樣安排行嗎?
楚修遠也沒更好的辦法,要他說吃不完扔了,愛惜糧食和蔬菜的林寒能立馬拿刀劈了他。
「就這麼辦。」楚修遠沖韓墨陽道,「告訴楚沐速去速回。」
「諾!」韓墨陽端起盆就往隔壁跑。
林寒看一眼韓墨陽的背影,心中生出些許不甘,「就這麼饒了楚沐?」
他也太好運了吧。
楚修遠想笑,「你說的法子是這個?」指著丫鬟手裡剛剛摘下的金鈴子。
「不是。」
林寒是打算摘幾個金鈴子把要吃番茄的孩子安撫好,再收拾楚沐。
楚修遠:「要動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林寒搖頭,「不用。」
「那你想怎麼做怎麼做。」楚修遠笑道,「我全權配合。」
林寒領著幾個孩子去後面,命老何把廚子叫出來把茄子、豆角,黃瓜等物摘下來,又命他們把早上買的,如今養在石槽里的魚殺了——做烤魚。
府里的廚子擅蒸、煮、烤,而府里恰好不缺銅盤,林寒就命廚子做銅盤烤魚,做法自然是來自林寒空間里的食譜。
楚沐聽韓墨陽說「速去速回」,還以為他叔叔嬸嬸也吃膩了各種瓜,認為他幹得好。金鈴子一送到,就快馬加鞭回大將軍府。
甫一進門,小侯爺就聞到一股濃郁,且從未聞到過的香味。
「嬸嬸,晚上吃什麼?」楚沐推開主院門就問。
即使有冰,林寒也嫌屋裡悶熱。太陽落山,林寒就命人把方几和小杌子搬出來,坐在廊檐下等楚沐。
之所以不是邊吃金鈴子邊等,是她一看到那東西就想到西牆邊密密麻麻一片,頓時心慌難受想嘔吐,以至於幾個孩子吃的都是丫鬟在庖廚剝好端過來的。
「吃西瓜啊。」林寒笑著說。
楚沐臉色驟變,不敢置信,「還,還有?」他不都送走了嗎。
「是呀。來人,把西瓜拿過來。」林寒道。
楚沐心慌難受想嘔吐,「那什麼,嬸嬸,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陛下交代的,我險些忘了,瓜回頭再吃。」不待林寒開口,拔腿就跑。
「咳!」小楚揚被「苦瓜」嗆著。
林寒頗為失望,她以為楚沐聞到烤魚的香味能忍一忍,沒想到一招敗退,瞬間覺得生活很無趣,至今沒遇到一個能跟她過三招的。
「娘,沐哥嚇跑了?」小楚玉後知後覺。
林寒摸摸二兒子的小腦袋,「是呀。你說說他連匈奴都不怕,怎麼——我原本還氣他不吭不響把瓜送走,見他這樣反倒不好意思怪他。」
「他可能知道你不好意思怪他,才敢偷偷把瓜送走。」天太熱,楚修遠處理好政務就去洗個澡。身著素紗襌衣出來,就聽到林寒這句話。
林寒其實也有一點點膩,但她一想以前連西瓜皮都留給廚子炒菜,就不捨得糟蹋東西。但她先前急著找西瓜是想做西瓜醬,不過瓜都被楚沐送走了,也不能再要回來。再說了,後院還有,明天不摘,後天又可以摘,猶豫片刻,看向楚修遠,「算了?」
「你原本想怎麼做?」楚修遠問。
林寒:「找他要我的西瓜,他拿不出來就罰他看著我們吃番茄雞蛋拌麵條和烤魚。」
「現在呢?娘。」楚揚好奇。
林寒:「在讓他吃西瓜和看著我們吃之間,你沐哥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說不定他還很慶幸,我不是罰他吃瓜。」
「啊?那不就跟沒罰一樣嗎。」楚玉不禁說。
林寒嘆氣道:「是呀。」
「太便宜沐哥啦。他吃夠,我還沒吃夠。」楚二公子不禁皺眉。
楚修遠:「要不是你娘每天只准你們吃一牙,你們早吃夠了。」
「聽將軍這話意思,您也吃膩了?」林寒問。
楚修遠很誠實說,「沒有。我不是楚沐。」一天到晚吃個不停。
「那是把他喊過來,還是我們吃,不管他。」林寒往西邊看一眼。
楚修遠:「不管他。明兒得知我們吃烤魚,他下次就不敢了。」
林寒見他這樣說,便命丫鬟端菜。
飯畢,林寒吩咐小廝給幾個孩子洗澡,待仨孩子上榻,天色也暗下來。
翌日早上,楚沐過來用飯,楚揚見著他就顯擺,昨兒不但吃番茄炒蛋、豆角燉雞,還吃了烤魚。
楚沐昨晚已有預感,可他一想到往常飯後要吃瓜,愣是沒敢來。以免今兒還吃瓜,早飯後小侯爺不去上朝,反而往後面跑。
楚修遠見狀,不禁皺眉,「幹什麼去?」
「陛下昨兒說他近來上火,我給陛下摘幾個瓜帶上。」楚沐不假思索道。
楚修遠又想抽他,「你嬸嬸故意嚇唬你,後面的瓜還得兩三天才能摘。」
「什麼?」楚沐沒聽明白。
小楚玉樂得嘎嘎笑,「昨兒沒西瓜啊。娘氣你背著他把西瓜送人,知道你不想吃,故意說切西瓜嚇唬你。」
楚沐轉向林寒,林寒滿眼笑意,「嬸嬸!?您,您怎麼能這樣。我——我昨兒餓的半夜沒睡著。」
「你府里的廚子呢?」楚修遠問。
楚沐張了張嘴,「我,我府里的廚子能跟您府上的比?您府里的可都得嬸嬸親傳。嬸嬸,我是您親侄子啊,您您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和將軍還沒拜堂。」林寒悠悠道。
楚沐噎住。
楚修遠笑了,「是的,我們還未拜堂。」
小侯爺張嘴想說林寒幾句,一想到她會種瓜會做菜,會武功懂兵法,惹不起惹不起,就把矛頭轉向他叔父,「您還好意思說,嬸嬸嫁進來快半年了,還不跟嬸嬸拜堂,您心裡還有沒有嬸嬸?」不待楚修遠開口,「別解釋,嬸嬸不會信的,你心裡就沒她。」說完轉身就跑。
楚修遠下意識就追,林寒伸手抓住他。
「夫人,你聽我說,不是我故意拖延,張淮說——」
林寒打斷他的話,「你說過,六月十八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我也覺得挺好。」
生活不是童話,平時吃飯還能咬到嘴唇,過日子咋能沒個磕磕碰碰呢。多了解了解,以後遇到糟心事才不會抱怨後悔。
「夫人當真這樣想?」楚修遠忙問。
林寒鄭重地點一下頭,「是的。只是離那天也沒幾天了,將軍有沒有什麼要請的人?」
「請友人觀禮?」楚修遠皺眉,「陛下和皇后阿姊那天過來,我估計沒人敢在府里逗留。」
林寒想象一下,房前屋后全是禁軍,別說官職比楚修遠低的人,她那個殺千刀的丞相爹,沒皇帝的許可也不敢靠近大將軍府半步。
婚禮對林寒來說只是個儀式,她前世見多了連個乾淨的禮服都沒有,在喪屍堆里舉行婚禮的,如今她不但有出自少府的鳳冠霞帔,主持婚禮的還是帝后二人,倒也不在乎有沒有人來祝賀。
再說了,整個長安城的人都過來,林寒也高興不起來——那些人她不認識,且多數人認為楚修遠乃天煞孤星,她跟楚修遠拜了堂,也離棺材更進一步。
「將軍的朋友不過來,那天就不讓庖廚備飯了?」林寒忙問。
楚修遠見林寒的眼睛亮亮的,總覺得她很開心——無需宴客,省事又省錢。
「你我婚後他們會來拜訪。」實則楚修遠的好幾位友人都想來找他,礙於林寒還未和他拜堂,不好見林寒,就一直沒過來。
林寒笑道:「可以。不是寒冬臘月過來,我都歡迎。」
「夫人,將軍。」
紅藕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
林寒轉過身,「你有不同意見?」
「不敢。」紅藕忙說,「是小公子去,去後院了。」指一下北面。
林寒:「大寶和二寶呢?」
「兩位公子去庖廚看桃子去了。」
楚修遠奇怪,「桃子有什麼好看的?」轉身指一下不遠處的桃樹,「這裡就有。」
「庖廚的桃子是黃色的。」紅藕道。
楚修遠:「黃桃?」
「將軍吃過?」林寒見他不是問什麼是黃桃,「陛下的芙蓉園?」
楚修遠不禁笑了,「什麼都瞞不過夫人。」
啪!
倆人嚇一跳,循聲看去,地上多出一個桃兒。倆人相視一眼,同時朝桃樹走去。
楚修遠撿起來見桃子裂開,「熟透了?」
「不會吧。」林寒抬頭看了看近在遲尺的桃樹,「我前天摘一個還是硬的。」
楚修遠:「這桃是軟的?」
林寒空間里有許多桃樹,什麼油桃蟠桃的應有盡有,但她本人最愛的是輕輕一揭皮就掉落,且甜如蜜的水蜜桃,所以就把水蜜桃種在她每天都能看得到的地方。
「這桃摸起來不軟。但吃起來水嫩甜如蜜,又名水蜜桃。」林寒接過去輕輕用點力,半個桃皮脫落,沒沾一丁點桃肉。
楚修遠一見桃肉泛著水光,「我嘗嘗。」
「這個嗎?都爛了。」林寒看看手上的桃兒,很是好笑,「既然熟了,將軍就摘樹上的吧。」
楚修遠抬頭看到好些桃子,但他不知道哪個熟了,方才掉在地上的那個捏起來並不軟,想起林寒以前讓楚沐摘又白又紅的,便挑那樣的,學著林寒輕輕揭掉桃皮,愣是揭個整個的。
大將軍難以置信,「這個——」
「哇……娘——娘……娘……」
楚修遠心梗,「他又怎麼了?」
「楚沐不在,總不能是大寶和二寶爬到樹上吃桃,把他扔在樹下氣哭了吧。」林寒邊說便往東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