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醉仙之意不在酒

第49章 醉仙之意不在酒

【嬌娘遲不來,酒客徒徘徊】

醉仙樓里。

清歌幔帳,香煙繚繞,酒香撲鼻。

相比此刻冷冷清清的煙雨樓,醉仙樓顯得頗為熱鬧。

雖未值正午飯點,此刻一樓大堂中也會聚了不少的酒客,其中有談笑間推杯換盞者,有吟詞作賦者,也有獨嘗悶酒者,各種聲音連成一片,雅間里也偶有陣陣酒令划拳之音傳來,略顯嘩然。

然熱鬧的背後,又似夾雜了一些其它意味。

於仁雄的死對於酒樓來說似乎沒有絲毫影響,客人們依舊該來來該走走,一切如常,酒客們所在乎的仿若唯乎眼前醉仙而已,其它的都不過是浮雲。

樓中酒客多為年輕人,不是富家公子就是才子書生,當然也有挎刀負劍的江湖少俠。幾類人涇渭分明各西東,公子哥們多在雅間。

各說各話,各飲各酒,互不干擾。

唯一稍稍有些可惜的是,那位清新脫俗的小娘子卻是好幾天沒露過面了,往常來此偶爾都能見其幫着老於給樓里跑上跑下,一路上帶起來一陣陣的香風。

彼時此間的酒客們倒還能順便調笑兩句,道是這麼漂亮的小娘子,不如坐下來陪你家大爺喝上一杯如何?

小娘子卻也不惱,輕輕欠下身來將托盤中的酒菜一一奉上,而後一雙純凈無暇的眉目一掃,顧盼之間如蘭苕獨立,調笑的酒客們頓時便沒了褻瀆的心思,只是一個勁的招呼著桌上的酒菜和醉仙釀,不由得都多喝了幾杯。

如今於仁雄走則走矣,卻留下了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閨女,倒讓這樓里常來常往的公子書生再加上一幫剛剛出來闖蕩江湖的少年俠客們坐不住了。

如此這般佳人,若是能娶回家中為妻作妾,豈非絕妙。姑且不提能否共赴巫山雲雨,就算是只放在家裏日夜觀瞧,此生亦足了。

此刻佳人正值傷心欲絕之際,恰是大獻殷勤的最好機會,說不定就能因此俘獲佳人芳心,享那齊人之福了。

可惜天意不遂人願,老於一走,這小娘子也失了蹤跡,途剩一幫無所事事尤不死心的年輕酒客們在這裏唏噓不已,日夜流連不返。

二樓倒是新進了十幾名花枝招展的俏佳人,酒客們一番打量,這不就是煙雨樓三層里的姑娘們么,奈何見慣了那位小娘子的嬌容之後,再看這世間一切的女子彷彿都是庸脂俗粉過眼雲煙罷了。

酒客們再一細細觀察,發現那位名動臨安的沈姑娘倒沒一同過來,頓時愈發失了興緻,心心念念只想着能再見到那位小娘子。

即便不能領回家,能在這裏看上幾眼也好。

是以與一樓的熱鬧相比起來,二樓的生意反倒顯得清冷了一些。

雲玄和蕭玉仙進來的時候,倒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轟動。

再怎麼說蕭玉仙也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儘管平素里聲名不顯,依然有人一眼便認了出來。

臨安城裏的大家閨秀卻也不少,坊間有浪蕩子弟把所有未出閣的姑娘們都做了個排名,美其名曰——百花榜。

榜上的第一第二都是出自煙雨樓。

這位蕭大小姐,便排在第三。

而醉仙樓里的這位小娘子,卻只是勉強落了個第十的位置。

若光論容貌論氣質小娘子自然不輸任何人,之所以有這般結果,到底還是吃了身世的虧,說到底也不過是酒樓掌柜的閨女罷了,再怎麼比又怎能比得過那些王權富貴人家的金枝玉葉呢。

即便是僅僅落了個第十名,卻也算極高的排名了,在她的身後依然還排著眾多王權富貴家的小姐,幸而百花榜只是浪蕩公子們私相授受,若真是讓這些小姐們知道,恐怕那些極重貧賤之分的貴族們怕是要掀起一場風波了。

而眾人眼前的這位英氣勃發的女子,雖不能以小娘子那般嬌美之詞形容,但也因此有一種另類的颯爽風情,足以讓任何見過的人心生愛慕,仿若一匹野馬,若能徹底馴服與之馳騁疆場,定然別具一番滋味。

況且這位的身後,可是那位名動天下的老神仙,若能與之結為連理,可謂是一步登天了。

酒客們想到這裏不由得的內心火起,剛要上前搭訕,忽又注意到在其身後的雲玄。

頓時剛剛離開凳子半寸的屁股這時又重新落了回去。

什麼叫驚為天人,什麼叫驚世駭俗,這就是了。

心中閃過了萬般讚歎之後,卻又覺得哪一種詞似乎都不能完全詮釋這位白髮的英俊,最後只化作一聲嘆息。

「這人,怎一個英俊了的!」

看看人家的樣貌,這才叫樣貌,自己跟人家一比簡直就是天地之別,恐怕任何懷春少女都抵擋不住人家的魅力吧。

酒客們一時間紛紛自慚形穢,倒失了那份心思。

復又覺得內心凄楚,這兩人走在一起郎才女貌,珠聯璧合,恰如天造地設般,只恨自己的爹娘當初為什麼沒把自己生的更加好看一些呢?

眾人心思百轉,先是驚艷再是驚喜后又化為悲嘆,最後只盼這一頭白髮的俏公子趕緊離去,可不能被那位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小娘子遇見才好。

不然一旦被勾走了放芳心,那自己等人也就只能幹看着了。

沒有在意眾人異樣的目光,蕭玉仙當先而行,二人在一眾注視的目光中上了二樓,而後一路繞過迴廊進了一間寫着『聆風觀月』牌子的雅間。

雅間中青紗幔帳,縷縷香煙環繞,顯得頗為廣闊。

帳中尤有三兩優美身姿隨着絲竹之音翩翩起舞,羅帶迴旋揚動一汪秋水,腰肢裊娜拂動四面清風,兩袖柔荑弄清影,直叫人覺得不似在人間。

幔帳之後,有一漢席桌案,其上林林總總擺着不下十數道菜,一側都是大魚大肉的葷菜,另一側則全是各類的青菜素食,分門別類,琳琅滿目。

兩種菜涇渭分明划南北,雲玄蕭玉仙二人各自入席分東西,窗外依稀可見碧波濤濤的江水,以及對岸紅牆綠瓦雕樑畫棟的煙雨樓。

「公子請坐。」

蕭玉仙做了個請的手勢,順手從一側取了壇酒,而後給二人各自倒了一碗。

酒水晶瑩,入碗清冽,隨着佳人玉手傾倒,嘩啦啦的聲音漫灑而出,流露出陣陣撲鼻酒香。

沁人肺腑。

蕭玉仙滿酒完后徑自入座,之後卻再無言語,只是自顧自的連連喝酒,喝完了就出神的看着幔中舞女,似是在認真的聽着這裏的一絲一竹。

至於道歉或是感謝的話,卻是一句都沒有。

現在看來,那些道歉感激的話不過是她的託詞罷了,所以邀雲玄來這醉仙樓,恐怕另有一番話,只是一時間說不出口。

雖無言語,其意昭昭。

個中緣由,怕是只有他們兩個才明白。

良久之後,雲玄眼眸輕抬,看着愣愣出神的蕭玉仙,率先打破了安靜。

「想清楚了?」

蕭玉仙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復又點了點頭,再去倒酒時,發現酒罈已經空了,起身順手再開一壇,索性直接抱着罈子喝了起來。

雲玄見狀淺嘗一口醉仙,而後緩緩道:

「姑娘還記得她的事嗎?」

蕭玉仙一時再度無言,隨意的坐在地上,凄然一笑。

「呵呵,我現在,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事了。」

雲玄似有所感的看向她,道:

「說到底都是姑娘自己的事,與其抗拒,不如從容面對,順其自然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蕭玉仙低頭不語,復又再度飲酒,一口接一口,酒水四濺,她卻依然不管不顧,似乎可以以此來麻醉自己。

從前的她幾乎滴酒不沾,如今卻喝個沒完。

她的臉色越喝越白,逐漸變為病態的蒼白。

即便如此,她依舊我行我素,很快,一壇醉仙釀再度飲盡,酒水濕透了她的前心,接着又濕透了小腹,白裙也濕透大半,緊緊的貼合在她的嬌軀上。

佳人恍若未覺,突然伏於桌案,抱頭無聲落淚。

個中酸楚,冷暖只有自知。

「往事不可追,既然活着,不若只爭朝夕,如何去留,姑娘還須好自為之。」

雲玄平和的聲音傳來,人已經站到了窗邊。

蕭玉仙似乎是反應了過來,突然出聲祈求道:

「別走。」

接着露出了一絲凄然苦笑。

「呵呵,我現在能說話的......也就只有你了。」

雲玄微微側目,心中閃過幽竹小樓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嘆息一聲,看着窗外的江水,內心之中百念雜陳。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連他自己現在也說不清楚了。

一切發生的事,如夢亦如幻,說不定哪天醒了,這一切的經歷都將化為夢幻泡影,消失無蹤。

正思索間,雲玄只覺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柔軟,接着便是一陣潮濕的感覺,伴隨着一陣摻雜了淡淡香氣的酒氣撲面而來。

佳人長眉低垂,吐氣如蘭,肌膚勝雪,一張瓜子臉精雕玉琢,此刻主動投懷送抱,足以令任何被她抱住的男人血脈僨張。

卻是她突然幾步上前抱住了雲玄,玉臂環繞,十指相扣,緊緊地鎖住了眼前的男人。

這一抱,直接超脫了世俗禮教。

這點,倒是頗顯她的膽氣。

雲玄察覺異常,輕輕拆開緊鎖的玉手,皺着眉頭轉身看向身後的蕭玉仙,旋即皺着眉頭又鬆了開來。

佳人嬌好的面容上此刻已是梨花帶雨,豆大的淚珠滾落,她卻寂然無聲,顯得凄楚而嬌弱,卻又帶着幾分倔強。

「我想家。」

蕭玉仙再次抱住雲玄,螓首埋在他的肩頭,將他前身衣服也盡數沾滿了酒漬。

雲玄無聲,這次未做掙扎,任憑佳人的淚水將肩頭打濕一片,而後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她現在不是那個英氣勃發的江湖高手,也不是城主府的大小姐,只是一個需要安慰的小姑娘。

「你的家,在城主府。」

「不!」

蕭玉仙突然後退幾步,眼中滿是凄然。

「我根本就沒見過他們,他們也不是我的家人,我也不會回去,我現在只是個沒有家的人。」

「我現在,是個沒有家的人......」

蕭玉仙掩面而泣,繼而跌坐在地,伏地失聲。

幔帳中的舞女紛紛停下了動作,絲竹聲音頓時停了下來,接着便紛紛退去,只剩空空如也幔帳隨着窗外進來的風起起伏伏。

待到蕭玉仙哭的乏了,這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蕭姑娘,你喝醉了。」

「當保重身體才是。」

雲玄走到她的近前,手掌一動,頓有一陣清風拂過,二人滿身的酒漬淚痕不曬而干,再度恢復了整潔。復又對着蕭玉仙遞出了一隻手。

雲玄的手,同樣潔白如玉。

蕭玉仙仰頭看着眼前的白髮,內心只覺的更加親切了幾分,玉手一抬,輕輕搭上雲玄的手,卻並沒有起來的意思。

「公子,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雲玄看向她,單手稍一用力便將她拉了起來。

「如果是關於你身上的事,我會替你保密。」

蕭玉仙破涕為笑,酒意上涌,身子軟軟,一倒頭便暈了過去。

雲玄見狀連忙扶住她的身子,指尖一絲玄氣縈繞,旋即稍一思索又被他收了回去,而後招呼了兩名丫鬟,一左一右攙著爛醉如泥的蕭玉仙一路返回了煙雨樓。

當然回去的時候,見到這一幕的一樓酒客們的眼神就更怪了,其中羨慕者有之,扼腕嘆息者亦有之。

城主府里的這朵花,看來以後是不用惦記嘍。

雲玄與蕭玉仙走後,隔壁的一間房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名書生。

書生面如冠玉,手打摺扇,頭懸白銀冠。

此人,正是周懷仁。

在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名駝背的老僕。

「少爺,接下來該怎麼辦?」

周懷仁眼眸低垂,語氣中滿是慵懶的意味。

「這個白頭髮到底是什麼人呢,查了這麼多天,竟然沒有絲毫的線索,仙兒這次去煙雨樓看來就是為了他了,不過不要緊,屬於我的東西,任何人都搶不走。」

「少爺蓬萊人那邊?」

周懷仁不屑的淬了一口,不以為然道:

「現在看來,我們之前高估了他們,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罷了,現在被姓花的搞的自身難保,着實無能得很。」

「暫且不用管他們,如果他們真有所謂的大殺器的話,得先拿出來亮亮再說,我們當下的任務,是趕緊確定下來與城主府的關係。」

老奴聞言點點頭,雙目之中流露出了一絲陰狠,單手在脖子上虛劈了一下道:

「少爺,那個白頭髮用不用我......」

周懷仁搖搖頭,「暫且不用,先別打草驚蛇吧,留着他說不定還有其他的作用,而且能讓花解語留在煙雨樓里,他的身手,恐怕也不一般,你若是失手了,那我們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爺子還有幾天到?」

「大人預計還要三天的時間。」

周懷仁聞言點點頭,接着嘴角掀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接着伸手入懷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面歪歪曲曲的寫着三個字,百花榜。

「趁著老爺子的還沒來,我們可以開始多收一些花苞,到時候可以給他一個驚喜。」

老奴聞言一愣,道:

「現在就開始的話,會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呢。」

周懷仁拍了拍老奴的肩頭,打趣道:

「你這老傢伙,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瞻前顧後了呢,這些年你可沒少幹這種事,怎麼如今年紀大了,那玩意兒不頂事兒了?」

老奴聞言乾咳了幾聲,笑道:

「比起少爺來肯定是要差上那麼幾分,不過真要動彈起來的話,嘿嘿,猶勝當年三分半。」

周懷仁翻了個白眼,笑罵道:

「你這老傢伙,倒也不害臊,說你胖你還真能喘上了,趕明兒別真刀真槍上了戰場,反而直接變成了軟腳蝦才好。」

老奴同樣嘿嘿一樂,連連搖頭不語。

周懷仁翻動着冊子,一頁一頁看的津津有味。

冊子一共百多頁,每一頁都詳細的記載了每一位姑娘的來歷,以及上榜的緣由,甚至上面還有分析了她們的優點缺點,要如何下手取得芳心,以及一堆堆的註釋,看來這些註釋都是前人用過的手段,其中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不一而足。

「聽說這醉仙樓里有位嬌俏的小娘子,應該便識是她了,若是遇到了,倒是可以一併收了。」

掌中的冊子停在一頁,周懷仁的眼睛亮了一下。

卻是沒想到一介酒樓女子竟然可以有着這麼高的排名,頓時來了幾分興趣。

「於畫睛,醉仙樓掌柜於仁雄的唯一女兒,國色天香,體態優美,其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體香,聞之令人飄飄欲仙,尤其是她的眼睛,彷彿是這個天下間最美麗的寶石,足以讓任何見過的人為之傾倒,可惜出身卑微,經吾等共同敲為十末之位。」

「目前能接觸她的方法,只有在酒樓一樓喝酒的時候偶爾可以得見,目前無一人可以令其心動。」

再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一堆各種各樣的辦法,卻都是失敗的辦法。

「嘖嘖,看來我這把毒撒的,到還有一個意外收穫呢,不止白白搭上了一個城主府的大公子,還捎帶腳送了個美人兒過來。」

老奴聞言陷入思索中,謹慎道:

「少爺,我看這件事不簡單,還得小心才是,我們先前只給煙雨樓的人下了毒,另外就是於仁雄,可惜於仁雄和那廖化機卻也是兩個窩囊廢,到最後反被化解語給算計了。」

「那幫蓬萊人雖然無用,卻也消耗了煙雨樓很大一部分的力量,也算是物盡其用了,但是這位城主府的蕭大公子,我們可是沒給他下毒呀,你說這花解語會不會是想栽贓給我們呢?」

周懷仁聞言摺扇一收,輕輕拍打着另一手中的冊子,微微思索片刻道:

「倒有這種可能,雖然我們儘力地隱藏自己,但以他的手段,想必此刻已經知道了我們,不過也無需多慮,他現在還不敢跟我們撕破臉皮,畢竟老頭子在那擺着呢。」

老奴聞言點頭,對周懷仁的這句話倒是深信不疑。

周懷仁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一勾,徑自將冊子遞給駝背老奴,道:

「先挑排名后五十的下手吧,我就在這酒樓里碰碰運氣,沒準兒就能碰見這位小娘子呢。」

老奴接過冊子放入懷中,宛若珍寶一般小心揣好,這才再度看向周懷仁。

「少爺,薛定波既然死在了煙雨樓,你說我們如果去將軍府那裏點把火,會不會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穫呢?」

周懷仁聞言點了點頭,目光看向煙雨樓的方向。

「此事可行,不管有沒有用,試試總是好的,只要能讓他們手忙腳亂起來,我們才有更多的時間去掌握四堂的人。」

老奴聞言贊同的拍了拍手,忽又道:

「另外還有一個消息,但是不確定。」

「嗯?」

周懷仁疑惑的看向老奴。

「新月公主,過些日子可能也會來,所以蕭家的事,會不會?」

「什麼,她也要過來?」

周懷仁一驚,沉默了一會兒,旋即又笑了笑。

「她如果來了,似乎就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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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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