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抹劍光寒徹骨

第23章 一抹劍光寒徹骨

【玉仙喜竹幽,要在林中留】

雲聚冷風起,舟行微雨急。

蜉蝣離水去,隱在畔前堤。

天色昏沉,漸有細雨斜灑。

雨絲綿綿垂下,猶如一根根抻直了的蛛絲,在這天地間織起了一張大網。

在這張大網裡,任何人、事、物都逃不掉。

雨中人,有男有女,有江湖人,有廟堂人,亦有普通人。

當然也有恩人,更有仇人。

雨中事,有好有壞,有天下事,有個人事,亦有江湖事。

當然也有不平事,更有生死事。

雨中物,有川有城,有扁舟,有畫船,亦有絲竹管弦。

當然也有濁酒,更有利劍。

細雨灑下的時候,林然就躺在一葉扁舟里。

手中一壺酒,腰間一把劍。

有人說林然的實力其實還要在那位影煞之上,只因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出劍,因為但凡看到過他出劍的人,都已經死了。

而現在,他要出劍了。

雨絲落在他的臉上,漸漸匯成顆顆雨滴,又聚成一線緩緩滑落。

林然享受的閉上了眼睛,再度灌上了一大口酒。

他喜歡陰天,更喜歡雨。

尤其是細雨。

這樣便可以讓他在決定殺人前變得無比平靜。

綿綿的雨絲,可以洗滌一個劊子手的雙手,也可以洗滌殺人後劍上仍存的血跡,更可以洗滌顫動不安的靈魂。

他喜歡酒,更喜歡飲酒。

尤其是烈酒。

灼熱的烈酒,可以讓他暫時忘記自己是何人,在何地,欲往何方,最主要的,是可以忘記存在記憶里的一張張死前的猙獰面孔。

他在這條江里,已經來回漂流了三個月,三個月里,除了吃喝拉撒,便一直躺在這一葉扁舟里,看天,飲酒。

順便,等一個人。

江的左岸,便是這江都郡的郡城,白帝城。

那位號稱大地威虎將的傳奇將軍,尉遲裨,便是江都郡的郡守,也是這白帝城的主人,其本身擅長七十三路梭雲槍,至今未逢敵手。

至於他的境界……只聽聞是絕頂以上,在其麾下,還有四大近衛,各個皆是絕頂高手,四人皆用流星錘,擅長合擊之術。

尉遲裨,便是林然要等的人。

今日,他終於出來了。

就在一艘畫船之上。

舟在上游,船在下游。

兩船交錯的一剎那,林然的身影,消失了。

畫船上絲竹悠揚,有八名妖嬈舞姬連番起舞,兩側則是兩排席位,正對船頭有兩張主坐,其上各有兩人,一黑一白。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南唐各郡的郡守們都需要接待皇帝派來的典聖使,進行每個季度的軍情民情彙報,也稱典冊大會,其中提到的每一項都會一一記錄在冊,彙報給南唐的皇帝。

三個月前的那次,是在守備森嚴的郡守府里,因此林然並沒有尋得機會。

而此次的典聖使,是自己安排的人。

所以才有了江上的這艘畫船。

但是這名典聖使,只管喝酒,不管殺人。

畫船船舷一周,皆是披甲持刀的守衛,甲衛分兩排,一排向里,一排向外,皆是目光森冷,時刻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每名甲士,都是一流高手!

一側的守衛發現了小船的異常,當即低喝一聲。

「有古怪!」

「下去看看!」

當即有一人跳下高高的船舷,在小船上打量許久,又跳入水中四下查探,卻也無甚發現,只得無奈順著爬繩返回。

一眾甲衛紛紛鬆了口氣,卻是沒再管那艘孤舟,只當是哪個港口脫了岸繩的小船罷了。

小船附近,一團血跡緩緩擴散開來,很快便順著江流消失,借著雨幕的遮擋,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畫船歌舞昇平,守衛冷漠無聲。

細雨綿綿洒洒,每個席位都各有兩名嬌女撐著油紙傘,傘下,則是坐著一顆顆躁動的心,表面上卻風平浪靜,推杯換盞。

四名近衛,手持流星,全部站在尉遲裨近前,雙目如銅鈴,有任何人敢犯上作亂,他們絕對會第一時間出手。

林然在等,等對方出現破綻的那一刻。

一名好的殺手,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殺氣,想要沒有殺氣,首先便要做到心平氣和,收斂殺心。

人有六識,尤其是高手,即使是右眼皮輕輕跳上一下,馬上便會提高警惕。

當你要殺一個人的時候,你心裡想的,應是怎麼去保護他,而且必須是不摻雜任何雜念的守護之心。

這樣,才能使你的獵物放鬆警惕。

風稍急,雨幕更加傾斜。

天時,地利,人和,皆占。

黑白二人似乎說了什麼,只見黑的一揮手,樂舞一停,紛紛跪在地上。

卻是風雨不應人意,尉遲裨打算前往城內。

畫船一動,向著江岸靠攏而去。

到得岸畔,眾人紛紛起身,四名近衛同時將目光看向了岸邊。

黑白二人也從席位上緩緩起身。

就是現在!

只有短短的一剎那,他的劍,必須要像電光一樣快!

雨幕一分,眾人但覺眼前一花。

「嘭~!」

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來,黑白二人由上至下,嘭的一聲,直接分為兩半,鮮血噴濺,滿船皆驚。

劍出!

一道巨大的劍氣波紋自黑白二人處散發,瞬間分開雨幕。

寒光綻放!

「咔嚓~」

畫船一分為二。

一名持劍甲衛的身形,突兀浮現。

船上的人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尉遲將軍......還有典聖使,死了?

這怎麼可能!!!

眾人發愣之際,一抹黑光閃過,圍船一圈,最後回到原點。

「噗~」

「噗~」

「噗噗噗~」

兩排甲衛,屍首分離。

船上,只剩四名近衛,還有樂舞及撐傘人活著。

四名近衛反應過來,不顧緩緩下沉的兩節畫船,四道錘影,瞬間對著眼前持劍甲衛擊出。

船上一時雜亂無章,一眾樂舞嬌女紛紛向著岸上跳去。

四道攻擊,直接鎖定了林然的頭胸腹腿,猛然而至,伴隨的還有四聲怒吼。

「好豎子!拿命來!」

林然身形一矮,倒在甲板之上,躲過這四道攻擊,卻不料四人手腕一抖,粗大的鏈條便向著自己砸了下來。

「咔嚓~」

林然就就勢一個翻滾,躲開奪命四擊,剛剛所在甲板被打的轟然碎裂。

身形一震,甲胄被林然脫下,接著化作一道寒光向著其中一人刺去。

「叮~」

身在途中,四道鐵鏈再度襲來,林然長劍一抖,一觸即收,一旦收的慢了,長劍便會被流星錘纏住,不堪設想。

再度飛身向後退去。

就在就快落地的剎那,身後兩道惡風陡然襲來,林然來不及做更多反應,身形猛的拔高,同時手中長劍向後掃去。

「哧~」

「叮~」

兩柄匕首,同時刺向林然背後,一柄被長劍格開,另一柄徑直刺入林然左側后腰!

林然身形倒飛而出,轉目一看,卻是兩名舞姬。

二人手持兩柄匕首,再度向自己襲來,與此同時,四顆流星錘呼嘯而至。

林然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剛剛擊殺尉遲裨和一圈守衛,已然消耗了自己九成的內力,此刻早已是強弩之末。

狹路相逢,勇者勝。

林然雙目微眯,眼眸更亮。

一劍直刺,直奔一名舞姬而去。

「嗤~」

「哧~」

兩道利器透體的聲音傳來。

一名舞姬的人頭飛出,另一名舞姬的匕首刺進了林然的右胸。

林然神情更加淡漠,長劍順勢一掃,另外一名舞姬人頭落地。

以傷換命!

「噗~」

一口鮮血噴出,林然顧不得劇痛,再度就地一滾,躲開了四道兇猛而至的流星錘攻擊。

此刻,兩節畫船已經沉入水面,江水漫過眾人腳踝。

「哼~」

林然悶哼一聲,長劍一抖,整個人化作一道劍光,再次向著四人飛去。

一抹寒光乍現,雨幕再分。

四道鐵鏈瞬間死死的纏住了林然的身體,四顆鐵鎚依次重重拍打在林然的前胸後背。

「噗~」

林然大口吐血,勉強將身上滿是尖刺的流星錘及鐵鏈解下,長劍一收,跳入江水,向著遠處的扁舟遊了過去。

畫船徹底沉沒,水面及至四名近衛胸腹,一抹血線,漸漸顯現在四人脖項之上,接著四顆人頭飛起,熱血噴濺,染紅一片江面。

良久之後,林然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了扁舟,熟練的取出一瓶藥粉,脫了上衣,紛紛撒向前胸的傷口,又在後背抹了幾把,取出布帶,將自己周身圍了個結實。

這才一頭倒在了船上,雙眼緩緩閉上。

「小姐,我終於可以......去見你了。」

......

幽竹小樓。

蕭玉仙獃獃的看著手中僅剩的劍柄,眼圈泛紅。

「啊~」

接著便發出了一聲響徹雲天的尖叫。

想要再度衝進樓去把那個男人千刀萬剮,卻是再也沒有了那個膽量。

這一瞬間,蕭玉仙只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所有的驕傲,在長劍化為碎片的那一刻,盡數化為雲煙。

自己敗的徹徹底底,雖然想過自己會有敗的那一天,卻從來沒想到過會如此的不堪,屈辱,不甘,怨恨,卻又無力。

打敗自己的人就是那個一頭白髮的男人,他叫雲玄,自己在他眼中,甚至連正眼瞧上一瞧的資格都沒有。

從進來開始,自己在他眼中,估計也就只是個小丑罷了。

他的俊,是真的。他的傲,是真的。他的修為,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可笑自己還把它當作個跳樑小丑,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最搞笑的人。

蕭玉仙頹然站立,幾滴清淚流下,英氣盡失,此刻的她,到是看起來頗具幾分女子的氣質。

「蕭姑娘,既然查完了,這遍請吧。」

憐芳兒的語氣再不付之前的客氣和恭敬,平淡的話語傳出,做了個請的手勢。

蕭玉仙站立良久,失魂落魄的向著竹林外走去。

憐芳兒心中大暢,一路跟著蕭玉仙,再度返回了臨江閣。

花解語轉過頭來看著狼狽不堪的蕭玉仙,微微一笑,旋即說道:

「蕭姑娘,可是查完了?」

蕭玉仙抬起頭來,眼神複雜。

「想不到你這煙雨樓還真是卧虎藏龍,是我小看了你們,先前本姑娘行事多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花解語淡淡一笑,比了個手勢。

「蕭姑娘請坐,你也是為了令兄的死因,情有可原,花某並無任何怪罪之意。」

說完,便親自給蕭玉仙斟了一盞茶。

蕭玉仙聞言道了聲謝,坐立一側,只聽花解語再度說道:

「你在雲兄那裡碰了釘子到也正常,他這個人,向來淡泊,尤其不好講話,這件事也怪我,應該提前跟你說明白,你就不會這麼狼狽了。」

蕭玉仙頓生尷尬,心裡明白,即使花解語真的這樣說了,自己的看法依舊不會改變。

只是可惜了那把神兵。

剛剛拿到手上還沒捂熱乎呢,就給雲玄毀了。

「花公子不必自責,此事錯在我,沒想到這位雲公子,竟然是一位化境高手,是本姑娘看走眼了。」

花解語復又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喝茶。」

看到蕭玉仙拾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花解語這才接著說道:

「這是花某珍藏多年的極品天香茶,乃是取自天香樹最高一處枝冠的芽尖,內涵溫潤之氣,可令人放鬆心神,理氣解郁,今日特拿來與姑娘一品。」

蕭玉仙淺嘗一口之後,只覺得滿口清香,回味無窮,但覺胸腹之間的頹然之氣一掃而空,不由得贊了一聲。

「果真好茶!」

接著更是連連品了好幾口。

「不知蕭姑娘接下來打算如何查法?」

花解語慢飲香茗,看向蕭玉仙問道。

蕭玉仙沉思片刻,這才說道:

「可否容本姑娘在你這煙雨樓停留一段時間,願與公子一同查出幕後真兇。」

花解語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花某求之不得,只是我這煙雨樓中近日來頻生詭案,幕後兇手更是狡詐異常,怕是不能保得姑娘周全。」

「花公子放心,本姑娘尚有幾分自保之力,即便真出了意外,也不會怪到公子的頭上。」

蕭玉仙眼神誠然,靜靜地看著花解語。

「如此便好,花某這便給姑娘安排住處,芳兒......」

「我要去幽竹小樓。」

花解語一句話沒說完,卻突然被蕭玉仙打斷,這話說的是斬釘截鐵,堅定異常。

花解語聞言又是一愣,旋即驚訝道:

「什麼......你要去幽竹小樓?」

蕭玉仙沒有答話,只是再次堅定的點了點頭。

憐芳兒兒在一旁看得直撇嘴。

這女人,難道是有受虐傾向不成?剛剛在雲玄公子那裡碰了個灰頭土臉,現在倒好反而還要住進去。

花解語面露難色,說道:

「不瞞蕭姑娘說,幽竹小樓已經送給雲公子,花某不能隨意決定小樓中人的去留,如果姑娘一定要住進去的話,還得徵詢雲公子的意見。」

「而且據花某所知,小樓一共五間屋子,現在已經住滿了,就算姑娘一定要去幽竹小樓,怕是也沒有地方可供居住了。」

花解語面露一絲歉意,看著眼前的蕭玉仙,心中卻是一陣腹誹。

這位蕭大小姐,怕是不會看上雲玄了吧。

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說說。

蕭玉仙聞言略一猶豫,見花解語不似作偽,最後抱拳道:

「如此,那本姑娘便前去征的雲公子的同意,這廂,便先告辭了。」

花解語連忙還禮,笑臉相送。

蕭玉仙轉身離去,一路再奔幽竹小樓而去。

「這個女人臉皮也忒厚了一些,都這樣了,還要去招惹雲玄公子。」

憐芳兒看著蕭玉仙遠去的背影,有些氣憤的說道。

「這位肖大小姐,恐怕是看上雲玄了。」

花解語嘗了口茶,面向大江而立,輕聲說道。

「啊?不會吧?!」憐芳兒驚愕。

「蕭玉仙這個人,劍法出眾,平素最看不起這天下的男子,多少年輕俊傑敗在了她掌中劍下,現在有這麼一位絕世的年輕高手打敗了她,還是輕描淡寫的打敗,她能不動心么。」

憐芳兒聞言頓時贊同的點了點頭,復又氣道:

「那怎麼行,那雲玄公子還不得被她給拐跑了?」

花解語聞言噗呲一笑,有些無語的看著眼前的小妮子,點了點她的額頭,道:

「你真當雲兄那麼好拐帶啊,要是那麼容易的話,那我反而更容易......」

憐芳兒嬌俏一笑,說道:

「公子,要不你打扮打扮,親自......」

忽又想到什麼,連忙住口。

自家這位公子,平素最恨別人拿他當作女人,雖然相貌傾國傾城,但這卻是煙雨樓里眾所周知的一個禁忌。

作為煙雨樓的樓主,尤其生的這麼一副好看的皮囊,自然難免有許多浪蕩的江湖客出演調戲,花解語表面上笑意盈盈,但是煙雨樓的人都知道,調戲過他的人,從此以後就再沒有在這江湖上出現過。

此番情不自禁觸犯了禁忌,頓時心下墜墜,不敢多言。

「我看行。」

豈料花解語說了一句大出憐芳兒意料之外的話,憐芳兒頓時驚呆了。

「公......公子,你不是說真的吧?」

憐芳兒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花解語。

花解語一拍她的額頭,笑罵道:

「也就你們這兩個小妮子敢和我這麼說話,換做其他人早就扔到碧波江里去餵魚了。」

憐芳兒嘻嘻一笑,替花解語又續了些茶水。

「不過就這麼放任這位蕭大小姐進去的話,總還是有那麼一絲絲風險的。」

花解語語氣一轉,繼續說道:

「晚些時候你去找香兒探聽一下,如果她真的住進去了,我們還真得有點防範手段。」

憐芳兒點頭稱是,接著問道:

「這種事情......怎麼防好呢?總也不能給雲玄公子換個地方,或者把蕭姑娘趕出去吧?」

花解語吁了口氣,看向了樓頂。

「你忘了么,我們還有一位沈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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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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