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盡夜空生青蓮

【通幽得小成，客棧二人謀】

幽竹小樓，深夜。

雲玄盤膝而坐，收斂心神，漸漸進入入定狀態，上次領悟通幽一式被憐香兒打斷，此番再度入定，念感天辰，修鍊通幽一式。

通者，明也，意在掌控。

幽者，深也，意在天穹。

通幽者，可觀諸星以預吉凶，可悟諸星以望天地之氣，可演化星辰以控星辰之力。

星盤大如斗，歲月纖如弦。

禍福總相連，應作如是觀。

上清門術法繁多，偏偏那位枯榮老道不修術法，反修劍道。到得最後，除了一部劍典外，便只有無數講述推衍之術和人生哲理的道藏藏書。

至於門中的千般術法，數十法陣，百般符籙等等的東西卻是一絲一毫都沒留下。

而在上清門中，雲玄所知的，除了枯榮老道外，便只剩自己一個傳人。

雲玄一生立於仇恨當中，對那些所謂的星算命術倒是不感興趣，現在想來，當時若是都給看一遍，也許這通幽一式或可早就水到渠成也說不定。

索幸總算在守劍奴的極力推薦下，看了兩三年的大洞太玄經，此刻神往蒼穹，倒也不算對這滿天繁星一無所知。

大洞太玄經乃是上清萬千道藏之首。

其上一曰，洞星源辰明，萬道由通生。即感悟諸天星辰，明其源，溯其本，通其理，借其力，第一境界也被稱之為通炁（qì）境。

通炁境一旦達成，上可觀天象以測吉凶，下可借諸繁星之力驅魔盪邪，掌有一門望氣神通，可通過望氣術觀山川大河眾生之靈氣，預一方禍福，稱天地通。

經文二曰，洞明喧擾光，帝心大神通。此境界稱通神境。

通神境達成，便可神遊四海，需引動星力凝練識念之力，可得五門神通，即神念通、天眼通、天耳通、人心通、宿命通。得仙號小乘諸仙。

經文三曰，十通由斯生，妙行由此興。此境界稱之為通靈境。萬通成真，道備登宸。得仙號大乘天仙。再掌四門神通，分別是知際劫通，無體性智通，一切法智通，掌萬物通。

達到通靈境界后，萬法皆通，也稱道通境界。

那位枯榮上人倒也算是天縱奇才，徑自從大洞太玄經中領悟了通幽一式，化為劍技。技法分三個境界，與大洞太玄經兩相對照，分別是劍炁境、劍神境、劍靈境，后兩個境界則對應著小乘（shèng）劍仙，大乘劍仙兩種仙號。

將道法改成了劍法，好處是大大提升了武力，但原本的推衍之能卻十不存一，只能勉強擁有原本神通的十之一二，倒也不能說熟勝熟劣。

雲玄目前通幽所達到的境界，便是劍炁境入門。

心中默念法訣，識念翻湧間，悄然穿過樓頂，透過層層烏雲，雲玄再次見得漫天累累繁星，升騰之間，已置身於星空之中。

穹宇本寂寥，因星而璀璨，隨著漸漸體悟星辰之力，絲絲星光聚攏在雲玄識念周圍，形成一個散發毫光的光環，隱約襯托出一個人形。

玄功不念自轉，徑自在雲玄體內周天運行，卻是越轉越快，整間屋子云霧滿布，屋內再結冰霜。

過得良久，雲玄只覺的神思突然一陣清明，再度體悟，只發現自己置身宇內，隱約可見自己化為一道虛幻身形盤坐於星空之中。

同時，可以感悟到的星空範圍也大大增加，星空之上，雲玄陡然睜開雙目，但見漫天星力如起狂風，席成一道巨大旋渦，而漩渦的中心，赫然便是自己的虛體。

接引星力！

雲玄再念法訣，漫天星力穿過虛體，每次都能使得虛體更加凝實一分。

待得風平浪靜，雲玄虛體散發淡淡青光，眼耳鼻口已然清晰可見。

這是？

通幽境小成！

雲玄睜眼向四周望去，只見深邃星空中，東方忽有青龍翻騰穿行，騰雲駕霧，南有朱雀烈焰滔滔，火海長鳴，西有白虎盤踞山林，咆哮九天，北有玄武不動如山，雙目通玄。

向上望去，但見極遠處，似有一片天宮，閃爍生輝。

向下望去，但見遼闊大地，一望無邊，其中北方極遠處儘是冰川雪原，南方多是山川大澤，東方是無盡綿延海水，西方則是一片荒涼，黃沙遍布。

就在思索間，突覺天地異變。

星空之中，四象奔騰，突然之間齊齊咆哮一聲，齊齊向著大地一處奔襲而去。

雲玄隨著四象顯化的身形向下看去，頓生驚異之色。

那是......

臨安城，幽竹小樓！

猛然之間，一陣強烈的拉扯之力襲來，雲玄識念虛體瞬間化為一道清光，回歸本體。

小樓中，雲玄緩緩睜眼，但覺百丈之內，落針可聞，樓下三人的呼吸聲，遠處風吹竹葉沙沙聲，甚至更遠處的白藍侍們偷偷打牌的喧鬧聲，聲聲入耳。

再度一揮手，滿屋雲霧白霜竟直接化作虛無！

這.......

修為，似乎又上漲了一大步。

雲玄靜靜思索，通幽一式，卻與春雷不同，春雷更多的是靠積累，靠頓悟，通幽似乎更多的靠的是識念對諸天星辰的親和力。

可能與自己修鍊的陰陽逆有關吧，世間萬物，怎能能脫得了一個陰陽二字，星辰既分陰陽，想必吾之識念飽經陰陽之氣淬鍊，所以才會如此輕易的將通幽練至小成。

暫且放下心中所想，雲玄下得床榻，上得樓台，向上望去。

但見漫天陰雲氤氳，環繞奔騰之間，一朵巨大青色蓮花緩緩盛開，遮閉夜空。

這是......青蓮證道？！

雲玄雙目如帶電光，竟是在黑夜之中直接看穿層層雲霧，直面群星！

所謂證道，只有傳說中修成神通者方能有異象顯化，不過雲玄所知的唯有道家的三花聚頂和佛家的菩提聖果兩種。

像自己這種顯現在九天之上的，倒是從來沒聽說過。

雲玄靜下神來，細細體悟自己的能力。

此次修為大增，耳聰目明那是自然而然提升，不算神通，唯有目力似增幅最大，想來應該是望氣神通無疑。

雲玄想到這裡，玄力運轉於雙目，再次看向四方。

目力運轉之下，但見四方皆蒼茫一片，正欲仔細探尋，但覺神思一陣疲憊，頭腦發脹。

這望氣神通，卻是極為損耗心神！

無奈之下，雲玄再度集中目力，向著南方望去，但見泰安山脈如一條大龍般蜿蜒起伏，山川之氣盎然。

仔細看去，隱約可見一拔地而起的高峰，此處氣蘊最高，隱約可見巨大龍首向天咆哮，氣勢絕倫。

此處當為龍抬頭。

龍首之下，隱約有大批蛇鼠形狀黃色氣團一一環繞，當是此間修士無疑。

雲玄收回目力，揉了揉略顯疼痛的太陽穴，嘆了口氣。

龍首之下的修士，想必便是花解語口中的歸元宗了，卻是與自己想的不一樣。

泱泱萬人大宗，竟無一人修為可堪一提，皆是蛇蟲鼠蟻之流。看來想要知道自己到底修為幾何，還得另覓高人才行。

想到此處，剛欲回屋調息，忽又向著西方看去。

目力運轉，但見一團不大不小的白色鶴形氣蘊升騰，在旁邊，還有一頭金色雄獅環卧。

雄獅卻是無甚精氣神，四肢老邁，懶惰的伏於一處。

咦？

這雄獅蘊氣，想必便是那位蕭默然老城主了，英雄遲暮，即便修為再高，卻也敵不過歲月年輪的洗禮。

倒也沒想到這小小的臨安城還有那麼一位像樣的高手。

至於鶴形氣蘊，卻是顯得神采奕奕，頗具幾分靈氣，只是此時太過弱小，雲玄估計自己隨手一劍，都能給它打的煙消蘊散。

既然臨安城有這種高手，想必這天下定有不世出的高人，尋個時間，定要去找到他們會上一會。

想到這裡，雲玄微微一笑，返回樓內。

夜空上的巨大青蓮緩緩消散，再度化為陰雲，可惜此番景象顯於黑夜，若是在白天，怕是能引起整個臨安城甚至整個江湖的熱議，南唐國的神話故事中更是能添上重重的一筆。

......

是夜，臨安城，仙客來客棧。

「師父，師弟已經成了殘廢，此仇不報，枉做人！」

一個面生橫肉，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坐於一處，對著面前老者恨聲說道。

「自二十年前那場武林浩劫之後，江湖上的高人門紛紛隱退，你們這次可能踩到鐵板了，此仇，怕是報不得，別忘了我們師徒三人此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老者顴骨高高突起，頗顯垂暮氣，一雙小眼倒是鋥明刷亮，鷹鉤鼻，菱角口，此刻正飲了口茶，緩緩說道。

「可是......全子他畢竟是師弟啊，就這麼不管了嗎？」

老者雙目一瞪，厲聲道：

「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們覬覦人家寶物，又怎會如此節外生枝，壞了主的大事，你擔待的起嗎？」

此人正是臨安城外破廟露過一面的趙安，至於那位趙全，卻是被雲玄一腳踢上九霄，直接摔了個半身不遂。

老者則是二人的師父，名萬鶴歸。

趙安聞言頓時蔫了下去，卻是暗自握拳，盤算計策。

「你也不用急，我也不是說不報仇，畢竟你們兩個，是我一手帶大的。」

趙安眼睛一亮，旋即目不轉睛的看著萬鶴歸，等待他的下文。

「等到那件事一旦成了，這天下江湖，還不是由我們爺們說了算，到時候你想殺誰，便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而且，幾乎不需要我們自己動手。」

趙安聞言連連點頭。

萬鶴歸再度喝了口茶，眼珠轉動，說道：

「眼下還不到報仇的時候，倒是可以給他製造一些麻煩，讓他成為武林公敵，也許不用等到那一天，他就被江湖上的人亂刀砍死了。」

「師傅果然高明，徒兒知錯了。」

趙安再不復之前的憤怒難平，低頭認錯后，又連忙給萬鶴歸倒滿一杯茶。

「不知師父有何妙計？」

萬鶴歸老眼一眯，端起茶輕輕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道：

「城主府的大公子死在醉仙樓，煙雨樓竟然還能獨善其身，這其中定是有人暗中壓下了這件事情。」

「原本以為這小小的臨安城只有姓蕭的一家，卻沒想到這裡的水還挺深，這個煙雨樓，不可小視啊。」

「能讓城主府那兩位忍氣吞聲的，煙雨樓至少得有一位化境高手撐腰，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鬥起來，最好來個兩敗俱傷。」

趙安聽的神情一震，道：

「等到他們兩敗俱傷，我們正好坐收漁利。」

「不錯，拔除了這裡的障礙，距離主上的大業便又近了一步。」

萬鶴歸手把花白長須，沉吟半晌，這才說道：

「現在盯上煙雨樓的，應該不止我們，蕭家這位大公子死的蹊蹺，加上日前煙雨樓中毒事件，定是有人推波助瀾。」

「我們不妨也插上一腳，把這水徹底攪渾了，讓他們各方狗咬狗，最後統統歸西才好。」

萬鶴歸陰沉的笑了起來。

「師父，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萬鶴歸將茶水全部喝下，向前一推，說道：

「這是煙雨樓。」

又把另一隻茶杯向前一推。

「這是城主府。」

「蕭玉書死了還不夠讓蕭煌奇發瘋，如果他唯一的女兒再死在了煙雨樓里呢？」

「蕭煌奇尚有一女，名蕭玉仙，素來喜好舞刀弄劍，尤其劍法精妙，若是引導她前去煙雨樓調查他哥哥死亡的線索，你說她會不會去呢？」

趙安聞言是連連點頭，目露陰狠，只聽他接茬說道：

「如此，我們找機會做了她，最後栽贓給煙雨樓，連續死了一兒一女，還都跟煙雨樓有關，姓蕭的再怎麼能忍，估計也得出手了，這回我倒要看看花解語和那個白頭髮要怎麼脫身。」

萬鶴歸卻是搖了搖頭，說道：

「還不夠，既然要攪渾水，單單這兩家怎麼夠呢，至少還得加上個地閣。」

萬鶴歸又將另一隻杯子推了上去。

「地閣的呼延春死了，其獨有的天鳩毒卻下在了煙雨樓和醉仙樓里，這應該也是有人想去挑撥他們兩家的關係，卻不料沒能得逞，如果我們冒充地閣的人，去把煙雨樓幾個關鍵的人做了呢？」

「據我這陣子明察暗訪所知，花解語平素里最親近的人是一對孿生姐妹，而地閣十三煞里排行第三的杜雲樓和你身形類似，擅用一路軟劍。」

萬鶴歸看向趙安，旋即露出了一絲不言而喻的笑。

趙安稍一思索，頓時也跟著笑了起來。

「地閣加上城主府，足夠那煙雨樓吃一壺的了。師父果然高明！」

卻見萬鶴歸再度搖了搖頭，手放在一隻杯子上面，口中道：

「你可別忘了，那個白頭髮即使不是化境高手，也得是個絕頂高手，所以還得給他們再下一記猛料。」

趙安聽聞認同的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抹恨意。

「黃剛大鬧煙雨樓的事情你應該清楚，據說是為了一張什麼可以讓人入化的丹方，暫且可以不用管這丹方在誰手裡，我們大可放出消息，就說這煙雨樓裡面已經偷偷煉成了這種丹藥。」

「到時候，自然有這南唐的各路高手們蜂擁而至，即使奈何不得他們，也必然讓他們陣腳大亂。」

「而這隻杯子，就是歸元宗。」

萬鶴歸將手中杯子推了出去，一共四隻杯子，倒是一個沒落下，全部派上了用場。

「歸元宗？師父，這事能和歸元宗攪和上嗎？」

趙安面露疑惑，卻是沒想明白此中關聯。

「我且問你，歸元宗這二十年來，靠什麼控制的這南唐國的千家商戶？」

趙安思索了一陣，回道：

「小元丹？」

「不錯，那次江湖浩劫過後，江湖再無門派，卻不料這個歸元宗橫空出世，通過小元丹讓天下武林人接連投奔市井商家，從此江湖市井融為一體，卻是讓南唐的皇帝老兒再也無法對江湖下手。」

「而歸元宗，這些年也正是靠著小元丹才能一直掌握著南唐國一大半的財富，同時，也相當於把控著著江湖上幾乎全部武林人的關節。」

「現在，要是煙雨樓多出了一種比小元丹還要變態的入化丹，你說這歸元宗的人，還能坐得住嗎？呵呵呵。」

萬鶴歸嘿嘿的笑了起來，向著背後一靠，好整以暇的看著趙安。

「好！師傅果然高！」

趙安忍不住雙手拍在一起，眼中流露出一抹快意。

「這次，定要那個白頭髮從這個世上消失。」

說完，趙安抬起一隻杯子，提起茶壺，再度給萬鶴歸倒滿一杯熱茶。

「這些事都急不得，首先，你得先去城主府把蕭玉仙引去煙雨樓，最好讓其在煙雨樓里多待一陣時間，然後找機會做掉她。」

「然後你得去找把軟劍，練熟悉了，再去刺殺那對孿生姐妹。記得，必須一劍切喉而過，傷口必須保持一寸，不然怕是會被識破。」

「杜雲樓在地煞榜上排名第三，練就一身童子功，掌中軟劍神鬼莫測，此人不是易與之輩，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萬萬不能露了破綻。」

「至於剩下兩件，由我來做即可，明日開始老夫便在臨安城放出消息，同時再跑一趟歸元宗。」

「到時候，一切完成，我們臨江看戲，豈不快哉。」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露出了心領神會的陰狠笑意。

趙安聽的連連點頭，卻又忽生疑問，連忙問道：

「師父，這蕭玉仙我從未見過，平時也不知她的蹤跡，該怎麼去匡她去那煙雨樓呢？」

「據說這蕭玉仙最好與用劍之人切磋，另外一點和他爺爺一樣，喜歡鑒賞天下寶劍，你可把她秘密約將出來，贈與我之神劍『歸墟』。」

趙安一驚道：

「師父，那可是你的寶傢伙！」

萬鶴歸一擺手，飲了口茶，道：

「只是暫時放在她手裡罷了，早晚還會回來的。」

趙安當即跪倒，連磕三個響頭。

「弟子，定不負師傅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