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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他陷入了自己構築的「福山困境」

用50本書構築你的商業知識圖譜。大家好，我是吳曉波，今天我們開講《歷史終結與最後的人》。

一、福山理論遭遇的挑戰

這本書的書名帶有很大的絕對性——它希望隨著蘇聯的解體以後，人類的政治文明制度從此就定型了，所以它試圖提供一個絕對的真理和終極的答案。但是一個希望提供絕對真理和終極答案的人，又違背了希臘時期以來所形成的對民主、對自由的理性精神追求，產生了巨大的衝突。

所以你看，人類總是陷入到一種自我認同和自我辯駁的悖論之中。

同時，當一個絕對真理和終極答案出現的時候，它就要承擔一個風險：它已經成為了一種科學，一種不容置疑的結論，所以它就必須要被證偽。

那麼，福山在1992年出版了這本書以後，這個福山理論有沒有遭到挑戰呢？明顯遭到了兩方面的挑戰。所以我們後來說，福山陷入了一個自己描述的絕對真理所構築的福山困境之中。

福山困境來自於兩個方面：

1.文明的衝突

第一個方面，遭到了伊斯蘭社會的挑戰。

在1960年代的時候，有一個叫塞繆爾·亨廷頓的人寫了一本書叫《變動社會的政治秩序》。

如果你有機會讀《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我也建議大家去讀一下亨廷頓的這本《變動社會的政治秩序》，作為兩本可以互相論證的西方政治學科普類的著作來進行閱讀。

亨廷頓在他的《變動社會及政治秩序》中提了一個觀點，他認為說，人類現代文明的進步並不是完全被物質文明所推動的。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寧可住帳篷，寧可過一種相對落後的、安靜的、枯燥的生活，也拒絕空調、肯德基代表的現代文明的生活。人有一種超越物質的、更大的、像黑格爾所說的獲得認可的慾望，它叫「精神的安頓」。

人類文明3000多年來，曾經有過上萬種宗教，那麼到今天，有三個大的宗教統治了各大洲的人民，一個叫基督教文明世界，一個叫伊斯蘭教文明世界，還有一個叫佛教文明世界。一個以歐洲、美洲為主，一個以中東地區為主，一個以亞洲地區為主，這三大宗教統治了人類的精神生活。

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基督教文明世界和伊斯蘭教文明世界有個長期的衝突——從1096年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以後，這兩大世界的文明衝突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亨廷頓說，未來決定人類進步的並不僅僅是物質文明的進步，關鍵是文明的衝突，所以他提出了「文明衝突論」。

在1990年代以後，文明衝突論對弗朗西斯·福山的「歷史終結論」形成了很大的挑戰。

特別是2001年，「9·11」事件爆發，這是對福山理論的一個重大衝擊：有一個叫本·拉登的人用兩架飛機衝撞曼哈頓的世貿中心雙子塔，他用這次衝撞告訴世界，我們對西方世界所建立的經濟制度、文明制度有巨大的不滿，所以我們要跟你決裂。所以從2001年的「9·11」以後，以文明衝突為主的新的世界動蕩又開始了。

到了2010年的時候，以突尼西亞、利比亞、埃及為代表，發生了一場名為「阿拉伯之春」的民主運動。當時弗朗西斯·福山又發表了文章說，雖然有「9·11」，但是「9·11」過去10年後又出現「阿拉伯之春」，所以我的理論還是對的，中東地區的人民還是歡迎我們的民主自由制度。

但是到今天，「阿拉伯之春」的結果是什麼呢？利比亞陷入到了巨大的動蕩，敘利亞陷入到了動蕩，埃及又出現了神權、政權的回歸，整個中東地區並沒有因為「阿拉伯之春」進入到一個新的歷史拐點時刻。

弗朗西斯·福山在2015年的一本新書——《政治秩序與政治衰敗》中很無奈地講了一段話：如果阿拉伯世界在面對ISIS（伊斯蘭國）的暴行時，無法克服部落紛爭和宗教分歧，那麼我們也無計可施。

2.東亞地區的經濟崛起運動

讓福山陷入另一個困境的是東亞地區所發生的，威權制度前提下的經濟崛起運動。

他在《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這本書中也認真研究過這些東亞國家——作為一個日本裔的政治學家，他對亞洲地區的政治、風土和文明傳承，有一種來自於本能和民族的了解，這跟很多純西方的學者有很大的區別。

比如說新加坡這個國家，它在很長時間裡面是一黨專政，國家控制了新加坡重要的產業、港口，制定經濟發展的規劃。新加坡有一個非常龐大的主權基金叫淡馬錫，通過國家投資的方式在全球進行資產化的布局。

亞洲另外還有一個國家——韓國，韓國是一個多黨制的民主國家。為了發展自己的國民經濟，韓國在很長時間裡面以國家的力量去支持一些大型企業的發展，比如說早期的大宇，今天的三星、LG等。它通過國家來扶持這些財閥型企業，然後讓這些企業在全球產業競爭中形成自己的核心能力，通過大企業來帶動整個韓國國民經濟和中小企業的發展。所以這又是一種在民主制度下的威權體系的建設。

這些東亞模式的發展和弗朗西斯·福山所認為的西方為主導的民主自由制度又有很大的衝突，在他的理論體系中無法完全地解釋清楚，東亞經濟為什麼能夠發展，而且能夠可持續地發展。

這也成為了福山「歷史終結論」的一個盲點。

二、理想國家的三要素

在福山看來，全世界最理想的國家有三個要素：

第一，國家因素。國家是一個強盛的國家，經濟不斷地發展，企業家不斷地創新，然後形成了強大的國力。

第二，法制因素。這個國家中，民主和自由像陽光一樣地普照在每個角落，每個人都能夠享受自由言論、自由遷徙、自由表達的權利。

第三，問責元素。這個國家官僚體系具有很高的效率，有很強的問責制度。

今天全世界幾百個國家中，有哪一個國家能夠完成國家、法制和問責制度的完善？所以這個理想化的政治模型很像一個不可能三角，任何一個國家只能夠滿足兩條，無法滿足三條。但是如果只能夠滿足兩條的話，意味著歷史到今天還沒有終結，人類到今天仍然沒有找到一個現實可行的最後的統治方式，這也是福山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不斷地進行自我辯駁和自我理論迭代的過程。

三、結束語

為什麼我們到今天要推薦這本書？首先是，這本書在90年代初期的時候形成了巨大的影響力，而這個討論到今天還沒有終結。

福山有非常優美的文筆，這本書從希臘思想史描述到現代政治邏輯，對我們很多人來講，這本書也是2000多年來對自由民主發展論證、辯駁的一本普及類著作。

同時，它代表著西方世界極右翼的思想的一種表達。通過這本書，我們能夠了解這個世界上的政治家對現行政治制度的很多清醒反思的層面。

這本書就如同我們看的每一本書一樣，它都不是我們思想的終點，它的思考方式、思考邏輯，它所提供的很多思想的火花，對我們每個人來講都是一次閱讀的享受。

同時，它也是我們每一個人建構自己對政治的理解，對一個國家所需要建立的政治經濟制度所形成的恐怖平衡的一種答案尋找的過程。所以，雖然這是一個試圖提供終極答案和絕對真理的圖書，但同時，因為它自我的悖論性和歷史發展的反諷性，讓我們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油然地產生現代的代入感。

作為關心中國現代化進程，關心現代政治制度沿革的每一個普通讀者，通過這一本書，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對弗朗西斯·福山的「福山困境」的研究和解讀，得出自己新的問題和新的答案。

關於《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的解讀就講到這裡了。我是吳曉波，我們下一本書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