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重陽

蘇景澤悄悄打量著靈兒的裝扮。她不僅僅是扮了男裝，似乎還裹了胸、墊了肩、束了腰，單從身材來看，自己當真是險些沒有認出她。而從面容來看，小丫頭皮膚白皙，此時卻似乎故意塗了黑，雖說沒有顏色太暗沉，但是單從表面來看，確實更像是一位陽光小少年了。

而且她似乎還微微畫了畫喉結，不算明顯，但是卻讓人看起來更覺得面前是一位小公子。最神奇的是，這丫頭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遮擋住了耳垂上的耳洞。就連這種小細節都做的極好，蘇景澤默默搖了搖頭，這小丫頭這般有經驗，之前還不知曉偷偷假扮男裝多少次了呢！

而靈兒卻湊近蘇景澤小聲道，「丞相大人，你也看出來了，我這是偷跑出來的，而且還扮了男裝，因此丞相再稱呼我為郡主卻是不合適了，丞相這段時間還是稱呼我為林宇吧。這是我之前行走江湖的名字。」

這小丫頭，還沒等自己問，倒是就先把自己之前的過往給交代了出來。蘇景澤細細思考了一下，開口道，「郡主若是叫林宇，卻是和我手下凌宇的名字近似了，不易區分。郡主母家姓顧，不如乾脆叫林顧吧。」

靈兒看了凌宇一眼，表示贊同。因為之前行走江湖的時候，還不認識蘇景澤，更不知曉蘇景澤的近衛名為凌宇，因此難免有些相似了。只是此時兩者相熟了，卻是不太適合再相似了。因此就同意了蘇景澤的改名。

。。。。。。

一行人急著前往賑災，因此一路急行，原本十幾天的路程，硬是在九月初九當日趕到了。九月初九，重陽佳節，正是祭祖、清掃的好日子。

可是永州之內卻是荒草遍地、一片凄涼。方才入了永州境內，還沒有進城，就見到路邊有許多百姓正在焚燒紙錢，似乎是在祭奠那些在這場飢荒之中死去的親人。遙遙望去滿目瘡痍、哀鴻遍野。

靈兒和蘇景澤見此情景都皺了皺眉，這裡的場景可比永州知府奏摺里呈報上去的情況嚴重多了。奏摺里只說臨近幾個縣城鬧了飢荒，可如今看來卻是整個永州府都沒有一點生氣。只是此時的兩人尚且不知，後面還有更大的磨難在等待著他們。

破布爛衫的百姓們，看著眼前高頭大馬、錦衣素裹的一行人，眼睛里投射出嫉恨的目光。憑什麼他們餓的體無完膚，凍得衣不蔽體，可是這些京城裡的大人們卻可以衣食無憂、鐘鳴鼎沸！

一路走來，那些百姓一直將渴望的眼神投射在禁衛軍守護的賑災物資之上。更有大膽者悄悄靠近物資馬車，卻都被禁衛軍手中的長矛趕走了。碧文有些疑惑，騎馬快步趕上自家小姐，「小姐，我們不就是來賑災的嗎？這些百姓看起來都很餓了，我們為什麼不給他們發糧食和棉衣啊！」

因為靈兒這次是為了治病而來，所以身邊帶的是醫術最好的碧心和碧文兩人。而碧秋和碧柔留在國公府假扮自己，並對外謊稱，因天氣寒涼得了傷寒而閉門不出。

靈兒頭也不回，淡淡回答，「因為賑災從來不僅僅是派發糧食這般簡單。而我們馬車之上拉的也不僅僅是糧食，還有用於來年種植的農作物種子。」

蘇景澤聽聞靈兒此言倒是有些驚訝，自己從未與她講解此事，沒想到她倒是什麼都懂得。確實，賑災從來不僅僅是向飢困百姓派發糧食這般簡單，還要顧及來年種植的種子。而且單純的向百姓發放食物，哪裡有這般容易，一座府城上百萬人口，需要多少餘糧才能長久養活這些沒有糧食的百姓啊。

更何況為何會鬧飢荒，正是因為整座府城的餘糧和救濟糧都已經吃完了，再也沒有別的可以食用的糧食了！而要調集夠一座府城的救濟糧，又談何容易。

時至午時，靈兒等人來到一座鎮上的客棧，幾人都有些餓了。凌宇大大咧咧的走進客棧，並大聲喊道，「小二，累死爺了，將你們這裡最好的菜都給爺上來！」

而蘇景澤先行用袖子掃了掃桌旁的凳子，這才邀靈兒坐下。靈兒瞥了一眼，微微笑了笑。客棧老闆原本趴在櫃檯之上，聽見聲音連頭都未抬，直接回道，「沒有！」

凌宇見這老闆如此不客氣，也急了起來，「嘿！你這老闆，有你這般對待客人的嗎！如此不講禮節，怎麼做生意的！」

老闆直起身子，靈兒方才看清這是一位年約四十歲的大叔，「不知道現在整個永州城都在鬧飢荒嗎！我們店裡若是有食物，還用得著鬧飢荒嗎！而且看你們的打扮，就是來賑災的人吧，怎麼，你們沒帶糧食來？」

凌宇聽這老闆出言諷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既然看出來這是來賑災的大人，竟然還敢如此無禮！更何況，賑災帶的糧食都是給百姓吃的，若是我們都吃了，百姓吃些什麼！」

那老闆聽到凌宇的話，狐疑的看了在座的靈兒和蘇景澤一眼，卻還是硬聲道，「吃的沒有，若是要水喝，後院有一大口井呢！」

凌宇還要再說話，靈兒卻是攔下了他，「罷了，既然老闆這裡沒有吃的，那我們就走吧。」

等一行人離開老闆嘲諷的笑了笑，「方才聽那小廝一番話，還真以為這是什麼心繫百姓的好官呢！結果稍微餓了一下這不是就離開了嗎？還不知道躲到哪裡去吃好吃的了！呸，真是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的惡官！」

靈兒和蘇景澤一行人離開客棧之後，卻是也沒有走遠，只走到了一片空曠的場地，似乎是鎮民平日里舉行什麼重大活動的場地。一行人隨意的坐在地上，拿出乾糧開始吃。

凌宇咬了一口乾硬的大餅，只覺得牙都要給咯掉了，「哎呀，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不吃這又干又硬還沒有絲毫味道的餅子啊！」碧文聞言扭頭瞪了他一眼，「知足吧，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連這樣的餅子都吃不上，以至於餓死呢！」

凌宇撇了撇嘴，「我也不是不體會民情，只是抱怨一下這餅實在太硬，公子和郡，，，林公子從小嬌生慣養的，怎麼吃得下去！我們為了儘快趕來賑災，甚至都沒有在驛站停留，準備點新乾糧什麼的。這些餅子還是出京城的時候帶的。」

靈兒坐在蘇景澤方才貼心的墊好的手帕之上，回頭和凌宇對話，「我們早一日趕到永州城賑災，這飢荒之中的百姓就不知曉會少犧牲多少人。至於乾糧，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等賑完了災，我請你去饕餮樓吃大餐！若是實在覺得餅子干硬、難以下咽，就點火燒點熱水泡一泡，我在前，，，」

靈兒一時激動差點說出自己前世野外訓練的時候，食物不足，都是那壓縮餅乾混合熱水泡成稀糊糊喝下去。意識到自己差點說錯話靈兒連忙更正，「我之前闖蕩江湖的時候，沒有食物了，也都是拿熱水泡饃吃。」

碧文聞言卻是疑惑了一下，自家小姐不是一向對吃食住行挺在意的嗎，雖然小姐不會硬性要求，但是只要有條件都會帶很多準備好的乾糧，尤其是小姐自己熏制的肉乾、肉脯，真的是噴香撲鼻，什麼時候吃過熱水泡饃了？

但是碧文以為自家小姐只是安慰凌宇，倒也沒說什麼。而凌宇也只是方才在店老闆那裡受了氣，所以才一時氣悶抱怨幾句，如今聽聞靈兒都在安慰他，凌宇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幾個女孩子都還沒有抱怨，自己一介侍衛有什麼好抱怨的。於是連忙回了一句，「多謝林公子。」就去燒熱水去了。

而蘇景澤聽靈兒表示她之前闖蕩江湖的時候，還吃過熱水泡饃，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她竟然還受過這樣的苦難，那時她多大年歲呢？難怪她一直這般瘦弱，又難怪她偶爾會流露出那般深沉、冰冷的眼神，她一定在外吃過許多苦吧！

這邊，凌宇方才燒好熱水，端給靈兒和蘇景澤，「公子，林公子，這裡沒有茶葉，湊合著喝點熱水順順喉吧。」那邊卻見一群青年壯漢手拿斧頭和鋤頭蜂擁而來。

凌宇，碧文等人連忙將蘇景澤和靈兒護在身後。凌宇手持長劍，大聲喝道，「什麼人？可知這是陛下親封賑災都護宣使！爾等前來圍堵，究竟所謂何意！」

蘇景澤卻是繞過凌宇，對著人群之中一位衣著較為華麗的中年男子詢問道，「閣下可是這群人的首領？若是，那我們就來交談一下吧。否則，僅憑你們這些多日未進食的虛弱身子，怎麼打得過精裝訓練的禁衛軍。」

那男子見蘇景澤態度溫和，也示意讓其他人先退下，自己與蘇景澤先談談，「你們就是來賑災的官員？那身後的車上就是賑災糧？」

蘇景澤回頭看了看糧車，「不錯，正是。」

還未等那錦衣中年說話，突見另一瘦弱男子大喊一聲，「兄弟們，有吃的了，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