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諾拉與魔鬼
公主都有金燦燦的皇冠，住在漂亮的宮殿。
諾拉也是公主。
可諾拉戴著沉重的鎖鏈，住在濕冷的高塔里。
諾拉被人扔進來的那天，他不說話，在塔頂向她眨了眨眼。
住在塔頂的還有一窩燕子，每年回來一次。
他總是用無形的手捅捅燕子的窩，
燕子啊燕子，北方的風還沒停嗎？
燕子總是不耐煩的搖搖頭，你這魔鬼，不要再問了，北方的風永遠不會停的。
他失望地眨眨眼。
燕子啊燕子，你看住在下面那漂亮的公主，願意當我的新娘嗎？
燕子哈哈大笑，你這魔鬼，也配的上公主嗎？等她看見你的模樣，逃都來不及吧。
他不說話，也不眨眼。
燕子啊燕子，你要是再這樣跟我說話，我就把你的羽毛一片片扯下，扔給麻雀去做窩。
燕子一聲怪叫，再沒說話。
於是魔鬼開始自言自語，也許我該親口問問她。
諾拉啊，你願意嫁給我嗎？
諾拉聽見頭頂傳來的聲音，奇怪地問，你是誰？
第一次聽見諾拉的聲音，他很激動，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我是北方的風神，被封印在這濕熱的塔里。
燕子冷笑，還風神呢，明明只是一隻卑微的魔鬼。
魔鬼不理會，熱切的看著諾拉。
諾拉啊，你願意嫁給我嗎？
諾拉抬頭，只看見塔頂漆黑的窗戶。
我連你的樣子都不知道，怎麼嫁給你？
魔鬼疑惑的捅了捅燕子的窩，燕子啊燕子，為什麼她要看我的樣子？
燕子低聲說，公主只喜歡英俊的王子，你這魔鬼，不要妄想了。
果然，諾拉接著說，母后說我只能嫁給英俊的王子。你是英俊的王子嗎？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魔鬼猶豫了，可還是從牆壁里邁了出來。
諾拉，你看，這雙眼睛，這對尖角，就是魔鬼的樣子。
可母后告訴諾拉這些話之前就去世了。
諾拉一臉歡喜的抓住他頭上血紅的角，這是什麼？
魔鬼繼續編著謊，這是風神的寶物，它轉向哪邊，風就往那邊吹。
諾拉不放手，我真喜歡，這就是英俊嗎？
魔鬼欣喜若狂，點點頭。
燕子破口大罵，你這狡猾的魔鬼，公主，不要聽信他的謊……
話音未落，燕子就被魔鬼從屋頂扔了下去。
是啊公主，我就是你等待的英俊王子。
諾拉咧嘴一笑，好像夏日的清泉，好啊，我嫁給你。
魔鬼看呆了，只覺得心口突然一緊。
這是什麼感覺？於是摔斷了腿的燕子做了見證，諾拉成了魔鬼的新娘。
諾拉啊，我美麗的公主，
我解不開沉重的鎖鏈，
我打不碎堅硬的石牆，
但你踩上我的肩膀，
就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於是諾拉順著魔鬼的身體向上爬，
推開了那扇明亮的窗。
她美麗的捲髮在月光下閃耀著，
像夜晚的太陽。
英俊的王子站在露台，
從很遠的地方看見了那縷金光。
是什麼比我的金冠更耀眼？
是什麼比我最名貴的寶石還明亮？
好奇的王子跨上馬，
向那光芒飛奔而去。
王子都很勇敢，喜歡收集美麗的東西，
英俊的王子更不例外。
他站在塔外，一眼愛上了美麗的諾拉。
塔頂的燕子唱著憂傷的歌：
諾拉啊諾拉，
你的自由去了哪裡？
你的靈魂去了哪裡？
黑塔鎖住了你的雙手，
魔鬼奪走了你的心。
你的皇冠去了哪裡？
你的王子去了哪裡？
叛徒偷了你的王位，
而那王子，
卻還躲在一旁戰戰兢兢。諾拉也看見了王子，
他是誰？
金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
魔鬼皺著眉，不說話。
他知道這是南方最富有的年輕人，最英俊的王子。
可我不能告訴她。
燕子幸災樂禍的笑，你這魔鬼，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他突然害怕了，
諾拉啊，等那北方的風停了，我就帶你離開這裡。
少女高興起來，忘記了王子的事情。
可不久以後，王子回來了，
這次，帶著一隊像他一樣英勇的騎士，炸開了冰冷的石塔。
諾拉被巨大的聲響驚醒了，我的丈夫，你在哪裡？
王子在煙霧中伸出手，美麗的公主，抓住我的手，我帶你離開這裡。
不要碰她！魔鬼怒吼著，可他的身體連同那石壁，炸成了碎片。
他的聲音，除了塔頂的燕子，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諾拉搖頭，你不是我的丈夫，你沒有翅膀，沒有能指使風的雙角。
王子的雙眼閃著迷人的光，
我沒有翅膀，但我走到翅膀飛不到的地方。
我沒有尖角，但我能支配比風更強大的力量。
美麗的公主，我知道你悲慘的經歷，
跟我回到雄偉的宮殿，遠離這濕冷的監牢。
諾拉開始害怕了，我要找到我的丈夫，他是北方的風神，你認識他嗎？
王子仰起頭，放聲大笑。
他一把扯下自己紫色的外套。
美麗的公主，你仔細看看，我外套下的金衫，不正是風神的戰袍嗎？
我就是北方的風神，也是你要找的王子。
公主終於看清了魔鬼的謊言，悲傷欲絕。
魔鬼看見妻子流著淚，抓住了王子伸出的手。
嘣嘣！
他的心碎了。
燕子看見他的樣子，心軟了下來。
你這魔鬼，等到北邊的風停了，你就不用受這風神的束縛，回到北方的家鄉，回到原本的生活。
魔鬼淚流滿面，傷心欲絕。
告訴我燕子，這是什麼感覺？
彷彿滾燙的心臟失去了流淌的血液，裂成碎片。
可她還是離開了，吹滅了最後一絲希望。
魔鬼還是魔鬼。
有一天他突然發現身體輕飄飄的，用力一跳，快要碰到太陽。
燕子啊，我要離開這傷心的地方。
為什麼你不願跟我一起，看看北方的大山，幽綠的森林？
燕子懶洋洋的蹲在窩裡，曬著晚秋的太陽。
你這魔鬼，為什麼總在一旁指手畫腳？
我在等著我的新娘。
東方有風吹來，他們告訴我，燕子的新娘就快到了。
魔鬼點點頭，不再追問。
可他還是失落的。
吵鬧的燕子，陪伴了他一百年孤單的時光。
他想起第一隻燕子，也是嘰嘰喳喳。
現在這一隻，恐怕已經是孫子的孫子
，
或者是孫子的孫子的孫子。
到底過了幾代，他已經記不清。
有什麼關係？
他們都長著一樣的臉，一樣的不停嘴。
於是魔鬼走了。
燕子看著他的背影，寂寞的笑。
你這魔鬼，其實也不壞。
該死的傢伙，如果告訴你，因為這雙腿我已經不能再起飛，你又要做出令人反胃的表情了。
你傷心的樣子，真的很醜。
結果魔鬼還是沒有回到北方。
他四處遊盪著，看見了很多從未見過的事物，聽到了很多從未聽說的故事。
自由的味道，他很喜歡。
有段時間他覺得孤獨了，跟著一群沼澤地的妖精去了西方。
可他們太安靜，總是凝固得讓人窒息。
說話的時候冒著泡，魔鬼看著他們，總是覺得噁心。
於是一天晚上他悄悄離開了他們。
他又是一個人了。
可他覺得很開心，
有時甚至開心到忘了那座塔，那隻燕子，那張臉。後來他找到了美麗的花仙，和她們一起，踏上了去往東方的路途。
冬天快要結束了。
他被什麼明亮的東西刺痛。
睜開眼，他看見了久違的太陽。
美麗的花仙搖著迷人的小腦袋，魔鬼，你在哭什麼？
他的太陽！美麗的諾拉，你在哪裡？
他撕心裂肺，想念著另一顆金色的小腦袋。
我要去找她。
魔鬼流著淚，我的愛，我的希望。
他飛過山脈，飛過沼澤，飛得太快，化成了一股強勁的東風。
燕子阿燕子，你真的還在這裡。
多嘴的燕子看著他，一臉迷茫。
你是誰？
魔鬼很失望。
燕子阿，你忘了我嗎？我是這塔里的魔鬼阿。
燕子回想了很久，恍然大悟。
原來你就是那個魔鬼！
我聽過你的故事，
我父親死前曾經夜夜講給我聽。
我父親的父親死前曾夜夜講給我父親聽，
而我父親的父親的父親，就是我的曾祖父，
也是每天重複著同一個故事。
可憐的曾祖父，摔斷了腿，再也沒見過北方的大山。
曾祖父說東風會告訴我新娘去了哪裡。
你見過東風嗎？
魔鬼聽說燕子的死，很傷心。
可在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
他無心去理會燕子的婚事，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四處尋找著諾拉的影子。
有一天，他在太陽升起的地方，看見了一位老的可憐的婦人。
只要一眼，他就認出了諾拉，他的愛，他的希望。
她的金髮已經變白，曾經細嫩的皮膚上布滿了可愛的皺紋。
他抓住她的手，
燕子阿，如果你聽得見，就快告訴我，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諾拉已經太老，老到看不清魔鬼的臉。
她只記得她等了很久，很久。
年輕人，你見過長著角的魔鬼嗎？
那真是一雙英俊的角，真是英俊啊。
如果見過了，快告訴我，他在何方？
他是我的丈夫，我的愛，我的希望。—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