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哭了

第71章 哭了

江棠的眼神但若無物,冷冷淡淡地開口,「怎麼突然想要留下來過夜了?」

其實她原話是為什麼要留下過夜,轉念一想覺得這樣說太過冷硬,畢竟這兒也是他家,他要住下來,也沒有毛病。

唐游川進門的瞬間,分明瞧見江棠在笑,然而她抬臉那一刻,笑容已然斂去,回落到清冷溫靜的面孔,雖然她很克制,也依舊看得出她對留宿這件事兒很抗拒。

唐游川心底冷哼,讓她住一晚,還很委屈了?

思及此,唐游川頓時沒好氣,伸手解開襯衫袖口的紐扣,視線冷冷地瞥著江棠,語氣淡漠地回道:「不願意?」

江棠看著他的動作,緊張地捏著手機,溫聲道,「醫院那邊還有事。」

若非司機去送陶芸錦,她完全可以讓司機送她回去,但是送完陶芸錦再回來,已經很晚了,她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司機。

實際上,江棠剛才也想過直接開口和陶芸錦一起走,不同路也沒關係,到了區里下車她打的也方便,可她顧忌陶芸錦和唐游川的關係,實在不想和陶芸錦獨處一室。

唐游川嗤笑,「你們醫院離開你,就開不下去了是吧?」

江棠又想起白天他在電話里說的話,醫院離開她不會完,只是他唐游川若想醫院玩完,不說是很簡單的事,但也不至於多難,多花點時間和心思,還不就是那麼回事。

她只是想不明白,既然他瞧不慣她,為什麼還非要讓她留下來給自己添堵呢?

像以前那樣,回來吃完晚飯演完戲,出了門分道揚鑣各自快活不相見,不是很好么?

江棠目光坦然看著他,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我是真有事,而且明天一早還排了我的手術,我需要提前到醫院,今晚在這兒住,明天一早我連手術時間都趕不及,心外科的手術室就那麼幾個,很多人都等著用,而且我不能讓其他人因為我而推遲手術時間。」

她說得很慢,不疾不徐的,沒有情緒的起伏,有條不紊地跟他陳述事實。

唐游川不動聲色地笑了下,極短促的一聲,與其說笑,不如說嘲。

到底是真有事,還是抵觸與他共處一室?她是怕他會吃了她還是半夜會殺了她?

唐游川薄唇掀起,低沉地開腔,「你不想住,可以自己走回去,我不攔你。」譏嘲又冷漠。

話音落下,他頭也不回,轉身進了浴室。

不多時,裡頭傳出流水的聲響。

江棠盯著浴室的門楞了幾秒,忽然一股惱火沖得她胸口滾燙腦子發熱,他當真以為她沒他幫忙就走不了嗎?

走就走!

混蛋!

王八蛋!

江棠被氣得七竅生煙,活了二十幾年,就沒見過這麼惹人厭的男人!當即從椅子上起身,筆直地往門口方向走。

拉開門,一陣濕冷的風灌過來,颳得她渾身一激靈,現實的冷風,把她心頭的熊熊燃燒的怒火連著那顆心臟,一同澆涼了,她瞬間回到了現實。

虞山別墅位於市郊,而且屬於富人區,車這種代步工具,是家家戶戶常備用具,計程車若不是外面有人需要進來,根本就不會往這種地方開,就連離這兒最近的公交車站,也在十幾公裡外。

現在都十點鐘了,夜黑風高又下寒雨,她用一雙腳能走多遠?更何況她的膝蓋現在也不支持她徒步走十幾公里。

衝動和傲氣,統統敗給了殘酷冰冷的現實。

江棠杵在門口楞了幾秒鐘,到底還是邁步走了出去,她不想待在這個屋子裡頭,更加不想面對唐游川。

但是離開了卧室,她也不知道能去哪裡,麻木的穿過長廊,不知不覺地來到掛著菜鳥的地方。

菜鳥似乎也困了,黃色的腦袋聳拉著,蜷作一團,蹲著身子雙眼緊闔,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它睜了下眼,但很快又徐徐閉上。

江棠站在籠邊盯著菜鳥出聲,不知過了多久,她淡淡出聲對它說:「菜鳥,你是命好,住著華貴的籠,吃著高等的糧,傭人對著你都得小心翼翼地像伺候皇上。」

「哪像我呢?他高興的時候把我當個人,不高興了就拿我當出氣筒,一言不合就要承受他的冷言冷語,我時刻得綳著根神經,生怕惹他不快,可就算我再小心謹慎,他也總能雞蛋裡挑骨頭。」

菜鳥任憑她說話,閉著眼沒丁點反應。

江棠盯著它,突然生出一股叛逆心理,「喂!你給點反應啊!」伸手直接把菜鳥從么夢中戳醒了。

菜鳥被她的手指嚇了一條,頓時張翅撲棱騰空,嘴巴里叫著:「乖寶!乖寶!」

江棠聽見,楞了一秒,而後忍不住笑了下。

做出這種反應,看來菜鳥時常在睡著的時候,被老太太強行叫醒過折騰過不知幾回。

菜鳥穩住身體,瞪著骨碌碌的一雙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眼神似在剜人。

江棠與它對視了幾秒,自嘲一笑,兀自說著,「看來你也沒有比我好到哪兒去,看在同病相憐的份上,你啄傷我的事就算了,你這一身羽毛,我就不薅了。」

生活在牢籠里,連自由都沒有,過得再錦衣玉帛,也不過是他人手裡隨時可以捏死的一隻寵物,何來好命?

菜鳥是,她亦然。

只不過,菜鳥是從小被關在牢籠不知外面的天空遼闊,所以安於現狀,而她是被半途被關進籠子的雄鷹,而且那籠子,是她自願鑽進去的罷。

江棠轉身抬步,沒留意到前面有一道小檻,腳尖直接踢了上去,她身形踉蹌,幾乎摔倒,幸而及時扶住了一旁牆,但她踹的時候力道不輕,腳趾霎時傳來鑽心的疼。

都說十指連心,腳趾痛覺神經更為敏感,江棠只覺那痛意從腳趾一路蔓延遍布滿全身的神經,疼得她連氣兒都不敢喘,冷汗直冒得蹲在了地上,生生逼紅了眼眶。

江棠低著頭捂住了自己的腳趾,不知是疼得還是難受得,視線一模糊,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地上突然砸落了一滴水,一滴接著一滴,漸漸匯成一小灘。

最近糟心事頻繁已經足夠她煩,偏偏從昨晚遭遇王曉峰算計,差點被侮辱,到凌晨為了唐游川熬湯卻被冷嘲熱風,再到接到江璇的電話鬧不愉快,又被唐游川冷言要挾……

一件件一樁樁,接二連三在同一天里發生,再強悍的人,被這麼不喘氣地折騰,神經也會被磨得很敏感。

人可以很堅強,強大的時候刀槍不入堅不可摧,但又很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就像壓死駱駝只需要一根稻草。

江棠踹的這道門檻兒,就是壓垮她的那根稻草。

她忍了一天的情緒,終於在這種刺痛之下,洶湧而至,宛如缺堤的水,怎麼也止不住。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沒有傷害無辜的人,不作惡不犯科,兢兢業業,安分守己,老天爺卻一次次懲罰她,一次次從她身邊帶走她擁有為數不多的一切。

為什麼要她承受這種委屈呢?

江棠想,如果爺爺還在就好了,肯定會幫她出氣,替她出頭,不讓她看人臉色受人白眼,也不用在唐游川面前提心弔膽了。

可是爺爺不在了,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江棠腦子裡一時間閃過無數念頭,而到了最後,意識到爺爺不在這個事實,突然悲從中來,眼淚更加兇猛。

她把臉埋進臂彎,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來,只是默默地,無聲地流淚。

爺爺,爺爺……

心中一聲聲呼喚,呼喚到最後,她的心臟驟然蜷縮起來,難受得幾近窒息,終究是憋不住,溢出了輕微的啜泣聲。

空蕩蕩的屋子,燈光下,除了她孤零零的纖細的背影,什麼也沒有。

她沒看到,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站著一道人影。

唐游川沖完澡出來,發現江棠不在房間,猶疑了兩秒,還是決定出來看看她是不是真有那麼倔用雙腿走了,然而沿著長廊剛繞出偏院,就看到不遠處蹲著個人影。

仔細一瞧,發現是江棠,正準備上前嘲她兩句,卻不經意地聽見細細的啜泣聲。

哭了?

唐游川一陣錯愕地停住了腳步。

唐游川說不上有什麼感覺,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哭,只是沒見過江棠哭,她在他面前,又犟又傲,全身上下都是硬骨頭,啃都啃不動那種。

他認識的江棠,漂亮的皮相永遠掛著標準的假笑,像是畫上的,一成不變,時常會讓他覺得礙眼,偶爾她會怒,她生氣的模式也很固定,從假笑的臉變成真實的冷漠。

唐游川一度覺得這個女人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沒想到,她竟然也會哭的。

只是哭,她也哭那般克制。

複雜的情緒之後,他就開始思考,她哭什麼?

因為讓她留下來過夜?

就因為這點兒破事,她至於委屈到哭?

唐游川盯著她微微抽動的身體,薄唇抿成一道直線,三分煩躁四分窩火,也不知道是氣江棠,還是氣自己。

就這樣,江棠蹲在那兒低聲哭泣,他一聲不吭站在不遠處盯著她。

兩人都不知道過了多久。

江棠抱著自己的腳,等到情緒漸漸退去,眼淚也漸漸止住了,她盯著地板發了會兒呆,然後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用力吸了幾下鼻子,而後緩緩站起來。

但是因為蹲得久,造成的的雙腿血液不流暢發麻,起身時還沒起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唐游川看見她跌坐下去時,心口居然也跟著懸了一把,差點兒沒忍住邁腿走過去了,但在身體做出行動之前,被理智攔住了。

江棠也沒摔著,她乾脆坐在地上,用手揉自己的小腿,然後動了動腳,雙手撐地站了起來,抬步往前廳那邊走了出去。

一陣濕冷的寒風刮過,唐游川打了個噴嚏,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絲質睡衣,短髮也還沒幹,遂轉身折返回房。

……

前廳里,陳嫂正在收拾茶几上的東西,一抬眼,就見到江棠,楞一下,「少奶奶,怎麼了?」

江棠說:「有點口渴,出來喝點水。」

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她捏著喉嚨,稍微咳了咳,故意掩飾自己的情緒。

「哎喲!」陳嫂拍了下額頭,什麼都沒有發現,懊惱道,「你瞧我這記性,忘記提前給你們準備了,你先去坐會兒,我給你拿幾瓶常溫的過來,一會兒麻煩你直接帶回房,省得少爺要喝還得跑出來。」

唐游川的房間里沒有飲水機,因為他大少爺只喝瓶裝礦泉水,而且指定牌子,以前回來也不留宿,今天突然說要留下來,陳嫂忘記這一茬也很正常。

江棠點了點頭,拖著木然的腳走向黃花梨沙發。

正準備轉身的陳嫂發現她走路姿勢有些不對,眉頭一皺,「少奶奶,你的腳怎麼了嗎?」

說話間,陳嫂走了過來,一靠近,才發現江棠眼睛也是紅紅的,明顯是哭過的樣子,瞳孔驟然瞪大,關心地問:「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陳嫂第一反應就是江棠和唐游川吵架了。

她跟在老太太身邊幾十年,是老太太信任的人,唐游川和江棠兩人的事,老太太平時也都會跟她聊一聊,自然也是知道些內幕的,只是她的身份擺在那兒,有些話是不敢直接說出口的。

江棠低聲道,「沒事,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踢到了門檻,腳有些疼。」

陳嫂一聽,低頭去看她的腳,這一瞧,就被嚇了一跳,「哎呀!都流血了!」

江棠有些遲鈍地低頭看腳,果然右腳的第二根腳趾的指甲都被染紅了。

難怪她會覺得那麼痛。

陳嫂扶著她的手往沙發上帶,吩咐道,「你坐著別亂動,我去拿藥箱過來。」

江棠坐下來,看著陳嫂匆匆忙忙的背影,冰涼的身體溫度回了幾度,心口也有些暖。

陳嫂提著藥箱折返,要幫江棠消毒上藥,被江棠攔住了,「陳嫂,放著我自己來就好,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快去忙你的事情,別弄得太晚了。」

陳嫂說:「這也用不了多少時間,還是我幫你吧。」

當年江棠為了江老爺子在醫院裡忙進忙出,陳嫂都看在眼裡,覺得這孩子身上沒有那些千金小姐的嬌氣陋習,懂事又孝順,這樣的孩子,她也忍不住喜歡。

後來得知她和江家那些事,更是同情又心疼,前兩年她爺爺走了以後,陳嫂對她更是上心了,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不容易。

江棠道:「真沒事,這種小傷我都處理不了,還怎麼當醫生啊,你是要跟我搶飯碗?」

方才脫下的盔甲,已再度穿回身上,哭過之後,她又是那個若無其事的江棠。

陳嫂被她逗笑,「那好吧,有事就叫我,知道嗎?」

「好。」

陳嫂這才端起茶几上剩下的東西回廚房。

出血是因為踢得那一下,把指甲蓋給掀翻,導致肉與指甲裂了道縫口,不算很嚴重,但是真的很疼,江棠用碘酒消毒的時候,疼得頭皮都隱隱發麻。

費了好一會兒勁,才處理好。

完事之後,她拿出手機給季然打電話。

季然很快就接起來:「吃完飯了?」

「嗯。」江棠低聲道,「明兒早上你提早點去醫院,接替我那台手術。」

江棠不是會隨便推掉工作的人,季然問:「怎麼了?出事了?」

江棠說:「不是,只是我今晚要留在虞山別墅,明兒早上我怕趕不及。」

季然默了數秒,才悠悠出聲道:「說好的搬家呢?」

這怕不是要往唐家老宅搬。

江棠心無波瀾道,「就算不選擇黃道吉日,也不用深更半夜吧?我是搬家又不是跑路,還得連夜干?」

季然說:「天還沒亮就把我從床上挖起來趕車回青臨城,我以為你很迫切。」

她那時是因為生氣,急著從唐游川身邊逃離,但這話又不好直接告訴季然,顯得她做賊心虛又窩囊。

江棠一時噎住,強行跳過這個話題,「你記得明早提早上班,就這樣,掛了。」

「你……」季然只說出一個音,電話被斷了。

交代完事情,江棠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唐游川,索性開了電視機選了個台,正好有一部醫療劇,就看了起來。

直到時針走過十一點,陳嫂洗完澡出來,看見江棠靠在沙發上打瞌睡,這才把江棠趕回房間。

江棠拿著兩瓶水,站在門口外面遲疑了半晌,才推門而進。

卧室里燈光明亮,唐游川背墊著枕頭靠在床頭上,手裡拿著平板,不知道是在處理工作的事情還是在幹嘛,江棠進門的時候,他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江棠猶豫了一秒,拿著兩瓶水,走到床邊上,把一瓶擱在他的床頭柜上,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準備去洗澡。

唐游川瞥了眼柜子上的礦泉水,視線又落回到平板上,薄唇開啟,不咸不淡地開口:「不走嗎?」

江棠脊背微僵,腳步稍微停頓,心底劃過心虛和尷尬,沒回頭去看他,語氣平靜道,「我又沒說要走。」

唐游川抬眼看過去,眼底浮著清嘲弄,「不是醫院有事?」

江棠微側過頭,看著他,面不改色道,「我怕說醫院有事,是擔心明早那台手術趕不上,是想麻煩你明天早上能提早起來送我回市區,並沒有說過晚上就要走。」

唐游川:「……」

仔細回想,她確實沒那麼說。

唐游川動了下唇,張口就要嗆聲回去,但一對上她白凈溫淡的臉,眼前突然浮現方才她蹲在地上低聲壓抑抽泣的畫面,到了嘴邊的話,莫名發不出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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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人路子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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