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櫪樹樹靈

的確，如楊嬋所言，他們的心中想的很多，有很多放不下的。

柳青鸞放不下河東柳家，放不下娘親，放不下弟弟，放不下很多，而無心心中有著更多放不下的東西，對於生的迷惑，對於死的執著，對於逝去的人的思念，對於現在的人離散的憂慮。

「有的時候放下遠比拿起要困難的多，有想要做的事情便去做吧。」楊嬋從兩人的臉上便看出他們心有千千結，心緒複雜，「今天晚上你們幫我烤了柿子，如果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

「如果出去了，我們要怎麼才能夠找到這裡？」無心詢問著。

「你們來這裡，想要看到便能夠看到。」楊禪道。

「對了，這村子裡面村民的怪病是什麼原因，是因為這個村子嗎？」無心好奇地問。

「那跟村子沒有原因，而是另有緣故。」楊嬋點到為止，瞥了一眼火上的柿子，「這柿子好了嗎？」

「好了。」無心看了看柿子皮道，將兩個柿子夾到碗裡面，遞給楊嬋。

楊嬋端著柿子起身，走出幾步之後又突然回頭：「對了，我叫楊嬋。」

隨後款款離開。

「楊嬋，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熟悉啊！」柳青鸞看著楊嬋離開，有些疑惑地道。

「華岳的三聖母就叫這個名字。」無心帶著些許驚訝道。

「不會吧！」柳青鸞驚訝地張圓小嘴。

「誰知道呢。」無心聳了一下肩膀，或許是真的，或許只是重名呢，「我去再拿兩個柿子。」

說著走向一邊放著柿子的木架，一個個柿子紅彤彤地放置在篩子裡面，如一盞盞喜慶的紅色燈籠一樣，看著就讓人喜歡。

古樹飄落下幾片葉子，落在了柳青鸞的身邊，柳青鸞只覺得一股倦意襲來，打了個哈欠，將頭枕在手臂上，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就閉一下子，柳青鸞想著。

等無心回身，走到柳青鸞的身邊，發現她難得恬靜地睡著，發間落了一枚青葉，抬頭看了看樹葉蔥鬱的古樹，知道這是古樹的神跡。

無心抬手在青葉上點了一下，青葉隨即化為點點青光渙散開來，如同仲夏夜的螢火一樣輕盈。

「謝謝了。」無心看向神樹道，這麼多些日子，柳青鸞終於能夠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在晚風中，無心輕輕地抱起了柳青鸞，她的身子瘦弱，抱在懷中跟輕盈的羽毛一樣，特有的體香隨風傳入鼻中。

柳青鸞躺在床上，胸襟起伏，無心替她掖好被子，又上下看了看，確認沒有地方漏風后，這才坐在她的床邊。

伴隨著均勻的呼吸，柳青鸞的睫毛微微顫動，無心托著下巴端詳著她，只覺得她真是好看。

晨光撒在大地上，應緣和楊嬋手挽著手在村中散著步。

「沒有三歲在身邊，就是安靜。」應緣不禁感嘆道。

「希望她別把我二哥那裡弄得雞飛狗跳。」楊嬋有些擔憂，按照三歲那個性子，閑是肯定閑不住的。

「只要你不在，她可乖了。」應緣道，「這就叫虎假楊嬋威。」

「去你的。」楊嬋沒好氣地瞪了應緣一眼，竟然把這個鍋甩到她的頭上。

「咦。」

楊嬋突然眼睛一亮，鬆開挽著應緣的手臂，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走了兩下，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隻髮釵。

「好別緻啊！」

「是啊！」應緣附和著，楊嬋撿到的髮釵是一個小紙人樣式的，精緻而又獨特，看起來不像是村子裡面的東西。

「應該是柳青鸞的東西。」應緣接過來看了看，「一會兒我交還給無心。」

楊嬋又從應緣手中拿過紙人髮釵，在自己的發間樣著：「好看嗎？」

「還是我送你的簪子好看。」應緣抱起雙臂，故作認真地看了看道。

「是是是，你送的最好看。」楊嬋莞爾一笑，將紙人髮釵放回到應緣手中。

……

無心在村子裡面轉悠著，看到兩個小老頭在一處石台上下著棋，臉上露出些奇怪的表情。

應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無心的身邊：「起得蠻早的嘛。」

「應先生。」無心一驚，看嚮應緣道。

「他們是櫪樹的樹靈，一個叫記不住，主管花，一個叫記得住，主管枝葉，一頭扎進這村子裡面，便再也沒有出去。

《山海經》有雲，櫪樹者，其實如念，服之不忘，這村子裡面的村民，所患的不忘之症便是與他們二人有關。」應緣介紹道。

「原來是上古神樹啊！真是失敬。」無心嘆道。

「他們二人本該三百年一開花，花落之後樹會枯萎，花朵則會乘風而去，遨遊天際，到一個新的地方，落地生根，長出一棵新的櫪樹。」應緣道。

「可是我看這樹，不像是三百年的樣子。」無心瞥了一眼參天的古樹，疑惑地道。

「可不嘛，九百多年了。」應緣道，「這些年，枝葉散發的氣味越來越重，因此影響到了這些村民。」

「那為什麼九百多年那麼不開花呢？」無心好奇地問。

「你知道嗎？他們要是真的開了花，就要經歷一次新的輪迴，不但前塵往事忘得一乾二淨，兩人也會永遠的分離，兄長不同意，而弟弟既想要出去，也在害怕著。」

「害怕什麼？」

「一個連前塵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一個連過去自己是誰都忘得一乾二淨，這樣的輪迴有意義嗎？有的時候，越想就越想不明白，越想就越瞻前顧後，所以這一百年來，他們換了一種方式來決定，下棋，誰贏了就聽誰了。」

「下了一百年，想出去的那位都沒有贏過？」無心有些詫異。

「他的心裏面放不下，即使在這裡，也不是他的樂土，整日陷在輸贏的糾結之中，周而復始，循環往複，不是紮根在此限制了他們的行動，而是自己將自己困住了。」應緣深奧地道，又拿出柳青鸞的紙人髮釵，「這是與你同來的那位女伴的吧。」

「這怎麼在你的手中？」無心拿過髮釵，意外地問。

「是楊嬋在樹下撿到的，應該是你們昨晚烤柿子的時候遺落下來的。」應緣道。

「多謝。」無心謝道。

「不客氣，有空的話和他們聊聊，或許能夠幫他們找到心中的答案。」應緣看向下棋的兩個小老頭道。

「我會的。」無心應著。

也不知道無心和兩位樹靈說了什麼，當夜，兩位樹靈來嚮應緣和楊嬋告別。

「真的要走了嗎？」楊嬋心中有些傷感地道。

「是的，九百年了，也該走了，其實也早就該走了。」樹靈弟弟道，「這些年，多謝應先生和三聖母的照顧了，要是換個地方，怕是未必有這九百年的安逸。」

「不客氣。」應緣道。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應先生，三聖母，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樹靈哥哥拱手道。

當夜櫪樹開了一樹的花，晚風吹動著青葉，似是奏響著「沙沙」的離別曲目，送別這駐足停留九百年的旅人。

楊嬋依偎在應緣的懷中，眼眶有些微微泛紅，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應緣輕撫著楊嬋的後背，嘆道：「我們家三聖母總是這般感觸。」

晨間

楊嬋站在高台上，雙目有些出神地注視著滿樹的繁花，心中還有些難受，就這麼離開了。

即使有著再見的機會，也都是物是人非了。

在村民的簇擁之下，無心、柳青鸞一行人也離開了村子。

「他們還會回來嗎？」楊嬋問。

「或許吧，誰說得准呢，事實變化無常啊。」應緣道，又摟起楊嬋的纖腰，「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

「幹嘛突然這麼肉麻？」楊嬋嗔了應緣一眼，心中卻是無比的甜蜜，雖然應緣說來說去就是這一句話。

「因為我失去過一次，知道那種痛，不想再經歷一次了。」應緣聲音有些低沉地道。

楊嬋蓮步輕移，站在應緣正對面，雙手抱住他：「我可會飛的小仙女哦，你可要牢牢地抓緊了。」

「你知道你應該在哪裡嗎？」應緣問。

楊嬋眉頭一皺，有些莫名。

「在我心裡。」

楊嬋白了應緣一眼，嫌棄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