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御下
四姑娘巧姐兒是哭鬧着被送入璃閣的，身後還隨着一大群丫鬟婆子，都是好生勸慰著將她帶進蕭月璃的卧房，按着她向蕭月璃見了禮。
蕭月璃就著菱星兌好的梅花汁子凈了手，抬眼便是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稚嫩的臉上還掛着尚未乾涸的淚水，正抽抽搭搭的看着她。
「誰是乳母？」蕭月璃擦乾了手，問著跟在巧姐兒身後的那群婢僕。
片刻后，一個乾淨利落的婦人小心翼翼的探了頭：「婢子周家的，請大姑娘安。」
蕭月璃接過菱星遞來的一盞奶白牛乳茶，淺笑着拉過巧姐兒坐在自己身邊，柔聲道：「嘗嘗大姐姐這兒的手藝，看與你小娘院裏的有何不同。」
巧姐兒打了兩個哭嗝，怯生生的接了牛乳茶喝下，隨後吐了吐舌頭，糯糯道：「太甜了……」
菱星福身笑道：「是婢子手藝不佳，讓四姑娘見笑了。」
蕭月璃亦是輕笑：「既如此，你就教教這位姐姐，如何能做出你小娘院裏的東西，可好？」
巧姐兒抽著鼻子點了頭，獃獃的隨了菱星而去，全然已忘記到底是為何而哭。
底下的一眾婢僕面面相覷，尤其是那周家娘子，更是瞪大了雙目，滿面震驚之色。
她們一群人哄了好幾個時辰都不見巧姐兒安分下來，而這大姑娘僅用了兩句話，就讓巧姐兒止住了哭聲，還老實了下來，怎能讓她們不敬畏。
眼見巧姐兒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蕭月璃猛然收了笑意，聲音也一如白日裏的冰冷，彷彿方才與巧姐兒的溫柔僅是幻覺，對周娘子冷聲道：「可識字？可會寫字？」
周娘子一驚，只覺刺骨寒意鋪天蓋地而來，忙磕磕巴巴的應道：」會……會一點……」
蕭月璃一指竹簾后的書案，道：「去，把四姑娘的喜好忌諱都給我寫上，錯漏了一處，你就別在這府里了。」
周娘子忙不迭的作揖離去，戰戰兢兢的躲到竹簾后寫着蕭月璃吩咐的一切。
蕭月璃冷眼掃著餘下眾人，不緊不慢的冷聲道：「你們在從前院子裏做什麼，現下到了我這裏還做什麼，不過是換個住處，並不影響你們的活計，更不能影響你們的忠心。你們的主子是四姑娘，無論她年歲多大，無論她是否有生母撫養，你們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氣神全心全意的伺候她，若要我知曉有人背主忘義、欺凌主子，我就讓她在這世上徹底消失！」
「婢子不敢。」眾人紛紛提心弔膽，這大姑娘不好相與的性子早已在府中傳開，自然也無人敢觸碰這位祖宗的逆鱗。
「今兒府里新添了四公子是大喜事，往後誰都不許再提夏小娘的事，尤其是在巧姐兒面前，你們只管好生侍奉，其餘的事不用你們操心，明白嗎？」
眾人連連稱是，對蕭月璃畏懼萬分，就差給她磕頭作揖以表忠心了。
蕭月璃見她們暫時絕了旁的心思，便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了，半個時辰后，周娘子也寫完了明細，顫顫巍巍的將那幾頁紙交到蕭月璃手裏，卻始終連頭都不敢抬。
蕭月璃隨手翻了翻，開口說道：「西廂房收拾好了，等下你去小廚房接了四姑娘過去睡吧，她剛剛失了生母，身邊定要有人陪着才能睡着。」
周娘子微微一怔，愣愣的應聲離去，心中卻對那火炕上的清冷佳人有了別樣看法，她原以為這大姑娘對四姑娘不過是面上的敷衍，如今看來倒也未必……
蕭月璃熬了一夜，翻看着周娘子寫的巧姐兒冊子，也翻看着菱星制的院裏冊子，那些婢僕原先在哪個院裏的，是家生還是外頭買的，在府中伺候了多長時間，出身來歷，都一一記得很清楚。
這也是蕭月璃定下的規矩，從前在文府的時候家大業大，府中又無主母理事，不少人都盼著文家生事起風波能取而代之，因此這內宅就更要格外小心，寧可嚴厲御下，恩威並施，也絕不能放縱漏洞，府里的婢僕家丁都要一一盤查過問，才能用得放心。
菱星倚在蕭月璃火炕底下的腳榻上打着盹，隱約聽到座上有響動，便激靈了起來：「姑娘，可要傳早飯？」
蕭月璃伸了伸僵硬的脊背，揉着酸痛的腰肢，慵懶道：「什麼時辰了？」
菱星看了眼外頭微亮的天色，道：「五更了，姑娘昨兒一天都沒用飯，廚房裏還有昨夜四姑娘用的酥酪，婢子給姑娘熱熱吧？」
蕭月璃搖了搖頭：「我記得行囊里有對金鑲玉麒麟的鐲子，你拿上，咱們去瞧瞧李小娘吧。」
菱星應聲離去，不消片刻便找出了那對鐲子，用錦盒裝了隨着蕭月璃而去。
蕭正冒是武官出身，於詩書文學上向來不通，因此府中女眷的院子都是以子女名諱所取，而且是以公子為重，雖然俗氣，但也合理。
李小娘生育了三姑娘夢姐兒，與二公子遠哥兒，現下又添了四公子，故而住處以長子名諱取之喚作遠閣。
遠閣清雅質樸，與璃閣的奢侈大氣截然不同，而院子裏伺候的婢僕也都鬆鬆散散，顯然沒將這不受寵的李小娘母子三人放在眼裏，也可看得出趙氏心胸狹隘，多年來一直壓迫這些妾室，沒半分主母胸襟。
李小娘昨夜方才產下一子，本是大喜事，可遠閣卻冷冷清清的，連個笑臉都不見，只有寢房裏零散的點着幾盞油燈，也彷彿是天邊的一抹殘陽，隨時要被黑夜吞沒，令人看得心酸。
守夜的丫鬟遠遠見到蕭月璃的身影，忙用袖子抹去眼淚，匆匆迎了上來：「大姑娘安，我們小娘……身子不適……」
蕭月璃心下瞭然，不適是假，傷心才是真，李小娘這一胎生的不容易，府里上下卻沒有一個人來關心她們母子安危，就連她依靠終身的夫君也沒有正眼瞧過她，諾大的宅子沒有一絲人情味，這叫她怎能不傷心？
蕭正冒無情無義，趙氏又是個不容人的，蕭月璃想像得出李小娘的日子有多難過，便嘆息一聲，問道：「四哥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