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見驟變

蕭正冒着一席墨色錦緞綉孔雀金紋便服，在正廳內等候蕭月璃的拜見，不多時，便看到趙宜等人簇擁著蕭月璃而來，心中歡喜，忙端起茶杯裝模作樣。

蕭月璃踱進正廳，只微微向蕭正冒福了下身，連父親都不屑喚一聲，便如泥塑一般面無表情的立在了偏廳中央的團花錦綢毯子上，踩着腳下宣軟的絨毛，默默盯着蕭正冒那張陌生到極致的油膩面孔。

蕭正冒險些噴出口中的茶水，卻又礙著大庭廣眾之下，他這個當家主君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了朝廷大官的顏面，只得乾咳兩聲，尷尬道：「璃……月璃啊，這些年委屈你住莊子上了，往後我……我定好生補償你……」

蕭正冒磕磕巴巴的說完，已是坐立難安，忙向趙宜使了個眼色，趙宜失了夫君歡心，正想找機會露臉，便讓手下的婆子一一為蕭月璃引見在座眾人。

那婆子也是伶俐，忙堆了笑指向側座上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與其身後的一兒一女：「大姑娘，這是李小娘，那是李小娘所出的三姑娘夢姐兒，十二上了，二公子遠哥兒，八歲上，現下李小娘又有了八個月身子。」

蕭月璃向那大腹便便的李小娘屈了屈膝，算是行禮，李小娘誠惶誠恐的受了，轉頭便讓兩個孩子向蕭月璃見禮，以示兄弟姊妹之間的親近之意。

婆子又指向李小娘下座的一對母女：「這是夏小娘，與四姑娘巧姐兒，十歲上了。」

夏小娘很是洋洋得意，還特意拉過女兒在蕭月璃面前露了露臉，彷彿以為只要搭上蕭月璃這條線，她們母女日後的前程便不用愁了似的。

婆子也不喜她這張揚的性子，轉瞬就到了下座的那對母子面前，道：「這是齊小娘，那是五歲的三公子澤哥兒。」

齊小娘很是唯唯諾諾，見婆子指她，便拉着兒子起身與蕭月璃行了一禮，又戰戰兢兢的坐了回去。

蕭月璃暗暗將這些人記在了心裏，婆子又指著另一邊座位上的富態婦人，道：「大姑娘，這是咱們家的三姑奶奶，青州知縣史大人家的大娘子，您該稱一聲姑母……」

蕭月璃不待她說完，便已彎了膝蓋，不咸不淡的喚了一聲：「蕭大娘子安。」

是蕭大娘子，而非三姑母，這稱呼上的親疏有別，也說明了蕭月璃並非將自己當作蕭家人。蕭正冒的臉色有一瞬的發青，卻也死命忍耐下來，他心知肚明，若得罪了這個女兒，那便等同得罪天家，只怕抄家滅族近在咫尺了。

蕭正盼眼見全家都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外甥女敬畏萬分，自然也不敢造次，含糊的應了一聲，便老老實實坐着喝茶。

婆子最後才指向蕭正盼下座的粉裙女子，那眉眼處與蕭月璃有着兩分相似，蕭月璃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果不其然，婆子開口道：「這是趙大娘子所生的華姑娘，大公子煦哥兒今兒去戶部公幹了，晚間才能回府，明日便可與姑娘相見。」

這便是官宦之家的規矩鐵律，外男入夜不得與女子相會，即使是血緣姐弟，即使是至親骨肉，也不能免俗。

蕭月璃對這群素未謀面的家人並無多少感情，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趙宜見眾人都引見完畢，便端出了當家主母的架子，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是大姑娘回府的喜日子，開了春又是天家閱選的大喜事，你們都得好生照顧著二位姑娘，若有半點差池，我必家規處置。」

眾人深懼趙宜多年來的狠厲手腕，又見蕭月璃並無與這位大娘子為難之意，便紛紛應聲答下。

蕭月華慢悠悠的放下青瓷茶盞，扯下懷中的梨白色綉纏枝紅梅錦帕拭去唇邊的一抹茶漬，輕飄飄的說道：「母親放心，大姐姐既回了府，我們這些兄弟姊妹自當好生與姐姐親近，不讓父親母親操心。」

蕭正冒欣慰的看着這個傾注了半生心血的女兒，到底是他眼皮子底下長開的姑娘，不比蕭月璃這種外頭養著的叫他心寒。

蕭月璃瞥了眼滿面喜色的蕭月華，毫不留情的潑下一盆冷水，冷冷道：「原來只有進了蕭家的門，才算是蕭家的骨肉啊。」

言下之意，蕭家的門檻既這般高，那又何必苦求了她這個算不得骨肉的女兒回京選秀呢？

果不其然，話音落下，蕭正冒的臉色也變得鐵青，狠狠瞪了眼趙宜，似是在責怪她教女不善。趙宜亦是面露尷尬，忙打了圓場道：「華兒也只是想與大姑娘你多親近親近，許是她詞不達意，大姑娘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大娘子說笑了，」蕭月璃莞爾一笑：「我自然不會與華姑娘一般見識。」

趙宜的臉色霎時雪白，只得使勁用尖銳的指甲掐住掌心，才能忍下這口怒氣，強自扯出一抹苦笑，說道：「大姑娘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是乏了，我早早就將璃閣收拾了出來，這就讓人帶你過去。」

趙宜說着，便示意身後提着暖爐的兩個丫鬟湊到蕭月璃跟前，好生服侍著這個大姑娘。

蕭月璃本也不願在這廳里與蕭家人虛以委蛇，便承了她的情，全了禮數后款步走出正廳，連個多餘的目光都不曾施捨給眾人。

然而，還沒等蕭月璃走出幾步，就聽見偏廳里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隨之而來的是空氣中瀰漫的血腥之氣，在這寂靜的冬日格外突兀。

蕭月璃不得不停下腳步，微嘆一聲，轉身回去。

只見大腹便便的李小娘捂著斗大的肚子癱倒在地，淺橙灰鼠緞綉銀線海棠的裙下正殷殷的往外流着朱紅鮮血，染透了那銀白色的海棠花綉樣，濃烈的血腥味蔓延開來，混著污穢的羊水，既觸目驚心又令人作嘔。

夢姐兒與遠哥兒臉都嚇白了，圍着他們的小娘啪嗒啪嗒的掉眼淚，齊小娘與夏小娘也立馬捂住澤哥兒與巧姐兒的眼睛，不讓他們看這污穢的一幕。

「主君……」

蕭正冒離竅的魂魄被李小娘微弱的呼喚找回了軀殼，忙吩咐道：「快來人！把小娘抬回院子裏去！」

「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