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暉1 (4)

夏季的風似乎很吝嗇，又加上蝸牛一樣的車速，從車窗口裡灌進來的風仍然不能驅除車內的悶熱和窒息的味道。潘志城趴在窗口還嫌不涼快，小腦袋總想伸到窗外，幾次都被蘇美雲及時地拉回車裡。這是潘志城第一次坐汽車，他對眼前的一切又陌生又好奇，他扒住窗戶直盯盯地往外看著，而不顧蘇美雲再三的提醒和訓斥。路旁的楊樹一棵一棵地閃過去，他迷惑不解地說：「媽媽，您快看，樹咋會跑呢？」

蘇美雲心裡也很不舒服，她心不在焉地應付說：「別說傻話，樹都在地上長著，怎麼會跑呢。」

潘光明笑笑說：「樹沒有跑，是車在跑。」

潘志城倔強地說：「是樹在跑。」

潘光明摸一摸兒子的頭，說：「傻兒子，你看著樹在跑，實際上它沒有跑，是車在跑，這是相對運動造成的。」

潘志城瞪著兩隻眼說：「爸爸，啥叫相對運動呢？」

「相對運動就是兩個物體互相走近了或走遠了，比如，我們坐的汽車和路邊的樹就是相對運動。」潘光明又揉一揉他兒子的腦袋，繼續說，「你現在還小，弄不懂，等你長大上學了就懂了。現在你數一數跑過去的楊樹，不準漏，我看你能連續數到多少個。」

儘管車速很慢，他點數的速度仍然趕不上楊樹閃過去的速度，他無奈地反覆從一開始數著，數煩了就把目光移向遠處的田野。潘志城本是莊稼地里生莊稼地里長的孩子，對他來說，田裡的莊稼並不陌生，但他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的莊稼還是驚呼起來，「媽媽，您快看，好多玉米啊！」

「玉米有啥好看的。」蘇美雲揉一揉睏倦的眼睛，把兒子摁到座位上，又說，「窗口危險，坐下。」

「我不！」潘志城努著小嘴又倔強地站起來。

潘光明站起來說：「我們倆換一換，我來看著他。」

車窗外的風景不斷變化著，會車的喇叭聲不絕於耳，呈現在潘志城眼前的是一個流動的世界，也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這個世界悄無聲息地開始湧進他心靈的窗口。

突然，車速慢下來，幾乎停滯不前，司機不停地摁著喇叭，車內又燥熱起來，蘇美雲慢慢醒過來，她揉著惺忪的眼睛說：「怎麼停了？」

「有會。」潘光明說。

蘇美雲煩躁地說：「熱死了。」

潘光明躬起身子說：「你還坐窗戶這兒吧。」

蘇美雲坐在窗口，一邊摟著兒子一邊往外看著。路兩旁擺滿了小攤，趕會的人成群結隊，塞滿了整個公路，任憑汽車喇叭尖利地嚎叫，車前方仍然人群熙熙攘攘，毫無給汽車讓道的意思，汽車只好停停走走，動一次只能向前移動四指遠。蘇美雲自言自語地說：「這人怎麼都在公路上趕會呢，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