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水太深了
「軍統的上層得跟政治局私下打招呼吧？這事放不到明面上，這得多大面子？然後得聯繫日本方面接洽的人吧？這是不是也得打點？」白強問。
「嗯嗯。」周部長點着頭。
「日本方面接洽的人，不一定有能力升山口勝平的官，還得往上找日本高層吧，特高課總部啊、陸軍本部啊、什麼內閣的，對吧？那都是什麼人物，得怎麼打點？」白強問。
「嗯嗯。」周部長點着頭。
「唉……而且日本人還不要咱的法幣、中儲券，人家只認真金白銀啊。」白強搖頭而嘆：「人我能找到，錢是真打點不起啊。」
「我拿……」周部長說。
「啊？」白強故作一問。
「錢我拿……白老弟，」周部長拍著白強的肩膀說：「老哥我現在沒有別的能耐了，你這裏我住着，事你幫我辦着，我還能讓老弟你搭錢嗎？」
「這……我也是真沒有辦法了……」白強低下了頭，順便偷笑一下。
「老哥我管了幾年財政，存了些積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在這亂世之中有條後路，正用，正用……」周部長嘆到。
……
如此一來，周部長就算是正中了白強設下的圈套。
除了利用周部長的身份接近並毒死李主任以外，周部長的錢，也正是白強所圖。
說起來，白強並不差錢，只不過是見不得這個老漢奸賣國求榮，大發國難之財，積累家族財富而已。
這樣的大漢奸不打擊他，那算什麼抗日鋤奸呀？所以對這個周老頭，白強是早有心要收拾他的。
現在這位周部長既然死心抱了軍統的大腿，自己又惹上麻煩，被軟禁在白強這裏，正是白強該狠狠敲詐他的時候。
於是白強獅子大開口，從各個角度連哄帶嚇，前前後後分十多次，分榨乾了周部長多年的積蓄，其數額之大，也令人驚嘆。
周部長後來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白強已經兇相畢露，考慮到眼下全家被白強給控制住，而且將來還要靠軍統給保命，他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周部長不禁暗暗怨嘆道：「軍統啊……比他媽76號還黑啊……」
……
另一方面，不多不少正好20天的時候，李主任的肺部也全部纖維化，任憑他再怎麼緊迫地呼吸，也供不上身體所需的氧氣了。
早因為缺氧而全身青紫的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踹了幾下身下的褥子，也終於窒息而亡，含恨離去。
……
一時間，李府裏面哭聲罵聲一片。
失去了家裏的頂樑柱，李太太絕望又傷心，糾集了幾個李主任曾經的心腹特務，到汪偽政府裏面哭鬧喊冤。
矛頭直指失蹤的周部長。
除了由腿上的燙傷引起的懷疑以外，李家人找不到第二個懷疑對象。
雖然外界也有很多傳言說：李主任是被日本主子給毒死的，但是李家人也不敢向日本人發難。
不過從總體而言，樹倒猢猻散，李主任都死了，誰還會對此認真追查下去？
何況李主任本身已經不受各方面的待見，各方面都巴不得他消失，所以對李主任家屬哭鬧的事，都是能搪塞就搪塞，靜等其情緒平息，不了了之。
……世態炎涼由此可見啊。
……
很諷刺的是，反而現在只有梅機關的日本人山口勝平最講義氣了，主動出面，表示要為自己的爪牙報仇。
一方面可能真是因為共同創業的感情，讓兩人形成了超越民族的友誼，但其間也一定夾帶了某些工作目的。
比如消除一些對日本人下毒的猜測啦，或者以此為由，進一步剷除地界上的某些異己啦，等等。
而且，眼下他就正得到了一個線索，就是金井浩二丟失的那枚紅寶石戒指，終於被找到了。
就是那個總喜歡瞪眼珠的日本特務赤賀蒼介找到的。
之前說過，赤賀蒼介是梅機關特別行動組的組長，按照機關長山口勝平上次的指示，對金井浩二涉嫌叛逃的案子重新開展了調查。
行動組對紫竹茶樓開展明察暗訪，日夜蹲點，終於抓到了兩個嫌疑人。
據說這兩個人在茶館里喝茶，並有說有笑地談論着什麼神槍手啊、飛車啊、炸彈之類的，和其他談論柴米油鹽的人完全不同。
後來日本特務把他們抓回來一審問，兩人竟然說他們是寫小說的。
日本人開始也不信，用了刑了之後倆人倒是嘴上不敢再說自己是寫小說的了，卻反倒在口供里真的寫起來了。
日本特務按照他們現編的情報去搜捕抗日誌士，結果當然一無所獲，只好回來再用刑，他們再編。
他們編情報不為別的，就為了少受點刑，因為說不知道真挨打啊，那就編唄，消停一會是一會。
於是他們的創作積極性受到了空前的激發，反之惰性被敵人的皮鞭抽打殆盡，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是在用生命創作。
……
再到後來，日本特務的審訊也漸漸有點變味了，因為情報的內容變得越來越詳實，描寫精彩，情節跌宕，引人入勝。
審訊人員往往假意打上幾下之後，就拉過板凳圍坐下來，如聽評書一般認真地欣賞情報的內容來。
情報里各種人物個性鮮明，設計絲絲入扣，整體風格偏向輕鬆詼諧，又不時夾雜著作者對人性和戰爭的客觀見解，兼具社會浪漫主義情懷，和對人類發展的哲思探討。
這使得審訊人員往往忘記了午休，沉迷於此，競相審訊。往往從上午直接工作到下午，整理出大量文案，外出調查的時間被大大壓縮了。
得知內幕的日本小說家花井先生，也從日本秘密來滬，花費重金買通審訊組組長，當了一名特約審訊顧問，參與審訊，以便學習小說創作技巧。
……
後來這件事終於因為案件的毫無進展，被赤賀蒼介發現了，兩位小說家也被釋放，留下了花井先生悵然若失，嘆到：「太可惜了，以我的筆力，無法給這個故事以結尾。」
（我覺得那只是因為他沒挨鞭子）
……
就在案件即將陷入困境之時，誰知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又有了新的線索，令蒼介很是興奮。那就是：那枚紅寶石戒指找到啦。
至於具體是怎麼找到的，赤賀蒼介依然死性難改地忽略了，只知道是一個手下從舞廳里的某位舞女手上發現的。
通過對舞女的審問，又得知這枚戒指是由強記紅燒牛肉麵的夥計大五所贈。
大五？
對，正是。
想起來了，戒指當時就是白強給了大五了，作為收拾「烤豬」審訊室衛生的獎勵。
大五得了這枚戒指能幹嘛啊？當然是送女人，所以一切都對勁，應該為大五的進步鼓掌。
（與這種進步比起來，惹的禍端才是重點吧。）
……
「一切都對勁……」得出同樣結論的人是梅機關的機關長山口勝平，他捏著赤賀蒼介交給他的那枚紅寶石戒指端詳著，印證了自己某些的猜想。
「紅燒牛肉麵，聚鑫物流……白強？果然是他，與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有關係。」山口勝平自語念道。
「那麼……是否立刻包圍強記紅燒肉？馬上抓捕白強？！」赤賀蒼介咬得腮邊的肌肉隆起，狠狠地問道。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感覺似乎有勁沒處用。
「不要太着急，這個白強一定有些背景，要儘快查清他一共有多少買賣，多少人脈，還有他所有住所的位置，之後再研究抓捕……」山口勝平說道。
「可是……先把他抓過來，再審問，了解的不是更快一些嗎？萬一他得到了風聲，先溜了呢？」赤賀蒼介問道。
「所以我說了要儘快……你可以同時盯緊他，一旦他有逃跑跡象，立即抓捕！」山口勝平命令到。
「哈衣！」赤賀蒼介不再爭辯，領了命令回去，開始調集力量，一邊調查白強的財產和背景，一邊叫人盯緊了白強的日常活動。
……
正當梅機關剛剛開展對白強調查，同時制定抓捕方案的時候，山口勝平突然毫無徵兆地收到了一條來自日本內閣興亞院的調令。
調令肯定了山口勝平在上海方面的工作成績，同時也隱晦地指出近期治安事件的負面影響，為進一步保障和推進興亞勸降政策的落實，決定任命山口勝平為興亞院副總裁，立即回日本本土赴任。
納尼？副總裁？為嘛會天上掉餡餅？一分錢都沒花就陞官？這沒道理啊？！難道真的是我工作業績突出？
一切似乎又那麼不對勁起來了，令山口勝平倍感驚訝，嘆道：「上海水太深，我要回日本……」
……
其實哪有天上掉餡餅，他山口勝平倒是沒花一分錢，可都是白強替他使上了銀子。
你還真別說，白強挺辦事的，從周部長哪裏坑出來的錢，自己沒有全都留下，真拿出一部分來，給山口勝平辦了事。
辦事可不白辦，經過白強上下下下、里裏外外出手闊綽地，拿着周老頭的錢這麼一打點，白強在軍統里，甚至在日本人那裏，也有了點好名聲呢。
更何況，換掉山口勝平最大的受益人除了山口本人以外，就是白強自己了。
因為山口勝平這樣一走，可能就再沒人追查金井浩二的案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