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滅門

慕容儀執筆寫起詔書，看着面前的主君，心中感到隱隱驕傲，這樣出身的皇后，以女子之身干涉政事，不廢如何？！

「大家（1）竟如此絕情，要讓人廢了枕邊人？！」一個沉穩的女聲響起，帶着隱隱的凄厲。慕容儀從容不迫地放下筆，退到一旁，保持君臣禮儀，不卑不亢。

皇帝看着衝進書房的女子，身着明黃鳳袍，姿容華貴，飛天髻上的純金髮簪襯得發色黑亮，他心頭突然酸澀，這還是封后時他送給她的發簪，上面的藍寶石是驃國（2）進貢來的，他從庫房裏挑了一個月才滿意，命工匠打磨製作，最後親手給她戴上。

嗓音有些沙啞：「皇后怎麼來了？」那個在慕容儀眼中不過是一介婦人的無用女子眼中閃過哀痛，冷笑道：「聖上連詔書都讓人起筆了？」她哀怨的眼神掃過規規矩矩站着的慕容儀，不知怎地，慕容儀無意中對上她凄怨痛苦的神情，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可憐，反而心中打了個突，感覺冷冷的。此時正是夏季，書房內供著冰，他更覺得一股寒意。

「臣妾少時遇人不淑，飽受欺凌，所有嫁妝為夫家吞沒還不夠，還要被自己家婆母送來宮中為奴，好在家父得力，用全部身家資助先帝起兵，有些許微功於長孫皇室，臣妾才成了秀女。後來先帝駕崩，臣妾無子無女，被送去安業寺出家，是君上不忘臣妾侍奉先帝卧病之勞，納臣妾於後宮，教授典籍。臣妾每每想起，總是感謝君上恩德深情，卻，卻不想有朝一日，臣妾的枕畔夫君要廢了臣妾，不認臣妾這個正妻！！我，我苦命的大女兒啊，娘來陪你了！！！」

說罷，皇后便要去撞牆自盡，此時書房除皇后外，只有慕容儀和皇帝在，君臣有別，慕容儀不便拉扯，只是喊道：「娘娘不可！大家！快！」

皇帝聽皇后凄厲的申訴，已經肝腸寸斷，想起過去的甜蜜，和他們的第一個女兒，更是羞愧無地，趕上去抱住了皇后，道：「阿芙，阿芙！是朕不好！是朕糊塗！你日夜辛勞，脾氣難免急躁，朕，朕還覺得你不及從前溫柔，一時聽信讒言，阿芙，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容儀眼睛一睜，大得如雞蛋一般，讒言？那不就是他么？！他一心為主啊！主君竟如此待他！他跪了下來，剋制着自己不要顫抖。

好容易攔住了皇后，皇帝突然又有些後悔，慕容儀是世家出身，對自己忠心耿耿，生得又一表人材，曾有女子為一睹其風采，長安街上屢次發生踩踏之事，如若殺他，也是可惜。

紀皇后像個被錯怪的小孩子一般看着丈夫，意思是：你不給我一個交代？

長孫治猶豫半瞬，後悔自己意氣行事，叫來宦官道：「慕容儀不思皇恩，以下犯上，不敬皇后……」紀皇后插口道：「滅其全族男丁！女眷沒入掖庭宮中為奴！」長孫治十分不忍，正要說情，那宦官便道：「奴才立刻去辦！」長孫治還沒來得及訓斥，那宦官拍拍手掌，就來了兩三個身強力壯的太監，一起架著慕容儀出了皇帝書房。

慕容儀本來是驚詫害怕說不出話，此時卻罵道：「妖后！！！你有不滿沖我一個人來！！沖我一人……」他還沒說完，就被架了出去。

紀皇後下跪行禮，鄭重道：「臣妾謝皇上顧念舊情。」長孫治嘆了口氣，扶她起身，道：「是朕不好，都是朕，唉！」紀皇后淚眼婆娑地看着丈夫，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裏卻鬆了一口氣。慕容儀那個書獃子，長得俊美無匹，文采又好，可惜不會變通，做了她的擋路石。

（1）大家，舊時對皇帝的尊稱。

（2）驃國，古代的緬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