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的丈夫是大俠

我姓李，是一個居住在月氏國的漢人。

我和丈夫是從魏國來的，據他說，我們家得罪了權貴，因此跋山涉水來到月氏成為商人，做一些小生意。而他是在魏國赫赫有名的大俠穆靖，他自小出入江湖，喜愛遊覽名山大川，有一次想要去月氏國遊覽風光時遇到了我，那時我正在客棧里做雜活，笨手笨腳地潑了他的白袍一身熱湯，老闆正要責罵我，他卻渾不在意地道：「小孩不懂事，莫要責備。」

從此我對他一見鍾情，他在客棧住了十日，我就給他賠罪十日。最後他實在不解，問道：「我都不怪你了，你為何還要何我道歉？」我一時紅了臉，不知如何回答。

他突然懂得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妹妹，你不是喜歡我吧？」我滿臉通紅地道：「對！怎樣？！」我不是他們漢人女子，扭扭捏捏地沒有大氣。雖然我身上流着漢人的血，可我從小在月氏長大，早就和月氏的女孩子們一樣大大咧咧。自然，我喜愛讀詩詞，可我並不拘泥於繁文縟節，反而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成了一個文武雙全的美女子！

從那以後，他每年都要來一次月氏，每次都要住我打工的客棧。

一來二去，我們就熟悉了，家裏人並不認可我二人的婚事，覺得江湖遊俠喜歡漂泊、居無定所，我不該跟着他受苦。

然後我就和他私奔了，還因此被家人用了家法，額頭上有個刺青印記。不過很多年後我們找到了個漢人師傅，他幫我去掉了那塊印記，畫上妝以後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原來我們是這麼認識的。

不是我記性不好，是有一次我們在洛陽落腳時遇上了兵變，我當時送菜去皇宮，結果當今皇帝發動政變，我被扣留在宮裏時不小心摔倒，頭摔在地上，因此什麼都不記得。

我的過去都是丈夫口述的，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大魏皇帝是個很有作為的人，他任用賢能、勵精圖治，穩固邊疆地區人民的民生，受到百姓們的愛戴。在我們月氏，也流傳着他的傳說，說他如何英明神武，連平陽公主和慕容昭容都被他所殺。不知道為何，我心裏堵堵的，其實這些女人也很能幹，並不弱於男子，只是生在一個男權時代，無法實現政治抱負。知道平陽公主發動政變失敗被賜死家中后，我居然很難過，又不知道為何，丈夫也心情不好，和我一起喝酒宿醉。那天的難受就和路經黔州時看到了賢太子舊居一般，我心裏感到隱隱的抽痛，丈夫更是熱淚盈眶。

葡萄酒很好喝很好喝，似乎是我喝慣的酒，丈夫愛喝中原米酒，我卻愛喝月氏的葡萄酒。由於長年來往於中原和月氏，我很會說月氏話和中原話，可我不會像月氏的女孩子那樣會跳舞，她們天生就會扭脖子，我卻感覺是在抹脖子自盡似的。

丈夫說，不要緊，他教我練武。我的劍術是家傳武功，輕功是和他相愛以後跟他學的，我常常想，像我這樣文武雙全又會月氏話和吐蕃話的人，如果不是祖上在魏國得罪了權貴被迫出走，那我一定是魏國出名的才女，說不定還會被選進宮裏做昭容，再不濟也是個才人。

當然，這些女人的命都很苦，光鮮背後的挫折苦痛並不是我這種平民百姓能夠承受得住的。人人都說慕容婉兒才華橫溢可稱量天下，堅強勇敢可輔佐君王，結果呢？還不是做了當今皇帝的刀下鬼？這樣一個美麗有才情的好女子，卻被權力弄得遍體鱗傷。

她這一輩子，可曾遇到過真心的感情？像我一樣？

「梅梅，莫要多想。」每次我為慕容昭容惋惜時，丈夫都會很擔心地勸慰我。他在擔心什麼？我只是為逝去之人惋惜而已，畢竟事不關己，我又何必非要難過？

不過我能得到這麼一個文武雙全、俠名遠播的好男人，也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服氣。他曾經有過一個結髮之妻，但因為病痛過世了，他沒有孩子，我也不能生孩子，可他並不介意。他說，他的兩個妻子都很愛他，他此生足矣。

唉！不知那位先頭夫人是個什麼人呢？她一定是個賢惠溫柔的女人，才能和丈夫這種個性的人在一起恩恩愛愛。別看他溫文爾雅，一個武功高強、文采出眾的人怎麼可能不上進呢？所以他也很好強的。我和他相處時常常「吵架」，嚇得家裏鄰居以為我們下一秒便要兵戈相向。其實我們只是想法不同而已，每次「吵完」也就和好了。

大魏皇帝是個很有作為的君主，雖然我覺得他賜死慕容昭容、平陽公主太過殘忍，還殺了除陳堅外平陽公主的全部子女，連紀梁攸長女（小妾所生，記在嫡母名下）也沒放過，可他對待鄰國還是很友好的，吐蕃臣服、月氏依附。也因為這樣，我們月氏和吐蕃也漸漸關係融洽，我和丈夫去了趟吐蕃遊玩。

這裏的民俗風情很不一樣，人們皮膚都很黑，為了防止和他們一樣黑，我日日圍着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才保住了我白如脂玉一般的皮膚。丈夫無語半響，打了我一個暴栗，道：「七十五歲的老婦人了！還這般不正經！」我摸摸額頭，雖然我七十五了，可我看上去才五十好不好！

結果我們去的那一年，從魏國嫁入吐蕃和親的清河公主過世了，享年二十九歲。我突然有些難受，心口堵得慌。我做了一個夢，我好像和她寫過信，我還教過她吐蕃話。公主容顏俏麗、性子活潑，和我相處甚歡。是不是我們上輩子有緣？可能那是我最後一次給她寫信吧。

其實我感覺得到，丈夫說的話裏面有漏洞，我可能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但是，如果背後的真相很殘忍，那我寧願選擇相信丈夫，過着平靜的生活。我們收養了兩子兩女，世世代代做着老實本分的生意，賺了錢就去行俠仗義、遊覽山河，這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