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片警

走進硃紅色大門，繞過坐山影壁。

看見身穿軍綠色大衣的凌叔，他坐在前院光禿禿的葡萄架下，頭上長了不少白髮，臉上竟架著一副黑框老花眼鏡，看報紙，看得入迷了。

此場景非常有年代氣息。

凌叔名叫凌建國，年輕時那可是馬邊衚衕最帥的片警兒，當兵出身，長得又高又帥，很受衚衕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喜歡。

現在這變化真有點大。

他比葉陌只大了十幾歲而已，如今依舊是一名社區警察，與其說鄰居長輩，實際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擔任更多的是兄長角色。

而現在——

鄰家兄長也開始漸漸變老了。

「凌叔。」葉陌清清嗓子，提高聲音，再叫一遍，「凌叔。」

凌建國這才把注意力從報紙上收回，拿下眼鏡放到桌上，抬頭往門口一看。

頓兩秒，再看。

「陌陌？是小陌陌吧？瞧瞧這女大十八變的，變得越來越漂亮了，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他今天來沒有？給叔看一看，幫你參考參考。」

葉陌簡明扼要：「沒交男朋友。」

「這樣啊，我老友有個兒子，學歷和你一樣高，長得也勉強可以，聽說還是個海歸，在北大工作，和陌陌你還挺配的，正惦記著你呢，今個兒你就回來了，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

葉陌每次回來都會被凌叔和張姨念叨幾句這個。

此刻，土匪難得與鏟屎官心靈相通，「汪汪汪」，把一向非常喜歡狗的凌建國給吸引走了。

「喲，這大黑狗叔記得是是叫土匪吧，又長胖了點，養得真不錯！」

把土匪交給凌叔叔『玩』，葉陌拎著剩下兩包的東西，從西邊通過屏門，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再過一道內院門，到了北院。

北院的院子約有30多平大小，院子里長有四棵石榴樹，正中還有一棵超大的棗樹，棗樹下，都是一些常吃的蔬菜和常見的花草。

葉陌熟門熟路地來到正房，咚咚咚敲門三下，聲音放大：「奶奶，我回來了！」

「陌陌？」

冬季天氣冷，葉奶奶出門得少，正在裝有地暖的卧室里和保姆楊姨一起看電視，見葉陌回來，那是非常的開心，臉上堆積的皺紋都笑開了。

「奶奶你別下床。」

葉陌把東西放下，坐到奶奶身邊，一邊用手包裹她因年紀而枯瘦如柴的手，一邊聽她絮絮叨叨，卧室里的暖氣似乎更暖了。

**

今天晚上吃涮羊肉。

凌叔叔擔任主廚，葉陌想打下手幫幫忙，被張阿姨和楊姨兩個聯合推出廚房。

中院堂廳里，坐著一對陌生情侶，他們是租凌家四合院的人，自由職業工作者，被熱心又熱情的張蘭阿姨請過來吃飯。

倆口子是搞藝術相關工作的，頗有些其他人無法理解的理想和詩意，聊天時常出現一句話冷場效果，不如直接保持安靜。

「大姑。」

長得有九分相似的龍鳳胎之一的葉佳琳，今天很喜歡往葉陌身邊湊。

她和她哥葉佳勇年齡十三歲半，現在都已經讀初三了，大眼睛、圓臉蛋，小孩才有的白白嫩嫩皮膚，長得都挺可愛的。

青春期的孩子思想讓人捉摸不透，以前見面都愛理不理的，今天見面后，小女生講話跟抹了蜜一樣，全是各種笑死人不償命的彩虹屁。

「大姑，你真是我爸的親姐姐嗎？我爸比我媽大，你年紀比我媽更大，化妝前你像我媽她妹妹，化妝后你像她女兒，簡直比她漂亮幾百倍。」

可以確認，葉陌那一位一年可能都見不到一次的便宜弟妹，聽了一定會怒火中燒，這閨女真白生了，插親媽的刀比誰都狠。

「蠢貨。」

龍鳳胎之一的葉佳勇是有理智的，翻了個白眼，以背對他妹妹打王者榮耀的方式抗議。

現在的高中生，很多學習機、手機、ipad、筆記本全都有，主要還是拿來打遊戲或追星的。

家長下不了狠心管，老師們也管不住。

「切，真話還不讓人講了。」葉佳琳哄老人有一手，「太奶奶您說是不是呀？」

「陌陌很漂亮。」葉奶奶笑眯眯點頭，到了她這個年紀，看到子孫後代和諧相處最可樂，「琳琳你媽媽也很漂亮，琳琳你也很漂亮。」

「那我跟大姑小姐姐像嗎？」

「葉佳琳你是大盆臉，大姑人家那是標準的鵝蛋臉，能比嗎？又不瞎。」

「葉佳勇！」

「……」

葉陌對便宜弟弟妹妹們無感，對侄子侄女們自然也沒什麼惡意或者親近意思，往日和便宜弟弟妹妹們相處有多疏離多疏離。

可侄女葉佳琳現在卻不懂『疏離』二字了。

話超多。

等熱氣騰騰的倆羊肉鍋端上桌，葉陌才終於擺脫這隻打不得罵不是的小人精。

老北京的人都很愛吃涮肉，吃的主要是個鮮味兒，沾辣醬的話，味太重，會遮住食材本身的味道。

搭配麻醬或蔥鹽就可以了。

挑羊肉和切羊肉也是個真功夫，切出的羊肉片薄厚恰到好處，肥瘦相宜，入口后，鮮汁滿腔，味覺的絕佳享受。

所有人都只顧著吃飯了。

唯有大廚凌建國一邊隔著啤酒，一邊搖頭晃耳好不得意。

聊天中，話題聊到最近的社區治安，凌建國有話講了：「大傢伙最近晚上都注意點兒，晚上能別出門，盡量別出門，更別單獨出門。」

葉陌夾羊肉片的手一停，張姨擔憂地已經問出口：「又發生什麼了？」

「也沒什麼。」凌建國擺了擺手，「上面讓咱們社區片警兒平日里沒事巡邏多一下，應該跟前陣子朝陽片區有人聚眾吸那個玩意兒作死有關，前陣子新聞里那個。」

主要還是這指令下得莫名其妙，聽說京都很多社區都收到同樣或類似的上級指令，讓幹了幾十年的老警察嗅出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他是經歷過一段苦日子的人，知道有些指令可能不止是指令而已。

但願是他多心了。

葉陌繼續把羊肉片夾到麻醬碟中，垂眸時，眸底精光一閃而過。

國家行動這麼快嗎？

**

第二日周六，葉陌以工作上有點事的借口，委婉拒絕了張姨安排的相親請求，並且請凌叔幫忙照看一下土匪，星期天再來帶走它。

如果她能夠活著回來的話。

張姨還在嘮叨：「陌陌，那不如你和凌叔講的那個海歸帥哥一起去故宮轉一轉，或者景山公園游一游，反正離咱們衚衕近，熱鬧人又多。」

長輩們是不會理解『有房有車有存款有狗子，一個人活的更瀟洒自由』的理念，在他們看來，女人就得結婚生孩子才是好好過日子。

雖然這種想法不一定對，但他們的確是在關心葉陌的，而這樣『多找閑事』關心她的人真不多，葉奶奶如今也是有心無力了。

「……」

「周末再說吧！」

葉陌無奈地笑了笑，蹲下揉一下土匪的腦袋，對著拄拐杖來送的太奶奶揮一揮手，轉身離開了四合院，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未來。

「汪汪汪汪！」

土匪在四合院門口對著鏟屎官離開的背影使勁兒叫喚，直到看不見，它還在一直叫，或許是流浪狗自帶的不安感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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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傾於心塵」與「kidami」的營養液，摟緊么么噠，筆芯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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