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碎腸斷

第六章 心碎腸斷

放下青萍的嬌軀,將青萍扯著自己衣襟不放的縴手拿開,楊寧正要起身,卻感覺到透窗而入的寒風,方才還不覺得,不知怎麼現在突然覺出幾分寒意,想到青萍若是這樣昏睡下去,必定會染上風寒,楊寧心中生出些憂慮,略一沉吟,將青萍進門時解下的披風覆在青萍身上,見青萍在睡夢中還下意識地縮緊了身子,楊寧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縷柔情,竟是有些不忍起身了。

並沒有打擾楊寧的動作,平煙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掠過,只見楊鈞、戰惲、秋素華和素娥都已經昏迷過去,多半是因為方才斗琴之時消耗太大,才會如此,陸宏漸和其他兩個侍女都是不通武功之人,所以早就不省人事,平煙也沒有理會,俞秀夫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斗琴,所以神智還算清醒,可是軟綿綿倚在案上,顯然內力全失,顏紫霜和吳澄都在運氣調息,顯然這兩人內功精湛,才會支撐到現在。不過平煙可不打算留下禍患,讓楊寧和自己交戰之時放心不下青萍的安危,所以她走到顏紫霜面前,淡淡道:「師妹,得罪了。」說罷舉起竹簫向顏紫霜身上點去,想要制住她的昏睡穴。

竹簫還未落下,顏紫霜明眸閃動,翻手探向竹簫,手勢若捻花一般,輕輕巧巧地抓住了竹簫末端,剛一接觸,平煙便感覺到簫身上傳來的力量十分微弱,雖然只要使出暗勁,就可以輕輕鬆鬆掙脫,甚至將顏紫霜擊傷,但是平煙不僅沒有繼續出手,反而任憑顏紫霜捉住竹簫,只是淡淡瞧著這個心機深沉的師妹,眸冷如冰。

顏紫霜勉強笑道:「師姐,你這是做什麼?莫非想要同門相殘么?」

平煙心中怒氣陡起,冷然道:「顏紫霜,你騙我恩師出手,令她不幸身亡也就罷了,如今還誘使居師兄替你效力,存心利用我替你剷除心中大患,你若是真心當我是師姐,怎會使出這麼惡毒的手段,到底是誰想要同門相殘,你還要我明說么?」

顏紫霜知道自己這個師姐雖然不問世事,但是心若冰清,不論什麼陰謀詭計都難以瞞過她的眼睛,只不過要看她是否留心罷了,瞞是瞞不過的,倒不如坦然承認,還有可能得到平煙的諒解。心中千迴百轉,發出幽幽一聲輕嘆,兩行清淚滾滾滑落,顏紫霜抬起頭來凝望着平煙的雙目,凜然道:「師姐,小妹並非存心害死師伯,如若我真有半分歹意,別說師姐不會原諒我,就是宗主也不會放過我,至於替平師伯報仇雪恨的事,師姐原本就應該承擔下來,平師伯待師姐如師如母,就是紫霜不加催逼,難道師姐還能坐視仇人逍遙自在么?師姐若是不信小妹肺腑之言,不妨一劍殺了我,小妹若是皺一皺眉頭,也不算是翠湖的弟子。」她這一番話說得正是心頭肺腑之言,當真是情真意切,沒有絲毫隱晦勉強。

平煙神色震動,雖然她對顏紫霜不滿,可是無論如何她也不會相信顏紫霜當真存心害死無色庵主,想來多半是謀划失策,導致意外的結果,就是現在,顏紫霜雖然想要利用自己殺死楊寧,可是說得卻也沒錯,就算沒有她在後面逼迫,難道自己還可以和楊寧化敵為友么?雖然她恨不得狠狠教訓顏紫霜一下,但是想到宗主對顏紫霜的寵愛,終於放下了竹簫,淡淡道:「罷了,這件事情無論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都已經不能挽回了,我也懶得和你計較,不過我今日和武道宗嫡傳弟子的決戰,卻不能落得一個鷸蚌相爭,黃雀在後的下場,有你在金陵,我放不下心來,我也不點你的穴道,可是你要以翠湖歷代宗主的英靈起誓,無論如何,不許你介入我和子靜的決戰,若是你膽敢違背誓言,我寧可不報師仇,也要和你割袍斷義,而且就是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性命,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顏紫霜目光微沉,良久才道:「小妹遵命就是。」說罷勉力起身跪倒在地,指天誓日道:「翠湖歷代宗主英靈在下,弟子顏紫霜在此立誓,十日之內,弟子絕不會介入平師姐和魔帝許子靜的決戰,若違誓約,紫霜情願被逐出師門,縱死不得返回翠湖,永為孤魂野鬼。」

平煙微微一愣,還未出言,顏紫霜已經朗聲道:「師姐,你們決戰總要有個時限,如果你們打上一兩年,豈不是麻煩透頂,我想有十日時間,已經足夠你們交手了。」

平煙冰冷的目光在顏紫霜身上凝注了片刻,卻見顏紫霜神色凜然,顯然是絕對不會再改變主意,心中暗嘆,轉過身去冷冷道:「罷了,希望你遵守諾言,還有,你也別想利用其他人打擊子靜的鬥志,我想要的,是一場公平的決鬥,如果你想搞什麼鬼,先要想想我會不會答應。」

顏紫霜微微一笑,道:「師姐是擔心我利用劍絕尹姑娘威逼子靜么?師姐放心就是,雖然小妹為了大局可以犧牲任何人,但是卻還不會脅迫一個弱女子來達到目的,否則我們翠湖弟子和魔門中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平煙還未答話,一個森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道:「好一個不會脅迫弱女子達到目的,卻不知道二十年前,是誰挾持世子殿下脅迫郡主,那時候我們殿下可還在襁褓之中呢,請問顏仙子,你們翠湖弟子和魔門中人當真還有什麼區別可言么?」

顏紫霜心中一顫,抬頭看去,只見對面席上的吳澄一雙黯淡無光的眸子正冷冷盯着自己,長眉若劍,霜鬢如雪,神色略顯憔悴,額頭上儘是冷汗,但是神采飛揚,竟沒有內力散盡的徵兆,而在吳澄身後,楊寧的一隻手掌隱在袖子裏,正從他背心移開,顯然是楊寧幫助吳澄恢復了功力,顏紫霜看向神色漠然的楊寧,眼中殺機一閃而逝。

顏紫霜一時語塞,吳澄卻也沒有繼續進逼,只是起身想着平煙的方向施了一禮道:「燕王世子西席吳澄拜見平仙子,久聞仙子武功絕世,今日能夠相見,吳某三生有幸,尊師無色庵主之死,燕山衛統領西門凜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世子殿下曾經傳下諭令,若是見到平仙子,讓我等代為致歉,還請平仙子不要怪責子靜公子,一切罪責,幽冀上下情願一力承擔。」

楊寧聞言不由心中一暖,他救治吳澄,不過是希望有人能夠在他離開的時候保護青萍,無論出於什麼緣故,此刻的宛轉閣之中,只有吳澄最適合出面,想不到吳澄竟會主動承擔殺死無色庵主的罪責,這一定是羅承玉的決定,想到那位恩怨難分的義兄,楊寧只覺得心中感慨萬千,一時間就連對西門凜的恨意也淡了幾分,更別說只是稍存芥蒂的吳澄了。

平煙卻只是淡淡看了吳澄一眼,眼中閃過一縷難以描述的光芒,纖足一點,身形已經一縷輕煙一般消散無蹤,從宛轉閣外傳來她冰冷的聲音道:「子靜,別和這些人勾心鬥角了,我在外面等你。」

楊寧深深望了吳澄一眼,略一遲疑,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要求,方才向平煙要求一個承諾,已經是難為他了,以他的性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口請求別人保護自己的愛人。似乎是感受到楊寧的猶疑,吳澄微微一笑,黯淡的眸子裏閃過一縷寒芒,淡淡道:「你放心,綠綺小姐和青萍小姐都是吳某故人之後,公子回來之前,吳某會保證青萍小姐的安全。」

楊寧鬆了口氣,雖然可以讓蕭旒保護青萍,但是以蕭旒和萬寶齋的身份處境,是不可能和權貴正面相抗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青萍託付給吳澄,如今他放下了心事,就可以全力和平煙一戰了,目光在青萍身上停留了須臾,又冷冷瞥了顏紫霜一眼,身形宛若一縷輕煙一般,轉瞬消失無蹤,即使是以顏紫霜的眼力,也只看到一條淡淡的影子在窗前一閃而逝,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氣,若論身法快捷,武道宗的《千里一線》果然是更勝翠湖的《凌波渡虛》一籌,雖然確信楊寧這次是在劫難逃,顏紫霜心中仍然生出些許不安來。耳邊再度傳來吳澄略帶嘲諷的聲音道:「顏仙子,雖然你我雙方勢同水火,可是有件事情我們還是可以合作的,不是么?」

顏紫霜心中微震,抬起頭來看向吳澄清俊儒雅的面容,只覺得這個目不能視的男子眼中似乎帶着某種陰寒刺骨的鋒芒,只是轉瞬間卻又消失無蹤,猶豫了片刻,顏紫霜朗聲笑道:「這是自然,你們不希望子靜去幽冀,我們更不希望,這一點我們的確可以合作,只要你不管尹青萍的生死,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也免得壞了你們的忠義名節。」

吳澄沉寂了片刻,淡淡道:「不行,世子麾下的文臣武將都不希望子靜公子影響信都的局勢,所以吳某才會冒昧提出和顏仙子合作對付子靜公子,青萍小姐卻不同,她是清絕先生的弟子,若論出身,本算得上是幽冀的人,而且琴絕綠綺小姐又在世子殿下府上做客,殿下待之如貴賓,如果青萍小姐有所損傷,世子殿下追究起來,個中情形只怕難以瞞過殿下,吳某不能答應。」

顏紫霜眼中閃過凌厲的神采,語氣變得有些淡漠,冷冷道:「吳先生,你也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時候應該以大局為重,當舍則舍,不能有婦人之仁,你我既然有相同的目標,就不應該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尹青萍雖然聰明靈慧,文武雙全,但是紫霜也不曾將她放在心上,若非子靜公子對她一往情深,紫霜也不會為難她。坦白說,紫霜並不認為子靜公子這一次可以從我師姐手上逃脫,之所以想要留下青萍小姐,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武道宗絕學深不可測,如果子靜公子存心逃生,平師姐也未必能夠追上他,等到平師姐和子靜公子的交戰有了結果之後,青萍小姐對大局再無影響,到時候紫霜自然會將她釋放,絕不會用她來要挾吳先生和羅世子,還可以保證不損及青萍小姐一絲毫髮。」

吳澄嗤笑道:「顏仙子未免太自信了,如果子靜當真沒有生還的希望,顏仙子何必要挾持弱女,吳某又何必和你們合作呢?昔日在洞庭湖,初出茅廬的子靜就可以和平仙子拼個兩敗俱傷,這些日子以來,子靜又是屢遭強敵,武功頗有精進,機緣巧合之下,就連無色庵主都死在他劍下,而平仙子手傷初愈,不免有些顧忌,此消彼長,子靜縱然不勝,想必保住性命也非難事吧。更何況平仙子師出無色庵主門下,平月寒乃是翠湖中罕見的巾幗英雄,孤傲凌雲,淡漠生死,胸襟廣闊之處,更是不讓鬚眉,試問這樣的無雙人物,她的心愛弟子,又怎會是不問是非黑白,只顧冤冤相報的無知之輩呢?這一次雙方交手,或者會分出勝負,但是未必會生死相見,顏仙子若非已經看到這一點,為何會違背對平仙子的承諾,對青萍小姐虎視眈眈呢?」

顏紫霜心中微震,這自然是她心中的隱憂,平煙在得知平月寒的死訊后,雖然表現的傷心欲絕,可是卻沒有主動和自己合作向子靜報復,這令她心中頗為不安,唯恐平煙已經得知了平月寒當日留下的遺言,才會有這樣奇怪的反應,唯恐日長夢多,才會不顧引起平煙的不滿的可能籠絡居重,通過居重催促於她。但是她此刻心中已經篤定九分,一旦平煙出了手,那麼就絕不會再手下留情,這是平煙承襲平月寒的驕傲性情所導致的結果,並不會因為見到楊寧之後得知真相而改變。想到此處,顏紫霜微微一笑道:「紫霜並非是毫無理由的自信,平師姐心如皓月,全無世俗恩怨之念,若是紫霜死在別人手上,平師姐絕不會動一下眉頭,可是事情總有例外,平師姐自幼被平師伯收養,不僅賜予姓氏,還將師姐薦入翠湖,此恩此德,就是生身之母也不過如此,平師姐也是將師伯當做親生母親一般看待的。雖然平師姐對子靜公子頗有惺惺相惜之情,可是絕不會因此淡漠殺母之仇,子靜公子也是心知肚明,方才救醒吳先生,不就是為了託付身後之事么?在紫霜看來,這一場惡戰,除非分出生死,否則平師姐是不會罷手的,子靜公子縱然可以脫身而走,但是也未必能夠逃過師姐的追殺。紫霜不過是為了穩妥起見,才希望暫時將青萍小姐押起來當作人質,等到子靜公子落敗之後,也可以逼迫他暫時覓地隱修,而不是凶性大發,肆虐江湖,釀成烏江柳林一般的血案,到了那時候,以吳先生的身分,想必也不便脅迫子靜公子吧,倒是我翠湖,可以名正言順地要求子靜公子不得參與天下紛爭,所以青萍小姐留在紫霜手上,才是最有用的棋子,吳先生以為呢?」顏紫霜侃侃而談,全未留意吳澄在聽到「烏江柳林」四字的時候,唇邊不經意地漏出一縷冷笑。

雖然顏紫霜是在強詞奪理,但是吳澄心中千迴百轉,仍是有些意動,他自然知道顏紫霜所說的話不錯,青萍落到顏紫霜手上,的確更適合用來脅迫子靜,至於子靜能否在平煙手下逃生,這一點他並不擔心,如果沒有這個把握,他又何必和顏紫霜同流合污呢?只是因為心中一樁隱秘,他才不願青萍落到顏紫霜手中,為了大局着想,自己是否要放棄某些堅持呢?吳澄一邊想着,一邊冷言冷語地道:「顏仙子,你方才答應了平仙子什麼,吳某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如果如你所料,平仙子取勝返回,到時候你又如何向她交待呢?」

從吳澄語氣的變化中感覺到他的心態已經動搖,顏紫霜從容笑道:「這個就不用吳先生擔憂了,到時候我自然會放了青萍小姐,誰能證明我當真挾持了她呢?莫非是吳先生你么?就是事情泄露也沒有什麼關係,若是能夠四海清平,別說是被逐出師門,就是為天下人詬病,視作不守信諾的小人,紫霜也是甘之如飴,絕不反悔。」說到此處,顏紫霜臉上閃現出毅然神采,語氣莊重非常,竟是情真意切,顯然並非是違心之言。

吳澄臉上掠過一縷怒氣,長嘆一聲道:「好一個甘之如飴,顏仙子不愧是翠湖岳宗主的心愛弟子,當年岳宗主可以為了所謂的大義犧牲和郡主的姐妹之情,顏仙子今日更是青出於藍,就連師門恩義和一生名節都可以棄之不顧,罷了,罷了,吳某是心服口服了。」

話音未落,吳澄身形一閃,已經掠到了顏紫霜身前,右手一翻,已經多了一柄霜雪一般的短匕,徑自向顏紫霜面目刺去,雖然他目不能視,可是動作絲毫不差,好像是千錘百鍊一般,而且在他身形微動之初,清脆悅耳的銀鈴響聲已經在空中傳揚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腰間多了一對銀鈴,隨着他身軀的移動叮噹作響,若有旋律。原本柔弱無骨一般倚在長案上的顏紫霜身形驀然躍起,幾乎是間不容髮地躲開了吳澄的匕首,纖纖玉指在吳澄腕脈上輕輕一拂,吳澄手腕巨震,匕首落地,顏紫霜並沒有趁勢進攻,只是輕輕一縱,掠到了青萍身畔。吳澄臉色鐵青,他想不到顏紫霜已經恢復了氣機,漠然地撫摸著失去了知覺手腕,吳澄冷然不語,腰間的銀鈴卻是聲聲震動,清越的鈴聲卻隱隱有幾分凄婉,令人聞之斷腸。

立在青萍身側,顏紫霜志得意滿地道:「吳先生,紫霜素來知道閣下胸藏錦繡,智深勇沉,平日最擅后發制人、笑裏藏刀的手段,但是若論武功,閣下實在是算不得什麼高手,紫霜不願和閣下為敵,以免惹得燕王世子震怒,閣下卻也不要得寸進尺,我們一拍兩散如何,你不要多管閑事,我也不為難你。」

吳澄轉過身來,黯淡的眸子緊緊「盯」著顏紫霜,臉色已經平靜如昔,冷冷道:「吳某怎是多管閑事,清絕先生是郡主舊部,綠綺小姐是世子殿下的嘉賓,吳某不能坐視青萍小姐落入顏仙子之手。」

顏紫霜微微蹙眉,正欲再說些什麼,突然耳中轟然一聲巨響,琴室的房門頓時四分五裂,一個魁梧的黑色身影在煙塵中從容踱入,雖然這人步履從容,但是一股凜冽殘忍的殺氣卻撲面而來,手中一雙銀鈎,鈎尖雪亮,卻隱隱透著一抹血光,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掠過,最後凝注在昏迷不醒的楊鈞身上,顏紫霜瞳孔微微收縮,身形一閃,已經落在了楊鈞身側,伸手按劍,警惕地注視來人。

邱生兇狠地瞪視着顏紫霜,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目光才移到吳澄身上,語氣漠然地道:「屬下救援來遲,請先生恕罪。」

吳澄負手而立,神色越發的冷靜從容,黯淡的眸子看向顏紫霜站立的方向,語氣落寞地道:「顏仙子,你應該明白現在的局勢,你的武功雖然比我們兩人高強,可是憑你一人之力,卻不可能帶走兩個人,你們翠湖一向是遵奉朝廷正統的,你若聰明的話,就帶着豫王殿下離開此地吧,江寧是唐家的天下,我們無需爭執,免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顏紫霜明眸閃過複雜的情緒,她自然明白眼前的局勢,想要挾持青萍,就等於將豫王楊鈞的安危置之不理,可是吳澄的隨身護衛,笑面閻羅邱生是怎樣發覺琴室生變的呢,在她的預料中,現在宛轉閣上下恐怕都已經被簫音和塤聲震懾得昏迷不醒了,否則早有人發覺上面的不對了,邱生沒有昏迷,想必離得很遠,才會脫離簫音塤聲的控制,可是如果離得這麼遠,他又是怎麼發覺樓上的劇變的呢?

正在這時,一個清越如冰玉相擊的聲音從後面響起道:「顏仙子不用疑惑了,小妹久聞信都郡主府有兩對銀鈴,稱作『同心鈴』,十分精巧神妙,距離千丈之內,只要一對銀鈴振動,另外一對銀鈴也會同時作響,吳先生腰間的銀鈴想必就是那副『同心鈴』吧。」話音未落,一個雪衣女子已經翩翩起身,挑起簾櫳走了出來。

吳澄眉頭一皺,他目不能視,所以耳力極其靈敏,以他的耳力,竟沒有察覺到簾內有人已經清醒,可見這女子不是擅長某種隱匿真氣內力的心法,就是武功高深莫測,已經遠遠勝過了自己,心念一轉,他已經退到青萍身邊,和邱生隱隱形成犄角之勢,才揚聲道:「想不到沉香閣的素娥小姐武功竟然如此高明,若是世人知道定會瞠目結舌吧?不知道小姐真實的身份是什麼?這『同心鈴』之秘,世上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不知道小姐又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顏紫霜眸中閃過一縷異樣的神采,退後了半步,將楊鈞護得更緊,有意無意地將掌控局勢的主動讓給了那雪衣女子。那雪衣女子恍若未覺,只是發出一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她的笑聲聽起來便令人心旌動搖,只是隱隱透著難以形容的高傲,減損了幾分誘人的魅力,平添了幾分高貴的風華。這雪衣女子明眸顧盼,行到窗前,信手摺了一朵蘭花,漫聲輕唱道:「梅花雪白柳葉黃,雲霧四起月蒼蒼。箭水泠泠刻漏長。揮玉指,拂羅裳,為君一奏楚明光。(注1)」,歌聲婉轉搖曳,一聲聲宛若珠落玉盤,歌聲入耳,宛若醇酒入喉,令人神馳神往,不能自己。

她這般淺吟低唱,越發顯得風姿如仙,不過邱生卻是一皺眉,眼中閃過警惕之色,足下微動,已經隱隱將吳澄護住,顯然是唯恐這女子乍然出手,吳澄卻是神色冷如冰雪,黯淡的眸子閃過幽光,凜然道:「好一曲《明月歌》,若是吳某猜得不錯,小姐就是三大殺手之一的明月小姐,小姐琴藝通神,想不到歌聲也是如此動人,若是世人知道,想必定會惋惜未能一聆仙音吧。」

明月嫣然一笑,雖然面容被輕紗遮住,但是那種綻放的光華仍然是耀眼無比,向前行了幾步,斂衽為禮道:「明月拜見鳳台閣主吳先生,閣主謬讚,小女子愧不敢當,沉香閣素娥乃是小女子的化身,素日以琴音娛賓,若是做歌,便是要殺人了,從前聽聞這一曲的人都已經轉世重生了。吳閣主自然是不同的,不過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是有人想阻礙小女子的生意,說不得就只好翻臉了,不知道吳先生肯不肯行個方便,讓我帶走這位青萍小姐呢?」

吳澄面色微沉,千萬思慮在心中電閃而過,沉香閣位於巴郡,正是朝廷和益州漢王轄地的分界處,巴郡之內帝藩勢力盤根錯節,雖然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但是人人都知道,一旦漢王和朝廷翻臉,此地必然是風雲變色,刀兵四起,可謂是魚龍混雜,形勢莫測。這個女子以素娥之名在沉香閣佔據花魁之位,卻能夠出淤泥而不染,在各方勢力威逼下保住清白之身,必然有極強勁的後台和實力,只是巴郡形勢複雜,終究無法判斷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而這女子的另外一個身份如果當真是三大殺手之一的明月,那麼從前的一些疑惑就有了答案了,明月一向行跡不離蜀中,可能就是因為這位素娥小姐不大方便長期在人前消失吧。不過僅僅根據明月這個身份,卻依然不能判斷出她的立場,因為明月所殺的人,不是世族豪霸,就是高官顯貴,所以明月一向是蜀中權貴的眼中釘,肉中刺,從這一點說來,明月可能是朝廷意圖削弱益州的利劍,可是經過鳳台閣青龍司的用心分析,明月所殺之人不是民怨沸騰,就是有可能威脅到漢王在益州的統治地位,吳澄曾經因此懷疑明月和漢王有着不淺的關係,乃是漢王剷除異己的暗箭,只是漢王的寬厚為人有目共睹,實在不像是心腸這般陰狠詭譎的梟雄,所以這個猜測始終沒有足夠的證據,最終只能不了了之。鳳台閣的最後論斷還是認為這個明月是獨樹一幟的殺手,背後未必有人指使。可是今天卻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明月突然在江寧現身,其中深意令人不敢不深思啊。

沉思良久,吳澄才淡淡道:「明月小姐的要求吳某並非不能答應,只是明月小姐也要解除吳某心中的疑惑才行,其一,小姐一向足跡不離蜀中,為什麼這一次要東來江寧惹事生非,其二,青萍小姐雖然性情剛烈,難免與人結怨,但是出道時間未久,卻不知道小姐為什麼要向她出手,其三,小姐一向行事,都是不留形跡,今日卻在吳某面前暴露了身份,不知道是準備殺人滅口呢,還是準備從此銷聲匿跡,否則只怕小姐縱然有膽量繼續做殺手,蜀中也再容不得小姐存身,就是子靜公子和我家殿下,也萬萬不會放過傷害青萍小姐的兇手的。」

明月璀璨的星眸閃過足以惹人魂魄的光芒,吳澄這三個問題哪一個都不容易回答,如果當真回答了,只怕自己也沒有法子再在江湖上行走了,不過她並沒有避而不答,反而胸有成竹地道:「吳先生的問題真讓明月為難,身為殺手,有些規矩不能不守,所以顧主是何人小女子不能告訴吳先生。不過說起來也只能怪青萍小姐生錯了門庭,昔日血手狂蛟尹天威在世之時,可算是聲名狼藉,殺人如麻,淫人妻女,諸般作為可謂天人共憤,聽聞尹天威還有後人,想要父債女償的人不知凡幾,有人出了萬兩黃金收買青萍小姐的性命,天下還有什麼生意比這更合算,實不相瞞,明月做完這樁生意之後,就準備金盆洗手了。還請吳先生成全小女子的心愿,否則明月手上可是一向不留活口的,若非這裏人人身份貴重,小女子也不會向吳先生出言相求,若為了自身安全計,明月實在不該留下無窮後患的。」

吳澄微微皺眉,他原本以為明月意欲劫持青萍,定是有心人為了脅迫楊寧而買通了殺手,想不到明月的答案竟然如此令人意外,雖然並非完全相信明月的話語。可是明月所言未必沒有可能,有些仇恨的確是歷久彌新,縱然海枯石爛,也不能忘卻的。就如同信都上下,每每念及火鳳郡主,心中的仇恨都會更深一層,除非能夠顛覆整個大陳皇朝,沒有任何法子可以消減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以尹天威的為人,有人至今懷恨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能夠拿出萬兩黃金作為代價,恐怕不是尋常人物可以辦到的,想必非富則貴,當然這是排除明月胡言亂語,嫁禍江東的可能之後才需要考慮的問題,眼前的難題卻是如何阻止明月劫走青萍。心中反覆思索著明月可能使用的手段,吳澄似乎無意識地撥弄著腰間的銀鈴,一串串清脆悅耳的鈴聲在風中越傳越遠,身形擋在明月和青萍之間,黯淡無神的眸子卻朝着顏紫霜站立的方向,在他心目中,顏紫霜才是最可怕的對手,此刻那個女子的沉默讓他有些忐忑不安,在明月和自己之前,顏紫霜會選擇和誰聯手呢?

顏紫霜這時候早已經有了決定,絲毫不想落人口實,雖然不知道明月為何會搶著出手,但是對她來說,能夠避免和平煙直接衝突畢竟是一件好事,微微一笑,她突然伸手抓起楊鈞,雖然帶着一個人,身形仍然輕靈飄逸地如同飛花落葉,身影輕輕一閃,已經從窗子縱身出去,從窗外傳來一個略帶遺憾的聲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豫王殿下安危要緊,紫霜不得不先行一步,後會有期,紫霜告退了。」

還未等顏紫霜的身形從眾人眼中消失,琴室之內已經劇變驟起,兩道鈎影宛若斷虹一般劃破長空,轉瞬間掀起狂風雪影,鋪天蓋地的向明月襲去,雖然只是第一擊,但已經生出勢不兩立的凄絕感覺。明月飛身疾退,一身雪衣被鈎影帶起的狂風吹拂得獵獵作舞,飛舞之姿宛若仙子,似慢實快,一轉眼已經退到了簾櫳之內。邱生毫無顧忌,追擊而去,只聽無數聲爆裂脆響,那道竹簾已經在雙鈎之下化成了片片蝴蝶,就在這時,一道匹練銀虹宛若銀河一般從竹簾上端傾瀉下來,銀芒入眼的同時,邱生耳邊傳來機簧聲響,卻原來樑上暗藏的機關射出了無數牛毛也似的銀針,銀針如雪,雖然纖細,但是這麼多的銀針,縱然沒有淬毒,也足以取人性命。邱生曾經身經百戰,此刻雖然是猝不及防,卻仍然毫不慌亂,深吸一口真氣,雙鈎互擊,借力退去,堪堪避開了被暴雨一般的銀針射成篩子的慘劇。

可是伏擊並未結束,就在邱生後退的同時,明月已經退到了牆壁處,拂落了牆壁上一幅古畫,古畫後面並非雪白的牆壁,而是露出五個排列整齊的機關扳手。她毫不猶豫地扳下了其中一個,琴室的一塊地板驀然裂開,一具青黑色的鐵弩一左一右升起,各自射出連珠五箭,伴隨着機簧聲響,鐵弩轉過了大半個弧形,弩箭幾乎覆蓋了大半個琴室,正好將邱生退避的軌跡都籠罩其中。邱生揮鈎擋住了接連三箭,強勁的力道讓邱生的手腕一陣酸麻,可是他卻顧不得自己的安危,目光瞥向吳澄和青萍的位置,只聽弩箭破空的聲音,就可以判斷出吳澄兩人也在受襲的範圍,青萍昏迷不醒,吳澄雙目失明,都很難避過這些弩箭,可是他雖然萬分焦急,卻也知道自己沒有把握可以及時擊落那些弩箭護住吳澄和青萍兩人。

目光落到了吳澄身上,邱生才鬆了口氣,只見吳澄已經矮下身形,將長案豎起擋住身形,上面分明有兩支弩箭,幾乎已經透穿了長案,顯然力道足可洞金裂石,心念一轉,邱生已經生出了退意,俯身抱起戰惲縱身向吳澄掠去,準備帶上兩人一起走,戰惲是幽冀地位極其重要的青年將領,吳澄是他負責保護的目標,若是不能護住這兩人,他還不如當真死掉,這一刻,他絲毫不懷疑在這間屋子裏,明月有殺人滅口的實力,怪不得明月從前所殺的人都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想必都是在她的策劃下落入了機關暗算的陷阱,為了隱瞞這個事實,才要毀屍滅跡的吧,只是真不明白她是怎麼在短短時日之內,在宛轉閣裏佈下了這許多機關的,無論如何,宛轉閣和萬寶齋都不可能參與其中,縱然是當今天子,也不敢公然得罪這琴室之內的所有人。

在邱生掠到吳澄身前的這一段路程中,明月已經接連發動了所有機關,從樑柱、屋頂,牆角,地板,不知道有多少弩箭銀針飛出,還有幾顆煙霧彈在琴室中爆裂開來,青煙瀰漫,令人有目難視。這一間清雅的琴室,竟然成了修羅屠場,唯一堪稱告慰的就是,這些暗器都是針對站立的人去的,昏迷倒地的秋素華、陸宏漸等人都沒有遭到池魚之殃,卻不知道是明月計算不周,還是心存惻隱,給陷入羅網的敵人留下了一線生機。

吳澄蜷縮著身形躲在長案之後,耳邊聽着如同黃豆落到銅盆裏面的機簧聲響和夾雜在其中的爆裂聲響,黯淡的眸子在青煙遮掩下突然閃現出一縷幽光,似乎想要縱身而起,但是卻生生按捺住了,只是儘力護在青萍身前。

這時候邱生已經到了他身邊,一手扯住吳澄,將戰惲丟到他懷中,厲聲道:「先生,跟我走。」這時候他已經顧不得青萍了,不等吳澄反對,扯着他就向門外衝去,右手單鈎化成銅牆鐵壁,將所有的暗器都攔在身外,吳澄驀然一聲長嘯,嘯聲中透出無盡的傷痛,已經伸手扯下外袍,揮舞開來,將自己和戰惲的身形護住,即使如此,兩人衝出房門的時候,吳澄腿上已經中了十幾根銀針,一股麻木的感覺傳來,吳澄心中越發驚怒,卻只能跟着邱生向外逃去。

明月毫不猶豫地追擊而去,雖然和三人隔了數丈距離,中間又隔着青煙障目,但是她彷彿可以在迷霧中視物一般,雪影一閃,已經到了門口,邱生心思縝密,在他進琴室之前已經將樓梯旁邊的牆壁弄開了一個大洞,三人一衝出琴室,就扯著吳澄向外躍去。追擊而來的明月手中卻已經多了一具精鋼連弩,到了洞口抬手向著空中三人的背影就是連環三箭。邱生人在空中,卻硬生生反手一鈎,擊落了一支弩箭,但是第二支弩箭卻已經射入了邱生的肩頭,邱生一聲怒吼,拋下右手單鈎,劈手將弩箭拔了出來,帶起一片血雨,身形在半空中就開始痙攣起來,這時候吳澄身形舒展,反手托住邱生身形,另一手緊緊抓住戰惲,這時候第三支弩箭已經到了他的背後,眼看就要透體而入,一道紅光卻無巧不巧地凌空飛來,正將那支弩箭擊落。

明月低頭望去,只見樓下一個面如冠玉的黑衣青年正引弓待發,血紅色的短弓上搭著三支小箭,血紅的箭鏑正指著自己,明月不及思索,下意識地退進閣內,只覺眼前一花,頭上傳來刺耳的厲嘯聲,三支血紅小箭擦着她的髮髻掠過,深深地透入了身後的牆壁之內。明月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打消了趁機剷除對手的主意,徑自撲向琴室,在門口明月抬手就是兩箭,血光迸現,卻是將門外的兩個侍女射殺了。今後她已經不準備再使用素娥的身份,那麼這些可能泄露自己身份的侍女就不能留了。走進琴室,青煙已經漸漸散去,她明眸掠過,瞳孔便是微微一縮,只見室內已經少了兩個人,一個是她的目標青萍,另一個卻是南閩俞家的少主俞秀夫,她略一沉吟,抬手又是兩箭,室內那兩個侍女也在昏迷中死在箭下,卻沒有給秋素華和陸宏漸補上一箭滅口,然後就連焦尾琴也沒有拿,一道雪影就已經穿窗而出,轉瞬間消失無蹤。

緊緊抱着朝思暮想的嬌軀,俞秀夫向遠離江水的方向狂奔而去,心中沒有一絲綺念,只有無盡的驚怒,他能夠維繫清醒並非因為內功精純,而是因為隨身佩劍上面鑲嵌的那顆光芒黯淡的黑色珍珠,南閩俞家富甲天下,尤其是藏有各種來自南海諸國的奇珍異寶,這顆黑色珍珠就是其中之一,名曰「沉淪珠」,能夠避水火,百毒不侵,最神妙之處就是可以維繫神台清明,他在昏倒之前已經發覺不妥,便將沉淪珠取下含到口中,果然在片刻之後清醒過來,這時候正是明月發動機關之後,他便知機地偽作昏迷不醒,等到明月追敵離開之後,他便抱着青萍從另外一邊的窗子跳了出去,正和吳澄他們方向相反。雖然他還不知道明月的目標正是青萍,可是這並不能讓他打消帶着心愛女子遠離危險的念頭,他不禁想要遠離身後的危險,心中更隱隱想帶着青萍離開楊寧的視線,所以幾乎是用盡了全力。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宛若冰玉相擊的冷哼聲,俞秀夫身子一顫,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雪衣女子宛若足不沾地的凌空追來,俞秀夫認出那雙璀璨明星一般的眸子,心中驚駭,硬生生改變了方向,就要躲入路邊的荒林中去,還沒有進到林中,手中溫軟的嬌軀卻突然輕輕一顫,雖然在昏睡之中,青萍口中也發出呻吟之聲。俞秀夫低頭望去,只見一根牛毛粗細,長約五寸的軟柔細針,正插在青萍肩頭,轉瞬之間,青萍清麗如花的玉面上已經籠罩了一層黑色的陰影。針上有毒,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里,俞秀夫大驚失色,毫不猶豫地取出「沉淪珠」塞到青萍口中,可是他能夠維繫行動能力,全靠「沉淪珠」壓制住蠢蠢欲動的氣血,片刻之間,已經覺得頭暈目眩,周身氣血翻湧,雙足一軟,便一跤跌倒地上。

恍惚之間,那個雪衣女子已經到了兩人身前,俞秀夫雙目已經失去了焦距,茫然抬起頭望向那女子,只是除了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就什麼也看不清楚了,耳邊傳來那女子略帶笑意的聲音道:「你自己逃命也就罷了,竟敢帶走劍絕,若是讓尹青萍從我手上逃脫,我明月還算什麼三大殺手之一,罷了,今次我反正已經不準備殺人滅口了,你把她交給我,我就饒你不死。」

俞秀夫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將青萍的身軀死死抱住,嘶聲道:「你休想,我死也不放。」

那女子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道:「你別痴心妄想了,別說尹青萍已經註定落在我的手裏,就是她安然無恙,莫非你還能抱着她不放么?若給魔帝撞見,只怕你俞家縱有潑天富貴,也逃不過一死。」

俞秀夫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不管,她是我的,誰也不能將她帶走,就是魔帝也不行,你是明月,你是殺手,你要帶走她一定是要殺她,我不能讓你將她帶走,就是我死,你也別想帶走她。」

明月的聲線漸漸尖銳起來,冷然道:「原來還是個痴情種子,怪不得有這樣的勇氣,不過她中了我的『七日蝕骨散』,此毒劇烈無比,所謂的鶴頂紅、孔雀膽、牽機散和它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就是有解藥,也要養上幾個月才能恢復如初,你這顆沉淪珠最多只能壓制毒性,根本不能救活她,如果我這麼就走了,你的心上人就會變成一具紅粉骷髏,不過這樣也好,你們也算是生不同裘死同墳了,我走了,你就看着她慢慢咽氣吧。」

俞秀夫整個人都呆住了,忍不住低頭去看青萍,好不容易看清楚了青萍緊皺的雙眉,和臉上越來越濃重的黑氣,沉淪珠果然沒有多少效用,一顆心彷彿跌入了無底深淵,怔怔看着夢縈魂牽的花容,只覺五內俱焚,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時候耳邊再度傳來那女子的聲音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走了。」

俞秀夫一聲凄厲的長嘯,用模糊的雙目看向那雪衣女子,慘然道:「不,你別走,我,我把她交給你。」

雪衣女子鬆了口氣,雖然她可以制住俞秀夫,劫走青萍,可是此刻的俞秀夫神色凄厲猶如惡鬼一般,明顯已經將近崩潰,如果這個時候強行逼迫,他甚至可能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例如殺了懷中的女子,不讓自己帶走,這都是她曾經見過的場景,見目的已經達到,她柔聲勸誘道:「你放心,只要她和我乖乖合作,我就不會殺她,說不定只要過幾天,我就能放她回來呢。」

並不相信雪衣女子的話語,一個殺手若非想要殺人,怎會緊追不捨,但是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顫抖著右手從懷裏掏出一個黃梨木盒,打開木盒,珠光寶氣瞬間將兩人身影淹沒,俞秀夫艱難地道:「這件珍珠衫,原本是我想送給青萍小姐的,可惜沒有機會拿出來,不管有人用多少銀兩雇你殺她,這件珍珠衫足夠抵償了,求你不要帶走她,留下解藥,這件珍珠衫就是你的。」

雪衣女子眸子一亮,不管是何等身份的女子,在這樣一件堪稱絕世珍寶的珍珠衫之前,都不可能毫不動容,若非她所求更為重要,只怕已經要放棄青萍了,可是此刻這女子只是幽幽一嘆道:「我可以不傷害她,但是必須帶走她,解藥我沒有帶在身上,此刻就算是魔帝在這裏,也不能阻止我帶走她,除非你們忍心見她香消玉殞。」

俞秀夫木然鬆開雙手,模糊的雙眼看見那雪衣女子將青萍抱走,嘶聲道:「青萍,青萍!」隨着他的喊聲,兩行血淚已經滾滾而落,他隱隱感覺到,這可能是一生中最接近心愛女子的時刻,可是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人帶走,只覺心碎腸斷,不知不覺中已經泣不成聲,血氣上涌,已經昏迷過去。

明月將青萍抱起,這才放下心來,她知道魔帝和平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回來,而吳澄等人也未必遠去,這才一照面就給了青萍一毒針,就是要篤定沒有人敢和她爭奪青萍,此刻心愿得腸,不覺心花怒放,正欲轉身離去,目光卻忍不住凝注在那一片如霧的珠光上,心中千迴百轉,終於拾起了那件珍珠衫,心道,我反正不想殺尹青萍,拿他這件珍珠衫也算給他一個承諾,說不定他還能安心一些呢,想到此處不由嫣然一笑,轉身沒入荒林之中,不多時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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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閻朝隱《明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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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之神龍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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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碎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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