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問

她被困住了……

在一大片凝膠狀的物質里，她被困住了……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她張嘴想要叫喊，但那些凝膠立刻填滿了她的嘴中的空隙，令聲音消失在了這些難以躲開的介質中。

她正在被這些東西吞沒，它們充滿惡意，越來越緊地包裹着她，她試圖抬起手臂想抹開眼前的灰暗，但卻動彈不得，恐懼從她的心底像是顆抽芽的枝條慢慢生長著。

有人在前方……是嗎？她似乎隱約看見了前面有亮光，是誰？她大聲叫着，忘記了她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一張微笑熟悉的臉出現在前方的不遠處，悲傷的情緒瞬間趕跑了所有的恐懼，她用異乎尋常的力量掙脫了那些困住她的東西，將手伸向了前方。

「曼兒……」

………………

「吉兒？」伊安的手輕輕撫摸著吉兒的面頰，她一直不停的動彈，低語，他知道，可怕的夢魘困住了她，他要幫她一把，把她拉出來。

「吉兒！」他大聲叫着她的名字，他看她像著魔了般搖著頭，淚水從她緊閉的雙眼中悄然滑落。

「張開眼睛，吉兒！我命令你！把眼睛張開！」

他的話也許起了作用，吉兒突然間坐了起來，雙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袖，大聲叫道。

「她沒死，她沒死。你們不能這麼做，她沒死！」

「噓……噓……」伊安堅定地扶着她的臉，用雙手的力量強迫她安靜下來，他掌心的溫度傳達着可靠的訊息。吉兒看着他，聲音顫抖地再次喊叫道，「曼兒沒有死，我感覺的到，是這樣嗎？她在哪兒？她在哪兒？」

「醫生正在進行搶救。她會沒事的，你必須安靜下來，我才能帶你過去。聽見了么！」

伊安的聲音里並沒有憐憫，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個嚴厲的老師在教訓壞學生，充滿了威嚴。吉兒看着他的眼睛，吞咽著，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是的。」她對着他點頭，「是的。」

床尾站着馬特和芙羅，她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沒有做任何的停留。

「帶我去見她好嗎？」她向伊安乞求道，他瞧着她，直到她不再劇烈的喘氣，眼睛裏的瘋狂漸漸消失時，才掀開被子，把她的雙腳放下來，幫着她穿上鞋，離開了病房。

芙羅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兩步，隨即，她意識到馬特並沒有跟上來。

「你看見了嗎？」

她看着他，聽見他六神無主地說着。

「你看見了她對他說話的樣子，看他的神情了嗎？」

她沒有接話，平靜地等着他說下去。

「她全身心地相信他，依靠着他了。」

這是句痛苦的告白，芙羅憂傷地笑了起來。

「是的，的確如此。」她對他說，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那原本是屬於你的，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她的中樞神經受到了損傷，現在處於一種深度昏迷的狀態。我們無法判斷她什麼時候能醒來，但是好消息是她的一切生命體征已經穩定下來了。」

吉兒看着那個醫生用一種呆板而沒有情緒的語言平靜地述說出了這句話，他帶着濃重的南方口音，但是在她聽起來，這一切猶如天籟般動人。她走過去，和媽媽抱在了一起，她可以感到媽媽的身體不住的顫抖。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她聽見媽媽低聲喃喃道。

「是的，感謝上帝。」

她同樣充滿了感激。

皮特走來，用寬厚的肩膀擁住了她們兩。吉兒把頭靠在了父親的懷裏，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一個穿着難看便裝西服的男人走向了他們。

「林吉兒小姐，很抱歉這個時候打擾你，我是格里格警探，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有些話想問你。」

她知道他要問什麼，但是她不想跟着他去，不想和他說話，不想去回憶那些鏡頭。

「不……」她慌亂地搖著頭，「不要現在。」她看向伊安，用眼神向他求救，而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上來拉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陪着她，這樣可以嗎？」

那個警察善解人意地點頭同意了。他們一起走到了不遠處的休息區，伊安和吉兒一起坐在了雙人沙發上，他一直沒有鬆開她的手，那個格里格警探坐在了他們對面的一張椅子上。

「傷者是你的妹妹是嗎？」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吉兒只能機械地點了點頭。

「是的。」她回答。

「當時是怎麼個情況呢？林小姐。」

她厭惡地咬着嘴唇，皺着眉頭看了一眼伊安，她不想說，她一點也不想說！但是他的目光又一次變得嚴厲了。

「你不希望曼兒再次受到傷害是嗎？那就幫着警察把那個王八蛋找出來，你一定要這麼做！你得保護她！」他不想這樣對她，他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麼殘酷，但是他必須這樣做，吉兒現在無法思考，而他必須幫着她找到一條路，一條走出去的路。

「是的。」

她就像是一隻牽線木偶，伊安就是握著那根控制線的主人，她回頭面對警探，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說了起來。

「曼兒在我的畫廊拍攝一些宣傳照，而我去那裏等個人。我沒有在大堂看見她，後來聽說她去儲藏室拿香檳了，就和馬特一起去了儲藏室，當我到那裏的時候，她已經倒下了。」

吉兒頓了頓。

血……黑色的，在曼兒的臉下蔓延開，黑色的！

她甩了甩頭，在哭出來之前，努力把話說完。

「我看見她的太陽穴上有個傷口，還有很多血，就是這樣。」

「你在周圍看見什麼鈍器了嗎？」

「沒有！」

「你確定！」

「我不知道。」她煩躁地說，「我沒有去注意，我只注意到了我的妹妹！」

「儲藏室沒有鎖嗎？」

「有鎖，但是我把鑰匙交給曼兒了。」

「還有別人有那裏的鑰匙嗎？」

「保安經理和我的助手那裏還有。」

「你知道還有誰去過那裏嗎？」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讓我看上去像個傻瓜，吉兒憤怒地想。

「儲藏室里都是些什麼呢？有值錢的東西嗎？」

「都是些雜物，還有一些畫，但是那些畫對盜賊來說一文不值。」

「你妹妹有什麼仇人嗎？我是指彼此交惡的人。」

「不，我想沒有。」吉兒不假思索地說，我不能再回答什麼了，她心想。她的腦子亂鬨哄的，就像要爆炸了一般的疼。

「可以改天再問她問題嗎？」就在這時，伊安突然對着格里格警探問道，「她的情緒很不好，也許改天等她平靜一些了，她能給你們提供更多的幫助，但今天我想她實在是筋疲力盡了。」

是的，我累了。吉兒抬起頭，充滿感情地看着伊安。

「帶我回家。伊安。」她對他說道。

「是的，我們回家。」

他的回答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