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吞山童子

49吞山童子

紅燭鎮遷移離去后,原本這處還算繁華的地域變得空蕩蕩了起來,僅剩下一座破敗土地廟。

大戰止兮,剛剛彌散在天地間的各種氣運勢運由於沒有牽引之源的存在,也是緩慢消潰,融入山河理地。那國師雖然眼饞這些氣運勢運,不過由於這裡的氣運勢運太過於斑駁複雜,想要採擷免不了一番抽絲剝繭,條條理清,說不定最終還會落個得不償失的凄慘局面。

而且這位國師久居廟堂,又出身道家名門,一身正統龍氣和道家香火早已打磨的圓潤自然,他自然不想被這些駁雜不堪的氣運搞得一身烏煙瘴氣。氣運這種飄渺的東西,難料難琢,切記不可一味的求多,否者很容易就會引起自身氣運紊亂,大道自毀。

氣運極少有兼容並蓄一說,哪怕是張帖兒這個百年難遇的將種也只是吞噬氣運,將別脈氣運同化成自身武運,想要收攏多種氣運於一身,其實很難。

不過道家有一道養氣術,可以水滴石穿般的打磨自身氣運,經年累月成效也頗為可觀,不過比起張帖兒或是些被氣運垂顧之人就要遜色太多。但饒是如此,這道術法也是被皇室那邊奉若至寶,畢竟一國山河講究的便是大勢所趨,終究是繞不開氣運的。

在帝都之內有一句詩廣為流傳,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這句詩形象的寫出了現今皇室對於龍氣的收攏和管制,這自然要得益於道家那道精深的養氣術。

除了龍脈氣運管制森嚴外,對於別脈氣運皇室幾乎是放任自然的態度,任其流竄在市井遺泉,有緣者得之,除非出現某些不可控的局面,皇室才會插足其中。

這其中牽扯到帝王權術,若是將所有氣運都牢牢攥在手中,一國之內再無氣運流轉,毫無疑問會出現人才凋敝的局面,世間再無可用之材。可若是任由他人收集氣運不但會破壞天地間的氣運流轉格局,還可能會有梟雄應運而生,威脅到王朝的國祚綿延大計。

因此皇室在一國氣運不出現太大紊亂的情況下,極少會以通天手筆來左右氣運的流轉。

張帖兒為什麼會被公認一國氣運第一人,並不是因為他能夠吞噬氣運這麼簡單,關鍵是皇室對於他的放任不管,任其收攏氣運。其實像張帖兒這種天之驕子,以前並不是沒有出現過,而是一經出現便被皇室豢養的觀氣士扼殺在襁褓之中,不過現在卻是不同了,前些年那些擅長養氣望氣的術士發現龍脈氣運軌跡有消潰之相,幾經推測,最終敲定張帖兒有扶龍之相,有可能是重振龍脈氣運的關鍵,因此他才能得以存活到現在。

天地造奇物,也只能應時而生。以往如張帖兒這般之人,氣運極好卻生不逢時,因此只能夭折於襁褓。

那國師揮了揮袖袍,道韻盎然而出,將這方天地內的氣運打散,說到底這方氣運還是會在國界疆土內流轉,因此也就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的。

處理掉殘存的駁雜氣運后,國師這才再抬袖袍,將身旁那具紅白屍體收攏入袖筒,這具屍體的戰鬥力雖然比據比之屍差了許多,可放在王朝所掌控的眾多屍傀中也是一等一的強悍存在,畢竟它的前身可是那個雷法冠絕天下的老掌柜柳二郎。

天地間又有幾尊屍傀能跟據比之屍相提並論呢?

最後那國師將目光放向半空中,在不遠處有一面鼓安靜的懸浮,那根鼓槌被老掌柜擺放在鼓耳之上。當它斂去所有光華后就像是一個平凡的古老物件,鼓面上傷痕纍纍,破落老舊,若是放在外世,興許都不會有人多看它一眼,誰能想到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老鼓曾經敲定過一國廣袤的山河界域,就算說給人聽,也未必會有人相信。

那國師哀嘆一聲,是有些可惜了,這面鼓雖然往日里神威無限,可伴隨著老掌柜的死去,它的所有榮耀都跌落在了塵埃,如今這面鼓已經敲定不了萬里山河界了,它現在最多能算是一件品相不好品佚還不錯的法寶,隨著老掌柜的死去,他那一脈雷法的斷絕,這面鼓也就沒有了往日的威力。

而後那國師轉頭對老觀主說道:「觀主大人,這面鼓就由您老來收留吧,放在帝都估計也沒有什麼人能夠拿得起端的住用的穩。雖說您老沒出什麼力,不過像您這種高高在天的存在,有時候出面比出力更有力吶,這面鼓就當是皇室給摩雷觀的酬謝。」

國師這番話說得千迴百轉,那老觀主自然聽得出來話頭裡的綿里藏針。

既然大局已定,且紅燭鎮已經遷移而去,從此摩雷觀便是卸下一身重擔,這不喜拘束的老觀主終於可以隨心泛海雲遊,因此這不咸不淡的話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大好心情,笑著說道:「多謝國師大人美意,來年開春老朽會多往帝都降下幾兩甘露雨以示饋謝。春雨作刀裁新葉,十二樓城柳絮飛,自是一片大好-色。」

這老觀主難得說了幾句官場上的人話,都說抬手不打笑臉人,這國師也就沒有再揶揄諷刺,打了個道家稽手,對老觀主告辭一聲后,便祭出一艘聲勢浩大的符舟,攜帶眾人駕馭遠去。

老觀主看著那艘氣派符舟遠去天外,嘖嘖稱讚,果然還是天子腳邊油水足啊,估計天子的一盆洗腳水都他娘的跟金液差不多。

然後老觀主沖著快要消失在眼帘的符舟高喊道:「老弟,閑暇時記得多來摩雷觀做客,老道我拿出最醇的美酒招待老弟。」

他自顧自悠悠然高歌道:「八百里臨水河,取之以做酒,飲之不窮乎。拎壺提角觴,相伴登樓台。忽抬頭,試聽雷池高台中,有那雷霆傾瀉作曲歌,萬弧電光更似妖嬈女。興來時,摘雷光以佐酒,邀電女以吟詩。興去后,大醉當以雷台為枕,命雨師托缽作榻,風伯執扇鼓風,雷神提錘敲肩,睡破長天,豈不快哉?」

這老觀主也是個腹有筆墨飽讀詩書的主兒,心情愉悅之時便會隨口杜撰幾句,他在世間留下的墨寶,不算少。

高歌一曲后,老觀主有些自得,看向溫裕,撫著長須稱讚道:「真乃神人詩篇也,為師給你一個名垂千古的大好機會,為這首歌賦提個名?」

溫裕自然是聽得見這首歌賦,雖然他沒讀過多少書,對於詩詞歌賦、宮商徵羽、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不過他卻是覺得這首歌賦還挺好,有酒有歌有女子,還有雨師風伯雷神啥的。

溫裕撓了撓頭,起名字確實是有些難為他了,他在那絞盡腦汁兒的想,老觀主也不著急,靜靜的等待。

這時李燈從破敗土地廟中走了出來,少年郎魂不守舍,原本還算清秀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一股子腐朽般的氣息從他身上向外彌散。

李燈出了破廟后,便站在溫裕身後,不言不語,以往他看那些蕩氣迴腸的俠義書籍時,按理說像他這種初出茅廬的後生晚輩見到前輩高人要卑謙有禮還要再真摯的拍一番前輩的馬屁才像話。

老觀主見到李燈走來,笑著說道:「你就是售燈鋪子的小夥計李燈?」

李燈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點頭應是。

老觀主沒有再多問什麼,簡單說道:「紅燭鎮子已經遷移至別處,將來還是有機會能夠重見天日的。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自暴自棄。」

老觀主沒有提起老掌柜的事。

李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老掌柜有沒有活下來?」

老觀主面色無改,說道:「生死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我只能告訴你他最終得償所願。」

李燈的精氣神一下子崩塌了,嗚咽說道:「那就是死了。」

許久后老觀主拍了拍李燈的頭,低頭垂在李燈耳邊輕聲說道:「不,他還在的。」

……

一座橫跨百里之地的山脈不翼而飛,這要是放在外世定會捲起軒然大波,引得無數強者前來一探究竟,畢竟山脈飛升可不是什麼小事,在太平年間,絕對能算一樁壯舉。

可若是擱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偏遠地帶,那就另當別論了,一座山脈的突兀消失,除了山勢氣運會有所變遷外,牽引的些許勢變也不會波及不到外界,一切大概會照常運行,畢竟天地之力何其偉岸,具有撥亂反正造化之能,讓一切重回正軌。

七星山脈舊址,外圍是一片蒼勁茂盛的松柏林,松柏林佔地並不是很大,約莫有幾百畝左右。在這方地域的禁制被破除后,這片終年被密雲毒瘴籠罩的地域幾百年後第一次有光線在林間中游梭,風流刮過松柏林,聲響簌簌,同時伴以宛如游鱗般的刺眼光芒在林間次第浮現。

松柏林間並無荒蕪橫生的野草,這處林子由於終年不見陽光,因此除了松樹和柏樹外,再無任何植被生長。

不過樹林間卻是生長著一種鼠臉長尾的小東西,此物名為松鼠。棕毛長尾,性好動且畏生,喜寒避陽,以松果為食,最愛在松林間躍梭。

這處松柏林的來源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玄機,翻閱一些書籍便能找到其出處。

據書籍上記載,松柏二樹,根鬚生發,可探入九幽之地,形似掘鬼之手,以惡鬼為食,是有名的鎮煞樹。

一些尋常人家會在墳冢旁種植松柏樹作為鎮墓大將軍來看守陵墓,且因為松柏春不榮華冬不枯,樹蔭旺盛若婷婷華蓋,樹大影深,可庇佑後世子孫。

顯然這片松柏林是道家早年栽種在這裡,用以鎮守紅燭鎮那處死人之國。

今日有一位背掛破布袋子的老人出現在七星山脈舊址,他著一身粗布麻衣的儒士衫,身形略顯消瘦,當他在松柏林間穿梭時,其身後竟是一大片傾倒的松柏木,如綠波過境。

定睛一看,那老人好似屠戮軍隊一般,雙手輕輕攤開,手中各有一沓紙張,此時紙張在老人手中如飛刀一般飄掠而出,在樹林間井然有序的飛舞,將這片松柏林割斷。

這個常年蹲守在街角的說書老人在那場大戰中僅僅只是露了一面,為古國亡靈唱魂引路后就又消失不見,直到所有人都離開這處地域后,他才又再次現身而出。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個老書生已經跟隨鎮子遷移而去,即便是那摩雷觀觀主都感知不到他的存在,那國師更是連絲毫的信息都查探不到。可是今日他卻毫無徵兆的現身此處,多少會讓人有些意外。

老人行走在松柏林間,不多時幾百畝的松柏林盡數倒地,而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面色不波,又是操控著數百片紙張將所有松柏木一一切割成齏粉。

做完這些,老人才抖了抖背後的破布袋子,那口布袋飄忽而出,如吞噬之口一般,將所有的樹木齏粉一吞而盡。

這些松柏木自然大有用處,不然這老人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去收攏它們。

而後他又將袋子背在肩頭,這口承載了數萬株松柏木碎屑的口袋依舊是輕飄飄的,彷彿這口看似由破布拼湊而成的袋子能吞滅一方山河一般。

老人向著山脈遺址行去,關於紅燭鎮的善後,他還要忙活一陣,再過不久外界那邊估計就要派人坐鎮其中,希望從中抽絲剝繭找到紅燭鎮的遷移之地。

這些在這位老人眼中看來不過是無用之舉,就算將此地掘地三尺也沒人能夠找尋到關於鎮子的蛛絲馬跡,這點信心老人還是有的。

唯一的紕漏是那張帖兒,因為他深入過亂墳冢腹地,而他又天生親近古戰場遺址,若是有擅長追根溯源、撥亂反正的高人從旁協助,指不定就能大致摸索出鎮子的移動軌跡,不過這些也不必過於擔心,待得鎮子落定穩固后,以黃祿的手段神通,攪亂那絲錯綜複雜的軌跡並不難。

落日熔金,像是燙化的金液被人隨手塗抹在天際,緋紅的霞色像是一張掛在天際之上的濃墨重彩畫卷,而這壁瑰麗絢爛的長空就像一堵能工巧匠精心繪製的影壁一般橫亘在上。

老人站在宛如峽谷一般的紅燭鎮舊址,放眼望去,由衷感慨,孫希山的手段真不賴,不但將整座七星山脈移空,就連地脈也給連根拔起,一併帶了出去,不用過多久,在這些駁雜氣運徹底流失后,這裡將會變成寸草不生、生靈不行的荒丘。

老人有些失神,前不久這裡還存在一座遊魂滿竄的鎮子,現在再入眼卻是滿目荒涼,世事如白雲蒼衣,可憶不可追。

然後他也不再感懷,從布袋子中摸出一枚金身碎片,他摩挲這枚金身碎片片刻光陰,便將碎片捏碎成金粉,念念有詞道:「請靈。」

金粉宛如蚍蜉一般竄入地底,一線金光在地底游梭千丈萬丈后驀然消失。

老人便氣定神閑的站在原地,好似在等客一般。

約莫半炷香過後,有一個全身散發著稀薄金光的小東西宛如蟄蟲一般鑽出土層。

這小東西呈人形模樣,孩童拳頭般大小,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活脫脫一個小童子的俏皮樣子。

老人見到這小童,蒼老的面頰浮出一抹和藹笑意。可別小看這小東西,它可是能氣吞山河的存在。

真要算起來,它應該也能被納入神祗一脈的範疇。

老人蹲下身,將手掌放在地上,那小東西跳入老人手中后便呼呼大睡了起來。

這小東西的來歷大致可以追溯到古國破滅前夕,孫希山崩碎金身打碎那座他坐鎮的山嶽之時。

在孫希山打碎那座坐鎮之山前,他便將整座山嶽的靈韻收攏,最終凝練成這個小生靈。

前段時間老掌柜又授意孫希山去採擷那張藏匿在鎮子之中的王座上的遺影以及流溢在王座凹槽之內的一絲血脈與這小東西熔鑄,因此就連這說書老人都不知道該把它化為何種範疇。

毫無疑問,這小東西與李燈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羈絆。

老人掌托著小童子,忍不住好奇了起來,然後他輕輕翻開小童子的小腿兒,頓時忍不住老臉一紅!

還好它睡著了。

有些心虛的老人便輕輕將它裝入袖兜內,身形漸漸消潰成萬千字眼,飄散在天地間。

論起藏匿的本事,在古國還是人才濟濟的時候,他便是獨佔鰲頭的存在。

世間書籍浩如煙海,書籍流傳甚廣,文字又茫茫多,何處不能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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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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