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思春
黎玉枝心情複雜地看着她，敬慕之情油然則升：「秋水或許真是仙界瑤女受罰貶入凡間，來承受這千般百種磨難。唉，為了秋雨，我真希望可以為夢家分憂，可恨……可恨我無能為力，不管我的哀求是否自私，是否狹隘，總是為夢家好，只要秋雨安然無恙，夢家就有希望，而我只是在做一個女人的本份，一件必須去做的事情，希望秋雨能夠理解這份愛，這份濃烈的摯愛……」
夢秋水輕輕摟住她，柔聲道：「玉枝放心，你什麼都不用去想，我會信守誓諾的。嗯，這件裘皮大衣非常精美，非常珍貴，那我就收下了。」
聽她收下，黎玉枝心中安定，手掌在圓滾肚皮上輕撫，忽地眉頭輕蹙，脆聲道：「哎喲，小傢伙在裏面不老實呢，剛剛踢了我一下，秋水姐你來摸摸。」
「是嗎？」夢秋水微笑着半蹲身子，側耳貼了上去，細細聆聽，興奮道：「聽到了，聽到了，他在動，他在動耶，真是頑皮，肯定是個男孩子，像他爹一樣。」
黎玉枝一臉幸福，憧憬道：「若是男孩，將來像他爹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夢秋水款款起身，柔聲道：「來，我扶你到花園走走，一邊呼吸新鮮空氣，一邊說說話兒。」
「嗯」黎玉枝點點頭，撇著八字腳，一搖一晃走起來，偏頭想了想，忍不住問道：「秋水姐，若是孩子生下來，我和秋雨還要呆在這荒無人煙的幽谷，過與世隔絕的清貧生活嗎？」
八年前，夢秋水一行離開清風城時做了長遠打算，帶上許多穀物種子，瓜果蔬菜雖不算豐富，卻也不單一，能夠做到四時輪換；衣着方面，種麻織布，打獵剝皮硝制，勉強維持體面生活。若以世俗審美的眼光來看，僅僅食能裹腹，衣能蔽體，遠遠夠不上舒適安逸，美夢可以成真。
夢秋水一陣沉默，堅定道：「外面世界繁花似錦，多彩多姿，決不能讓肚子裏的孩子成長在一個封閉環境，不能讓他坐井觀天，幽閉自大。嗯，我們要給他請大陸最好的名師，讓他學百家之長，讓他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我們要做的，只是給他創造一個最好的環境。」
黎玉枝愣了愣神，嘆服道：「我沒有秋水姐想得那麼長遠周全，我只是不願意孩子過這種清苦的日子，他將來要娶妻或是嫁人，總得生活在城鎮里，否則相親機會都沒有，更別談延續夢家香火。」
頓了頓，誠懇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裏合適？」
夢秋水沉吟道：「你現在挺著個大肚子，不適宜長途奔涉，還是等孩子出生吧，你的產期和九年之約臨近，相信秋雨會留下來守護你和孩子的安全。」
黎玉枝信心大增，點點頭，目光堅定，忽地壓低聲音，道：「秋水姐，有一個秘密憋在心裏好久，今天忍不住和你分享，但你必須發誓，一輩子不告訴秋雨！」
夢秋水精神一振，好奇道：「好呀，玉枝居然有個大秘密瞞着我，若不是瞧你挺著大肚子，我定要呵你痒痒，嗯，快點老實向我坦白。」
黎玉枝抿嘴一笑，流轉目光四下察看，做賊心虛般想要確定沒有夢秋雨的身影。看在眼裏，夢秋水笑道：「放心啦，秋雨外出練功去了，還沒有回山谷，而我《往生經》修鍊有成，任何風吹早動都逃不出法眼，你就快說吧。」
聞言，黎玉枝挺直腰身，輕聲道：「為了秋雨的安全，我可是絞盡腦汁，故意在這個時候還上孩子，希望能留住他守護身旁，不去冒險。」接着一臉愧意，期期艾艾道：「秋水姐不會……不會怪我自私自利吧?」
夢秋水一時無語，很快反應過來，寬慰道：「我們女人真苦，玉枝你是一位好妻子，一位好母親，你做得沒錯，沒人能夠責怪。」
「唉！」黎玉枝長嘆一聲，後悔道：「其實也有不對，可是……可是……我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我真不知道……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秋雨會明白過來，他若因此怪罪於我，我不會逃避，只是希望姐姐能夠為我說情兩句。」
夢秋水眼帘低垂，暗忖道：「這種事情可以巧合，玉枝若是不說，我們也只能猜疑，現在她親口對我說了，看來心中無助凄苦，不吐不快。唉，玉枝是個好女人，是我連累了她，她本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必吃這些苦，受這些罪，唉……」
夢秋水心中總有甩不開的愧疚陰影，勉強道：「秋雨不會怪你的，最對不起你們的人是我，我才是罪魁禍首，我才應該怪罪……」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閑聊的興緻，默默地走着，默默排遣心中的苦悶。
……
幾天過去，夢秋水仍舊無法消淡心中那縷憂傷，於是一個人獨自登上峰崖，舉目遠眺，壯麗河山盡入眼裏，十里之外，一條寬河在崇山峻岭中蜿蜒匍匐，波濤洶湧，奔騰不息。
正是傍晚時分，烏金西墜，霞光萬丈，染紅大半邊天，彤彤雲彩奇形怪狀，幻化成各路神仙鬼怪，你方唱罷我登場，在天空上演連台好戲。
夢秋水身着那件裘皮大衣，紫犴獸皮柔軟似綢緞，密密刺繡百花爭艷圖，緊貼身上，盡顯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衣襟、袖口、衣擺那圈皎白茸毛畫龍點睛，更襯那欺霜賽雪的玉肌，天上霞光像中了魔磁，一點一點攏聚而去，渾身上下沐浴在光怪陸離的夢幻色彩。
夢秋水螓首微昂，凝眸泓水般深幽，看雲蒸霞蔚氣象萬千，一時間煩惱不翼而飛，思緒像風箏斷了線，飄呀飛呀，思潮起伏：「彩雲霞光幻起幻滅，就好似人間各種悲歡離合。或許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之際，正是狂風暴雨，災厄降臨之時；或許風華正茂，憧憬無限之際，正是波詭雲譎，飛來橫禍之時。」
「或許心灰意冷，棄世厭俗之際，正是柳暗花明，幸福召喚之時；或許前途未卜，險象環生之際，正是絕處逢生，祥瑞降世之時。」
「或許心中的憂愁只是杞人憂天，九年之約不波不瀾，心想事成；或許我能感動上蒼，祥雲朵朵，一位蓋世的英雄從天而降，救我於水深火熱……」
一時間，夢秋水痴了。
細細數來，今年夢秋水芳齡二十五，加上遭遇波折離奇的家門慘變，心境思想上的成熟遠超同齡女子，可她畢竟還是女人，一位傾城傾國的黃花大閨女，也有美好的幻想，也會有一江春水向東流。
美麗的幻想像所有傳說故事讓人迷醉，夢秋水同樣心醉神迷，腦海美好畫面像天上燦爛的霞雲，目不暇接，整個人騰雲駕霧一般，飄飄然不知天上人間：「人世間真有蓋世英雄嗎？團圓節那天，我在河邊放燭燈，許下的願望會實現嗎？他會和我邂逅相遇嗎？他長得什麼樣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還是玉樹臨風，超凡脫俗？」
「他……他會對我一見鍾情嗎？他會為了我不顧一切，甚至願意用生命來保護我……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嗎？萬丈紅塵，我真能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到真命天子，戰勝一切妖魔鬼怪，從此比翼雙飛，做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十年磨難，讓她根本無暇考慮個人幸福，這一刻，大戰將至的前夕，夢秋水沐浴在萬丈霞光之中，放飛心靈，一個偉岸模糊的身影裊裊浮現，對異性和幸福美滿的嚮往不可遏止，一時間春情涌動，似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