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喂招
《藥王心經》詳細記載百草的藥性和功用，以及各種治病良方和針灸之法，除此而外，還附載強身健體的武學精要，比如《養生吐納法》、《纏龍鞭法》、《百戲拳法》等等。這些武學皆與醫者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醫者上山採藥，難免飛渡萬丈絕壁，《纏龍鞭法》卷松纏石，助其如履平地；《百戲拳法》則是觀察飛禽走獸們獨特姿態而創作的武學，練之調理氣息，延年益壽。
夢秋雨星眸倏亮，右手一抖，清喝一聲：「青龍捲松！」霎時，手中墨綠長鞭彷彿活了過來，化作矯天飛龍，盤旋而擊。
「好！秋雨近日來的苦練沒有白廢！」夢秋水檀口輕啟，贊了一聲，「且看我『梅花三弄』！」接著裙擺蕩漾，長吟道：「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一朵忽先變，百花皆后香。」
霎時間，清淡高雅的氣質籠罩全身，夢秋水眼眸深邃，透出堅強不屈的意志，玉手細劍斜刺，猶如梅枝的嶙峋傲骨。曦光映射下，青石地面斑駁交錯，完成第一弄「疏影橫斜」。
「叮」一聲輕響，細小劍花精準擊在鞭尖，令其攻勢一滯。
倏地，空氣中綻出寒星點點，宛若五瓣孤梅迎著冷咧寒風傲雪綻放，第二弄「寒梅乍放」。霎時，「叮叮咚咚」響起冰棱交擊的清脆聲音，青龍吃痛，潰不成軍。
夢秋雨不甘地大喝一聲：「雲龍繚繞！」心神一定，手中招式隨之一變，長鞭輕盈靈動，好似崖間雲霧凝聚成龍形，縹緲不定。
夢秋水微微一笑，凌厲劍勢倏斂，繹出一片虛影，裊娜飄逸，正是第三弄「暗香浮動。」
彷彿一陣強風拂過，雲龍立時形消神散。夢秋雨怪叫一聲：「哎呀，哪裡飄來的香風，我的雲龍曛然欲醉！好，且看我『矯龍追日』！」說著長嘯一聲，鞭影消散，化作一道疾電射向夢秋水。
夢秋水嫣然一笑，淺淺吟唱：「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霎時，眼波盈盈，春意蕩漾，懾人心神；玉靨嬌艷，欲嗔還羞，盪人魂魄；渾身綻放莫明的容光，好似一片霞雲籠罩，令人看不真切，浮想連翩。風姿曼妙，裊裊婀娜，恍惚間，一位眉黛微蹙的仙子從燦爛春光中娉婷走出，不禁生出憐惜之意，一舉一動為之神魂顛倒。
夢秋水輕歌曼舞，衣帶髮絲猶如翩然粉蝶繞身飛舞，手中細劍輕顫，春風般呢喃，撥動心弦共鳴，幻作眉目傳情的寂莫仙子，隨著一陣香風撲跌而去。
立時，夢秋雨心中一盪，魂色予授，直至風箭刺面，這才招回遠處飄蕩的三魂六魄，怪叫連連：「啊，姐耍賴，說好不用『紅杏出牆』這招對付我的，怎能出爾反爾！」
夢秋水吃吃一笑，花枝亂顫，接著明眸一眨，眉宇春情立消，低吟一聲：「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行雲流水般使出三月花神招式「人面桃花」，下一刻，渾身雅艷內斂，都麗雋秀。
「嗤嗤嗤嗤！」劍氣破空，銀光乍起，綻出一朵二朵、百朵千朵嬌艷的桃花，最後繁花似錦，令人眼花繚亂。
夢秋雨收起嬉笑之色，打起十二分精神對付，小手一揮，長鞭盪起一圈又一圈，環環相扣，大喊一聲以壯聲勢：「龍捲殘雲！」
「叮叮噹噹！」一陣銀鈴般脆響，若雨打芭蕉般密而急促。夢秋雨手忙腳亂，左支右絀，兀自苦苦支撐敗局。
「桃花流水！」夢秋水清叱一聲，神情隨之黯然銷魂，心中無限美好成為情感束縛，一衣帶水，一絲遺憾幻化千縷幽怨，似水流年。
「叮！」夢秋雨虎口一振，再也握不住長鞭，任其脫手高飛而去。
「不打了，不打了！」夢秋雨憤憤然叫道，「姐姐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僅用三招就讓我棄鞭慘敗，可憐我脆弱的自尊心一再被踐踏，蕩然無存矣！」
夢秋水緩緩收式，一臉歉意，柔聲道：「都怪姐不好，一旦進入心無旁騖的狀態，便無法控制劍意。或許是你的攻勢越強，我的反擊越大，難以收勢，所以……」
夢秋雨嘻嘻一笑，打斷道：「姐姐越厲害，弟弟越高興，怎會傷心呢，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嗯，明天起，我要更加努力地練功，爭取迎頭趕上，否則連陪練的資格都沒有。」
黎玉枝安靜站立園隅，睜大眼睛看姐弟倆喂招比劃，一直不敢出聲，生怕打斷倆人興緻徒惹少爺不快，見他神情寂寥，脆聲道：「我陪少爺練練，少爺可以從玉枝身上找回勝利喜悅，重拾自信！」
夢秋雨斜乜一眼，輕蔑道：「你？你的悟性太差，《百花劍經》招式由你使出，七零八落，沒有一絲美韻，天上花神們看到，只怕氣得花容慘淡。」
受到好一陣冷嘲熱諷，黎玉枝也不生氣，小跑著幫他拾回墨綠長鞭，遞過去，言笑晏晏道：「玉枝初學乍練，自知劍法生澀，少爺就當指點，行行好陪我練練！」
夢秋雨接過玉鞭，瞪眼看她好一陣，這時，夢秋水發話了：「秋雨就陪玉枝練練吧。」
夢秋雨眨眨眼，勉為其難道：「好吧，念你一心向上的份上，我就點撥點撥，看你是塊璞玉，還是塊頑石？」
黎玉枝開心一笑，嫣然道：「謝謝少爺，那我們開始吧！」說著後退幾步，左手捏劍訣，右手持劍斜上，擺出優雅造型。
「等等！」夢秋雨氣定神閑，淡淡打斷，慢條斯理把墨玉長鞭纏繞腰間。
黎玉枝稍感迷惑，擔憂道：「少爺難道不使用兵器，準備空手接招嗎？可是……可是刀劍無眼，玉枝怕傷了少爺，不敢出招了耶。」
夢秋水同樣擔心，輕聲道：「秋雨莫要作當兒戲，否則就別對練了。」
夢秋雨狡黠一笑，道：「嘻嘻，用祖傳的墨玉龍鞭對付你一丫頭片子，實在是殺雞焉用牛刀，我隨便拾件兵器和你比試。」
受如此輕視，黎玉枝頓生不滿，玉腳一跺，嗲聲道：「少爺認真點好不好，就像剛才和秋水姐喂招一樣。人家天賦又不差，經秋水姐細心指點，武藝大漲，你別小瞧人了。」
黎玉枝吃住都在夢府，見夢秋水練習《百花劍經》，使出的招式就像花仙子蹁躚舞蹈，羨慕得要死，於是纏著夢夫人，軟磨硬泡，終於讓夫人點頭首肯。不過她年歲稍大，身子不夠柔韌，使出的劍招威力大大遜色。
夢秋雨撇撇嘴道：「難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黎玉枝小嘴微嘟，道：「當然，這些天我和秋水姐形影不離，不懂就問，加之勤學苦練，已然不可小覷了。是吧，秋水姐？」說著偏頭向夢秋水求援。
夢秋水配合點點頭，道：「嗯，玉枝姐進步神速，是習武的好胚子。嗯，玉枝平時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瞧在這點，秋雨就得好好指點一下。」
夢秋雨沒有應答，行至兵器架，隨手拿起玉鋤，掂了掂，道：「就是它了，我就用這把玉鋤和你鬥鬥！」
黎玉枝立時不依，道：「難看死了，少爺揮舞起來，沒一點翩然風度，肯定不夠瀟洒。」
夢秋雨臉色一放，不滿道：「比武又不是跳舞，什麼風度不風度，戰勝對手存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再說了，我家是醫藥世家，武學招式包含了鋤采草藥之法，喂！你到底比不比呀？」
黎玉枝無奈地點點頭，悻悻然道：「好吧，說好少爺點撥玉枝，出招莫要太狠，讓著玉枝點喲。」
夢秋雨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道：「好啦好啦，別嘮叨個沒完！」
黎玉枝氣得七竅生煙，俄而止住輕顫的玉肩，清叱一聲：「瞧我『國色天香』！」一出手就是難度極高，姿態氣質卻極美的招式。接著玉蓮蹁躚，玉臂揮舞，飛袖流雲，手中細劍輕顫，綻出朵朵劍花，重重疊疊，宛若一朵迎風怒放的牡丹花。稍稍缺少雍容華貴的氣韻，但能完整使出，實屬不易。
夢秋雨舉起玉鋤，當頭一鋤，喝道：「當午鋤禾！」那神情，那姿態，拙劣不堪，沒有一絲美感，與黎玉枝的「國色天香」格格不入。
「叮叮噹噹」一陣暴響，玉鋤粗暴地撕開華麗劍幕，硬生生擊在細劍上。
黎玉枝本想借對練之機，一展窈窕淑女玉姿，適時眉目傳情，撩撥夢秋雨少年情懷，一舉多得。沒想他根本不懂風情，一出手便破壞浪漫情調。
「哼！」黎玉枝氣得玉靨微青，恨聲道：「不想和我對練就明說，何必如此羞辱我！」說著說著，滿腔柔情煙消雲散，心底莫明酸楚，眼眶淚花隱現，泫然欲泣，手中細劍用力一擲，低頭奔走出去。
夢秋水瞪了弟弟一眼，怨道：「多大人了，一點良心都沒有。」說著追了出去，口中喊道：「玉枝，玉枝……」
夢秋雨被罵得狗血淋頭，抬手摸著後腦，茫然道：「我怎麼沒有良心了？我最有良心了，姐姐這次肯定罵錯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