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伊始

風雲伊始

時值正午,十月底南方的太陽已經不那麼炙熱。兩萬滄瀾的軍馬莫名的停止了行軍,休憩在雲闋山下這平原。軍陣最前頭一群人騎馬沐浴在陽光里,即使沒有絲毫的熱意,但卻都顯得無比的焦躁。

這一行人看着前方半里隱約的人影已經一個時辰。他們面上各個神色有異,本就不安心守候的一些將領騎着馬來回踱著,眼神卻也不離半里之地的目標,好像那邊有什麼異動就要第一時間殺上去一樣。

「諸位不必如此焦躁。靈澈他一向主張有度。沒有十足的把握和決心是不會與那位少俠獨處的。」看着這些不安的戎裝男子,最先開口的是個女子。聲音從容不失威信。眾將領聽了紛紛點頭稱是,停止了多餘的動作,只留眼光注視那前方。

「靈澈…你此舉真是太過輕率。連我都不免擔心,這些個你一手提拔的將領怎麼坐得住。」雖然口上對將領一副安心的樣子。明穗心裏卻也是有那麼一點焦急。一個時辰過去,他和不明來歷的少年獨處的時間已經有些過於長久,以那個少年之前展示的武學程度來看,如果動起手來。要說靈澈絕對的安全無虞怕是痴人說夢。

不過她終究還是信任這個青梅竹馬的玩伴,他那識人的慧眼,那出眾的膽識氣魄。即使曾經也無數次身落困境,他也總是可以從容以對解決所有問題。

「郡主,他們朝這邊過來了!」明穗還在暗自想着,身邊不遠處的葉炎說了一句。她抬起頭望去,靈澈已經和那少年一同從蒲團上起來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她暗自鬆口氣,「吁」的一聲策馬往走過來的兩人行去。身後一批將領見狀也跟了上去。

兩方相對而行,不一會便走到了一處。靈澈與那少年並肩而行彷彿是一起歸來的好友。明穗看了那少年一眼,那人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毫不避諱的與自己對視。她隨即又把目光看到了靈澈的身上,眼裏有嗔怒的意思。

「殿下這次小酌長談,把我和諸位將軍晾在一邊,可有什麼結果?」明穗的聲音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

靈澈聽了這摸不清語氣的話,沒有答話,反而看了看身邊的君天離。兩人眼神相對默契一笑。好像隱藏了些什麼。

方才一路走過來,靈澈就和君天離說道,這一次談話這麼久,那邊的明穗肯定表面不動聲色,心裏暗自生著氣。這一下碰面果不其然。兩人俱是覺得有趣。不禁笑了出來。

這一笑不要緊,那邊的郡主和諸將都是不免一怔。明穗更是內心一緊。

他竟然這麼開心的笑了…平日雖然和靈澈朝夕相處,這個其實還是少女的郡主卻很少見到靈澈開朗的笑。即使是偶爾見之的笑容,也都是一縱即逝帶着一些勉強的味道。

隨後太子殿下的回話更出離了郡主平日對靈澈的認識。

「我與這位君天離君兄弟,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如今差點和他拜了把子隨他雲遊四海了。不過念著明穗你和眾位將軍在此久候便又回來,只是稍稍耽擱。明穗你可不用掛記。」靈澈的笑容沒有和往日一樣在瞬間消融。反而一直掛在臉上。他原本貴氣逼人英姿勃勃。這一笑更是顯得睥睨乾坤。

明穗不知道他是因何變得如此,不過心裏隱隱有些歡喜,她不由得多看了看一旁默不作聲的少年。

這一刻她並不知道,這兩個並肩的少年,將來互相成為了怎樣的助力。多年後一直有世人談及這一天。兩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於此的有一番奇怪相遇。

而這相遇…竟然成為了開闢了蒼岐之野日後轟轟烈烈舞台的序曲。

浩瀚歷史總是把最輝煌的劇本交給這些少年演繹。只是當時誰也不知道這輝煌一幕就在這些人的身邊,已然徐徐拉開。

在明穗的沉默里,年輕的太子已經翻身騎上了一個士兵拉過來的坐騎。並肩在明穗身邊。目光也和她一樣看着下面站着的君天離。

「君天離聽令!」突然靈澈收斂了笑容,聲音變得嚴肅而威武。下面本一臉輕鬆的君天離也是正色道

「草民在此!」

兩人這一番動作讓所有人驚異,他們還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究竟談了些什麼。歸來之時,竟是兩個人的態度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今日…我滄瀾太子軒轅靈澈任君天離為長河將,封子爵位。予你步軍兩千,輕騎兩千。在此雲闋山下的平原之內候戰不日前來的青川軍。」

「許勝不許敗!」

太子的聲音不大,卻在人中炸開了鍋。失聲驚呼不絕於耳。一旁的明穗也是不由得驚訝的看着靈澈。她眼中疑惑不言自明卻見對方也是偏頭看着自己。太子微微點頭眼神里充滿了自信。明穗沒有多言,更為好奇的看着那個叫君天離的少年。

「太子殿下,此人來歷不明,怎麼能…」葉炎內心無比震驚,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答應了那個少年的要求,不僅借給他四千軍馬,同時還封他為長河將。

在滄瀾軍職而論,雖然長河將在青溪,長河,平湖,靖川,鎮海。五個梯次的軍銜中位列最倒數第二。可自從自己父親不幸戰死後。鎮海將軍這個稱謂已成為過去。自己這些年戰功累累也不過是個靖川將。而這個少年只是和太子殿下說了幾句話就得了個長河將的軍銜。更甚一步還得到了一個子爵的貴族頭銜。這在向來注重貴族門閥的滄瀾帝國里實在是一份不可多得榮譽。

葉炎一時難以接受。不過太子殿下似乎完全未理會自己心中所想。擺手制止了自己的話。

靈澈環視周圍,眼裏寒意逼人。眾人只得閉口不言。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君天離道。

「君天離,你可聽令?」

「承蒙殿下看得起。所令之事天離必定全力以赴。哪怕就是戰死在這雲闕山下。也必定讓青川的人馬從此不再往南一步。」天離手扶心口對着靈澈以禮,言語甚是堅定。

「君將軍可不能輕易言死。若是你死了,有誰還能陪我這無聊之人飲酒長談?」靈澈淡然一笑,又回復了首先並肩與君天離而立的姿態。不過口中的稱謂變成了一句君將軍。

「是啊,郡主殿下的好手藝。若是有幸,誰不願多嘗一嘗呢。」兩人相視一刻,同時放聲笑了起來。一旁莫名被提及的明穗被兩人的笑聲弄的摸不著頭腦。看着兩人眼光嗔怒不已。二人卻是毫不在意,她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再理會二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此刻的靈澈,不自覺的有一股暖意從心裏流淌出來。

雖然軍中對太子的命令甚是不解,但是在靈澈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完成了軍隊的交接和君天離這個新晉將領的進爵儀式。這期間,太子和身邊的明穗低聲的耳語了許久,眾人不知內容,可明顯的發現郡主的表情時而驚訝時而凝重。看向那邊受禮少年的目光也越來越有深意。不免引起諸將和眾多士兵的不解。君天離到一邊換上了滄瀾的軍服,那軍衣藍白相間,猶如長河流淌雲端,肩上有寸長的紅色流蘇徐徐垂下隱隱遮住兩顆水滴狀的藍色寶石。這一身裝扮便是滄瀾軍中五級將領之高位才能擁有的「天水流雲服」。這個原本普通打扮便難隱氣度的少年穿上了這等着裝之後更是英氣逼人,引得人群里一些軍士嘖嘖稱嘆。

此時的兩萬人馬已經分成了兩撥,在君天離的身後赫然有着數千的人馬與靈澈所率的軍隊相對而立。若不是兩軍服色一致,常人見了還以為有戰事要起。

「君將軍,這四千兵馬今日就歸於將軍麾下。如何領兵迎戰想來你也有了把握。方才長談之中靈澈實在是為將軍的謀略和膽色折服。希望臨雲關下不久便能聽到你的佳音。」

「承蒙殿下栽培,能相信天離的拙計。」君天離沉沉道,他看着身後整齊的軍隊。一時間還覺得恍如身在夢中。世人皆知所謂用人不疑之道,可是今日太子靈澈的表現,卻真如執掌乾坤般將一切都控制在掌握之中。

「這次命嚴副將為你的監軍,除了輔助你統領這四千人馬以外。還有一個用處。」靈澈看了看新晉的將領又看了看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君天離軍陣之中的嚴副將,傳遞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留在洛河還有一千守軍。他們會按照當日我的吩咐尋機撤退。這一千人馬也請嚴副將助君將軍收歸麾下。也算是一股助力。「

「不過…這一千人馬若是到了此地,青川的軍隊怕也就不遠了。二位一個是久戰之人一個是謀略在胸。我滄瀾立威就在此一戰!」

靈澈的話讓很多人面有疑色,這以五千對數十萬的兵力對比,太子殿下的信心彷彿是堅如磐石。言語之中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將軍大加讚賞。莫非這個少年真有通天的本領能在戰場上這等懸殊的實力差別的交鋒中倒轉乾坤?

被派為監軍的嚴副將更是眉頭緊鎖嘴唇翕動像是要說些什麼,終究沒有開口。只是對着委命自己的太子殿下點了點頭。

「天離必定不負眾望。」那少年將領不顧身邊人的目光行禮道。靈澈安然受禮,隨後道:

「在此徘徊已久。我等便不再逗留,君將軍留此整軍待敵。若是來日大捷。靈澈必定在臨雲關下擺酒設宴為將軍慶功。」

「只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忘了你我的約定。」君天離淡淡一笑,上馬後又是行了一禮。對面的太子微微點頭。策馬前驅往南方行去。前面君天離的軍陣從兩邊散開,位滄瀾太子讓開了道路。

兩人交錯的瞬間,靈澈忽然拉了一下韁繩,駿馬停蹄,他看着身側的少年將軍,輕聲道:

「我滄瀾已無善用險兵之人,若你此戰能勝。來日聯手,或許能勝整個天下。」

君天離聞言一震,不料自己能得到這位太子如此高的評價。他輕輕搖頭,洒然笑道:

「天離志不在此…勝了天下又有何用。只望殿下能記得你我的約定,待戰勝之後,希望能聽到殿下帶來的佳音。」

靈澈聽了這句話怔了一怔,沉默良久,隨後他縱馬疾馳,與君天離交錯而過。少年回頭…聽到身後傳來太子爽朗的笑聲:

「是啊,有何用…即使勝了天下又有何用?」

君天離看着那個人中之龍,靈澈的背影在陽光中度了一層金色。光亮之下彷彿有些什麼東西反而是無法看穿的。那笑聲漸止。傳來一陣唱腔。

「光陰不留王侯事,指間乾坤亦枉然。何日識盡天涯路,一壺濁酒一曲歡。」

「一壺濁酒一曲歡么?」君天離策馬回身,默默念了幾句。不明情緒的一笑。「吁」的一聲策馬朝着另一個方向奔去。

兩支軍隊在雲闕山下緩緩分開,朝着不同方向行軍而去。

此時…兩個少年誰也不知道,一場後世史書雜談津津樂道的風雲際會已經在他們面前鋪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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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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