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難分

家國難分

阮水江口。

當輕裝簡行十餘人快馬趕至江口營寨之時,此處駐紮的軍隊早就嚴陣以待。封天水師提督白展未曾料到上將軍會聞訊親自趕來,只待士兵通報之時方才急忙出迎。

當白展看到蕭原身邊三個籠罩在黑色風衣中的身形之時雖然有些疑惑,可是既然能隨着蕭原而來,這幾個人的身份恐怕也不應由他去過多揣測。

那三人靜立在蕭原身邊,唯獨能看出和上將軍並肩的一人身份非同尋常。只因那份淡然的氣質非大富大貴不能自持。

雖然按例提督一職總攬水軍,在階位上僅次于帥位的蕭原。換做平日裏就算正式議事兩人也當互敬一番,可上將軍和水師提督只是相互寒暄兩句便直入正題。白展態度畢恭畢敬,落在士兵們眼中,無疑更讓人相信了眼前將軍即將登基為封天皇帝的傳言。

「已經確定是滄瀾艦隊嗎?」蕭原的第一個問題如是,除了他身後的將軍陳震,沒人會知道這句問話其實是為他身邊的黑衣人問的。

「確定。」白提督點頭道,他此時心中尚還有幾分羞愧和不安並沒有注意到蕭原臉上微微觸動的表情。

「如此龐大的艦隊忽然而至,白展有失察之罪,還請上將軍責罰。」

「此事也不在我預料之中,非白提督一人之責。」蕭原擺手道,他眺望正忙碌備守的水師官兵心中不知想些什麼。

「走吧,既是盟軍,本將軍當親自迎接才行。」片刻,蕭原方才向前攤手。白展見他並不怪罪便有些喜悅地帶着幾個水師將領引導開路,眾人跟着穿越水師營寨,在岸邊登上舢板,又登上了封天水師旗艦。

「說起來滄瀾人有些奇怪…他們只肯派使臣交流卻不肯登岸。說是只能等上將軍的命令才可進行下一步行動。作為盟軍,他們倒是顯得有些奇怪和傲慢。」白展將眾人領上艦艏有些抱怨道。戰爭打了如此之久,他倒是第一次和滄瀾人有實質的接觸。一想到自己堂堂水師統帥卻被人忽略他便有些不滿。

只是他並非庸才,自然看得出滄瀾軍能用商船湊出這樣一支龐大的艦隊定然又是謀劃出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可究竟是什麼安排?卻讓他又添了幾分好奇。

「上將軍稍等片刻,白展這便傳人去江中水師請盟軍使臣過來。」

「不必了。」蕭原在艦艏盯着江中浩蕩船隊,制止了提督的行動。

「也不必召集水師,咱們單艦過去便好。」

「將軍…」白提督面色微變,雖說已經確認過對面滄瀾人的身份。可是遠離岸口靠近那百艘艦船實在是有些大膽的做法。

「將軍乃…乃軍中首腦,還是小心謹慎為好。」白提督幾乎脫口而出九五之尊四字,好在腦子急急轉了個彎才改過口來。

蕭原似是不覺話中沒有說出的不妥,他輕笑一聲。

「人家是來送禮的,哪有不接的道理?」

白展還欲進言,蕭原身後的陳震卻是使了個眼色,水師提督自然不是等閑人,此番已然是「上意已決」他斂神點頭,對着身後艦船指揮官下了往江中起航的命令。

封天水師旗艦在萬眾矚目之下破開流水往江心駛去,對面百艘艦船仍舊平靜,領頭的是一艘豪華樓船,上懸賈氏商旗。自古軍商從來不是走在一條路上的龐然大物,此刻正規軍和一支商船隊相對,着實有些怪異的味道。

蕭原下意識地看向身邊那個黑衣人,明明知道看不清隱藏在風貌之下的面容是何神情,他卻能清楚感受到身邊人心緒的波動。

那黑衣之下的人自然是偽裝后的封天皇后明穗,這是她遠嫁封天之後第一次直面來自於滄瀾的勢力。再如何平復心緒,也終究難平熟稔和想念帶來的緊張。

而片刻之後,明穗輕聲平淡的一句話讓蕭原不由再度刮目相看。

「這些船吃水太深…恐怕送給將軍的禮物有些出乎意料。」

她這簡簡單單一句,所道出的事實卻是許多水師官兵都未曾看出的。

「正如你所相信…蕭原也相信明武帝只有實打實的手段,而不是在故弄玄虛。」

籠罩在黑衣之下的明穗沒有接話,似是又沉入了不為人知的思緒之中。艦船上一片沉默,唯有水波與風帆抖動的聲音交疊。半柱香的時間,封天旗艦已經和滄瀾隊伍前頭的樓船僅離十餘丈的距離了。

這個時候落錨浮於水面的滄瀾樓船終於有了動靜。沉重的鐵錨從江水深處收起,巨大的船身緩緩而動,示好一般的朝着迎面駛來的封天戰船側過了身體。

船舷船腹毫無遮攔,正對着封天旗艦艦艏火炮。兩人在炮口之前笑立,一個身着富貴錦衣,一人身玄色勁裝。

「來者可是蕭將軍?」錦衣男子朗聲問道。

「正是蕭某。」

「滄瀾賈氏商行襄理賈輝,滄瀾軍務部第三司指揮使孫瑞見過上將軍。」兩人聽聞蕭原應聲,相互欣喜的看了一眼。似乎都沒想到封天統帥竟在一日之內便出現在了他二人面前。

封天官兵聽得二人自報身份,大多數仍是不解背後意義。蕭原面沉如水,眼前二人一商一軍帶着如此龐大的艦隊聚集於此,不僅僅是當面直刺了封天腹地關卡的形同虛設,更是彰顯了滄瀾帝國和商聖聯手之後,已經對整個蒼歧建立起了無孔不入的滲透。

蕭原壓着心中微怒,忽然想到他身邊的那個女子。不知道她此刻是何心情,這場明武帝堪稱明智的聯姻已經擺在了面前。為了爭霸天下,那個滄瀾皇帝真的還像她心中堅信的那般…能保留所謂的痴情么?

然而明穗不會回答他,也不會讓他看到風帽之下的表情。蕭原把目光轉回樓船上二人。

「盟軍前來,蕭原本應恭候接風。可是兩位倏忽而至倒是讓本將軍有些措手不及。」

「非常時局當行非常之事,將軍統領萬民,相信能明白武帝陛下的苦心。」錦衣男子對蕭原諷刺的語氣置若罔聞,依舊保持着謙和的笑容。倒是那軍部出身的孫瑞面上閃過一絲羞愧,想來也是因為對盟軍有所欺瞞而虛心。

「本將軍既已前來,兩位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將軍既是心急,倒不如上船一敘?」賈輝笑道,輕輕鬆鬆地做了個請的姿勢。樓船之上的水手隨着這一句話往封天旗艦之上伸出梯板,竟是沒有等對方回答的意思。

封天這方水師將領面露異色,這一番邀請看起來不僅不算客氣,竟是還有一絲請君入甕的怪異感覺。

唯有蕭原面色不變踏上梯板,直接用邁步堵住了身後下屬們沒來得及開口的勸誡。可就是面對這般坦蕩,樓船之上的賈氏商人又拋出了一句讓封天水師嘩然的話。

「還請諸位將軍留步,船隊只恭迎蕭將軍一人大駕。」

此語自然引得一片騷動,更有不少水師將領破口而罵。而蕭原身後十餘名親衛更是瞬間目如寒刀。

孤艦相會也就罷了,滄瀾人竟然會提出讓上將軍、讓未來的封天之主不帶護衛親兵孤身上船?

「將軍若是不願…那賈某隻能和指揮使順水南歸了。」賈輝一介商賈,面對封天旗艦滿船刀兵鎮定自若,頗有幾分膽色。賈氏一門能富家蒼歧,門下倒有些能人。

「希望你帶的東西能讓本將軍滿意。」眾人詫異於滄瀾人的膽量,卻更詫異蕭原似乎沒有分毫拒絕的意思。

「滿不滿意只能將軍自己評斷。」

「不過本將軍還要帶一個人上船,若是覺得二位為難…封天也只能在此地恭送貴國艦隊離開。」蕭原掃了對面二人一眼,又對身後一個籠罩黑衣之下的人點了點頭。

「蕭將軍…」賈輝不料蕭原會有這麼奇怪的一個提議。可是對面上將軍的語氣毋容置疑。今日自己雖然表現得強勢,可若是對面的封天統治者真的不肯上船,借自己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這般掉頭回到滄瀾。

只是…為何非要帶一個人呢?賈輝想不清楚,封天眾將除了陳震之外也沒有人想得清楚。

眾目匯聚之下的明穗有些感動,可她只能跟在蕭原身後沉默不言。身前的男子一步步往對面樓船走去,不知道是因為氣勢還是明穗看不到的目光,對面的兩位滄瀾使臣都沒有阻攔的意思。

蕭原和明穗走至滄瀾兩位使節身前,打斷了二人對黑衣女子的審視。身後封天旗艦頗有劍拔弩張之意,自然是擔心上將軍安危。

「東西在何處?」蕭原對面前兩人問道,賈輝和孫瑞相視一眼,都不知道為何對方能如此篤定滄瀾是有東西要給封天上將軍看。

可是蕭原的確猜得正著,兩位使節也沒有故弄玄虛的必要。

「東西就在貨倉之內。武帝陛下曾給我二人下令,在將軍決定好這些東西用途之前,封天不能有第二個人看到。」

賈氏襄理與指揮使二人一同表態說道,其意仍是要求蕭原獨自去揭開明武帝贈與的秘密。

蕭原不由有些惱怒,心想自己既然執意帶着身旁的人上船,那便是毫不保留的信任。何等驚天秘密值得眼前這兩個使節如此小心翼翼?

「事關兩國生死,還請蕭將軍諒解。」

竟是一句話談及兩國生死!蕭原內心微震,隨即冷哼一聲。

「貴國陛下行事向來周全,蕭某本應承其意。只不過…二位口中的秘密越是駭人,蕭某身邊的這位就越當比我這個上將軍有權知道。」

此言一出,不僅僅是兩位使節眼神露出了震驚之色。就連蕭原身後一直沉默的黑衣人也顫動了幾分身形。

最先聯想到什麼的是身為滄瀾軍人的第三司指揮使,他怔怔回味蕭原冰冷的話,再度看向那個看似柔弱的黑衣人之時,眼裏已經有了激動和敬畏的目光。

只是當他激動得幾乎不自覺要下跪行禮之時,那籠罩在黑衣之下的人終於說話。

「孫將軍…此間不宜…」

聽到這個聲音,平湖將軍銜的滄瀾水師指揮使臉上喜色終於難以自制。北風刮過他久經風霜的臉,從他的眼角掠出一絲濕潤。

「郡主殿下…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明穗柔聲應道。

眼前的將軍明穗自是認得,他曾是跟隨已故滄瀾水師都統胡勛的一名副將。洛河一戰便是他率了一萬水師從水路阻撓著青川人的進攻。

時間一晃,已是一年有餘。從孫瑞的反應來看,這批隨着曾經太子出征的將士對於當年隨軍郡主的尊敬絲毫不減。

見到孫指揮使道出了明穗的身份,一旁的賈輝不由愣神。他低頭用餘光打量著這個一直被滄瀾人挂念的女子。

她這便是明武帝的心結,便是滄瀾和賈氏聯姻后賈妃一直未能登上后位的阻礙。

「如今,兩位可還要阻攔?」蕭原不喜賈輝的臉色冷言道。攝政以來逐漸磨礪的政治眼光讓他清楚的知道賈氏的態度。可是什麼貴妃國丈又能如何?她身後的這個女子,可是滄瀾的未央郡主,封天的賢德皇后!

「不敢。」賈輝恭敬道,能打理富可敵國的賈氏商行。他自然不是庸人,眼下蕭原的強勢和同孫瑞的動搖如此明顯,他又有什麼理由拿明武帝口諭來搪塞這位未來的封天統治者?

「這邊請。」孫瑞方見賈輝表態,便欠身指引方位。蕭原微微頷首,直接越過了賈襄理的身側。明穗繼續無言跟隨。似乎也傲氣的把賈氏丟到了一邊。

「這到底是示威?還是吃醋?」賈輝心底苦笑一聲,揮揮手讓船上的心腹把守着船口,轉身便跟着越他而去的幾人去了。

孫瑞親自引路,將幾人帶到了甲板之下。穿過了船艙繼續下行。這艘旗艦共有四層,除去最上的甲板,最下方的隔水艙。中間兩層船員的艙室與平常用於囤貨的貨艙。

孫瑞在艙室與貨艙的木梯前停下了腳步。

「蕭將軍,郡…皇後娘娘。」孫瑞轉身行禮道,對於明穗的稱呼顯得極不自然。

「此處不可用明火,請稍等片刻。」

蕭原與明穗相覷一眼,臉上都有些疑惑。而孫瑞自顧著滅掉了手中本來提好的油燈,在昏暗的船艙里掀開了幾扇隔板。

這一下,饒是見過風浪的蕭原與明穗都不由詫異起來。

有光亮取代了油燈昏黃的色彩,那是一種青白的光。毫不刺眼,卻將整個梯道里照得通亮。

「這裏一共大大小小三十六顆夜明珠,被分別鑲嵌在了四根手杖之上。」孫瑞說罷將手中的光亮朝着明穗和蕭原一人遞過一份。

「就算是最小的一顆,也夠在蒼歧最富庶的地方買下幾百畝田地呢。」明穗撫摸著那沉甸甸的手杖,上面最小的夜明珠也有握拳大小。這東西若是方在尋常市面,恐怕也足以抵得上數千兩的黃金。

「僅僅用來照明?」蕭原的疑惑中有些哂笑的意味。孫瑞默然點頭,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之時,他可不像眼前兩位大人物一般淡然。

「船隊中這些貨艙平日不許他人下來,而艙內又沒辦法用明火照明。故而我命商行里的匠師做了幾個這樣的火把。」有人從他們身後接過話來,不用回頭眾人便知是賈襄理跟隨到了。

「火把?」明穗念道。「人說賈氏富可敵國,倒是輕看了這天下第一富商。滄瀾和封天的國庫可沒有這般充盈。」

「亂世求生總得有些手段。」賈輝笑道,也唯有天下第一商行的襄理才能對這種評價自信受之。

「也難怪賈氏想要尋求滄瀾庇護,如此讓人眼饞的財富。若無舉國庇護,怕是在這亂世早晚會被分而食之。」蕭原不留情面道。青白的熒光把賈輝的臉色照得更加發白。

「其實…為何你們沒想過抓些螢火蟲呢?」明穗似是想到了什麼,頗為好奇的問了一聲。

艙內一片沉默,賈輝的臉色看起來更是蒼白了幾分。而蕭原和孫瑞的臉上似乎隱隱忍着笑意。

明穗不想一句無心之言起了這般奇怪的效果,她將「火把」往梯子的方向一點。

「還是先下去看看吧。」

幾人點着世間最為昂貴的火把,由孫瑞開道下了樓梯。滄瀾水師指揮使連連開了三道鎖。才讓幾人進入了貨艙之內。

率先鋪面而來的是略微嗆鼻的氣息,幾人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蕭原與明穗瞬間露出了驚訝不已的表情。

那嗆人的氣息這不是什麼不見陽光的霉味。而是帶着毀滅味道的**。在他們周身,層層疊疊數百個箱子,乾草夾雜。全然是這同樣的味道。

「這麼多**?」蕭原將光亮湊近了木箱,在孫瑞的幫助下撬開了釘死的木板。

青白的光亮下整箱漆黑的粉末被照成一片慘綠,蕭原用手指捏起一撮粉末在鼻尖嗅了嗅。

驚與喜同時浮現在他一直鎮定的臉上。

「怎麼了?」明穗也從眼前的一切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走到蕭原身邊同樣捏過了**粉末。

「這**的純度很高,對硝石和硫磺的提煉已經有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縱貫整個蒼歧,就算是碧珊海都沒有這個實力做出這等優良的**。」

「而且這麼多量,斷然也不是哪個小作坊能夠改進位作出來的。」明穗也發現了問題的關鍵。他二人何等人物,只要細作思考就明白了眼前這些**代表了什麼。

「孫將軍…這些東西?都是陛下交託的么?」

「是,但是末將不知出自何處。赤勒城被圍前的最後一條命令,便是讓末將和賈襄理運送這批東西到蕭將軍這邊。」

蕭原和明穗對視一眼,互相讀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動。

那些讓人絕望的境地,那些最壞的打算原來都是那個人心中早有定數的事情。

「陛下的禮物可不止這些。」二人來不及說話,本應只有四人的船艙里傳來了第五個聲音。蕭原下意識把夜明珠的光芒掃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人影從黑暗裏走出。

「臣周柏參見皇後娘娘,見過上將軍。」人影朝着明穗跪下,行了朝拜之禮。原本站立的孫瑞跟着跪了下去。唯有賈輝略顯尷尬的站在一旁,猶豫了一瞬才跟着俯身。

本非正式會面,又何來朝拜一說?

夜明珠的光芒照清了來人的面容,讓明穗驚訝地驚呼一聲。

而蕭原聽到了這個名字,也是彎腰回禮。在他的印象中,滄瀾帝國叫做周柏的大臣他只記得一人。

那便是滄瀾二等侯爵兼軍務尚書,樞密院副使周伯。明武帝昔日平叛最大的助力之一,可謂是滄瀾僅次於葉炎與舒洵的權貴。

「周尚書快快請起。」明穗慌忙攙扶下跪的男子,這位官至從一品大員的軍務尚書按禮如何也不應向帝后之下的任何人行跪拜禮。她此刻的身份雖是封天皇后,可此地卻不是封天的皇宮。

「娘娘安好,臣就放心了。」周柏捋捋鬍鬚一笑。他是滄瀾當朝資歷最深的官員,對於明武帝靈澈和未央郡主明穗來說都是一個看着他們長大的長輩。他這一跪跪的不是異國的皇后。而是在表達對多年來陪伴在滄瀾最偉大帝王身邊的女子的尊敬。

「想不到,尚書大人也來了。封天未禮待來客是蕭原的失職。」

「上將軍此言折煞本官了。本官鬼祟躲藏,早就慚愧不已。」滄瀾尚書笑道。

「只是陛下命令此間行動必須保密,本官不敢暴露任何行蹤,故而不示身份隨船而來。還請將軍海涵。」

「蕭原明白。」封天上將軍頷首道。

「只是不知尚書大人方才所言,滄瀾陛下所提供的援助似乎不止這些**?」

「光憑這些**,蕭將軍想拿下定雲恐怕還得費一番功夫。眼下十萬火急,我滄瀾也不能等待太久。」

蕭原沒有否認滄瀾尚書的話,對方的語氣只是陳述事實,並沒有對封天將軍指揮能力的任何質疑之意。

「所以陛下還替蕭將軍準備些可定大局的物資。就在這支艦隊每艘船的暗門之後。」

「可定大局?」蕭原沉吟一聲。從第一眼看到這批**開始,他心底對明武帝的雄才已經有了真切的認識。可這睥睨乾坤的四個字仍舊讓他有些震驚和失落。

這天底下真有那麼一個人,早就靠讓上天都嫉妒的才華謀划好了一切么?

「尚書大人所說的物資可是火炮?」蕭原思索之時,明穗開口道。她的聲音隱藏不住喜悅。似乎她從來都只會堅信,卻從不會對那個人的話生出一絲懷疑。

蕭原和周尚書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一個是因為覺得明穗所說的話駭人,另一個卻是因為被女子一句話道破了真相。

「娘娘果然是最懂陛下的人。」周柏心中暗道,他沉默的點點頭,讓對面帶着封天身份的兩個人情緒變得更為濃烈。

蕭原依舊震驚,明穗已是隱藏不住自己的喜悅。

「難怪這些船吃水如此之深,光靠這些**恐怕沒有這等分量。而要想攻破定雲,最大的障礙就是碧珊海的水師。恐怕在這世間要打敗一隻載滿火炮的艦隊,就只能依靠同樣厲害的武器了。」

「原來…天機會上的《營造天工》才是靈澈最大的助力。」

「娘娘聰慧。」周尚書笑道。從舒洵暗中轉移物資到這支船隊之時,他就消除了對前線戰局的擔憂。他甚至看到了青川人的覆滅,看到了滄瀾人光明的未來。

「原來如此。」蕭原苦笑道。早在天機會之時就聽聞了關於明武帝獲得傳承的消息。沒想到那份最初領會不到意味的傳承,竟可怕到讓滄瀾在短短几個月時間裏獲得了碧珊海秘藏了多年的工藝。

「數量如何?」蕭原斂去了失意的神色。不管如何,這些物資的到來已經預演了天下大勢的走向。二十年來的動亂,真的到了終結的時候。

「百艘艦船,火炮一千五百三十門。不論是射程還是威力,都遠遠勝過碧珊海軍的火炮。」周柏正色道。話如驚雷,響徹蕭原和明穗的耳際。

「一千…五百三十。」明穗幾乎喜極而泣。像是從年少時候壓在身上的包袱突然有一天被人揭去。

「看來安陽王真的選錯了敵人。」蕭原緊緊攥著**箱上的乾草。明穗這時方才注意到他的動作。一瞬間明白了些什麼。

如此強大的滄瀾,待到青川和碧珊海灰飛煙滅之後。盤踞西方的封天會不會成為靈澈復國路上最後的一塊版圖?

「上將軍。」滄瀾尚書似是早知事態會如此發展。他出言打斷了正欲說什麼的明穗。

「陛下有國書與將軍,還有口諭讓臣代述,可否借一步說話?」

蕭原自然沒有拒絕,他跟隨着周柏往貨艙深處走去,走到了明穗和兩位使節的夜明珠無法照到的地方,兩團光明在黑暗的艙室里遙遙相對,只余中間一片黑暗。

明穗此時喜憂參半。在封天的時間她雖然日夜盼著故國復興。可是那統一大業前原來還橫亘著最難跨越的一塊版圖。而這塊版圖裏更多的是國泰民安,更多的是一些尊敬和照顧她的人。

要勸他平定中原之後與封天共享蒼歧么?還是默然看着他用鐵血臣服這塊土地?

靈澈又會如何做呢?分隔許久,她竟是有些猜不透那個一直牽掛着的少年了。

他把自己陷入絕境,為了騙過敵人竟是犧牲了那麼多人。那個曾經宣誓效忠靈澈為朋友而不是帝王的少年呢?是否知道靈澈有着這樣的底牌?還是說放棄那支強軍本就是鐵血帝王為了日後的安定在剪除不安定的羽翼?

原來這些日子他過的並不必自己輕鬆快活。

蕭原與周柏的敘話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兩團夜明珠的光芒隨着二人歸來又合為了一團。明穗和兩位滄瀾使節等待着他們商議的答案。蕭原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對着明穗行禮。只簡單的說了一句該回大營了。

明穗知道此時不應發問。幾人也不再多言,轉身離開這間黑暗而包含毀滅力量的艙室。

周柏依舊留在原地,進來的四人原路返回到了甲板之上。

天明的世界需要太多的偽裝。蕭原恢復了平靜的面色,明穗依舊還是那個兩軍眼中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兩位使節相送至搭舷處,封天二人踏上了回到己方船舷的梯板。

兩人一前一後緩步歸去。

「讓你沉默的…是你的心事?還是…他的決定?」明穗在男子背後輕聲詢問。兩人停頓在江心之上。似乎只聽到江潮湧動的聲音。

明穗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害怕,她害怕聽到臣服和歸順的字眼。也害怕聽到蕭原任何一句不願合作的表態。

在她的生命里,故鄉二字好像被生生分化成了兩個部分。一片灑進了滄瀾土地,另一片卻在慢慢與封天的氣息融合。

原來所謂統一大業,並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事情。

「你放心,他的意思出乎你和我的所料。」蕭原終於開口,隨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明穗和他寥寥會面的記憶中,他從來也不會長吁短嘆。

「他訂下了新的盟約。只要他在滄瀾一日,封天永遠都是滄瀾的盟友。」

「他讓我全權支配這支滄瀾艦隊,所有的物資也永久歸封天所用。甚至**與火炮的製造方法,也會在會師之時交給封天。」

蕭原回頭干硬的笑了笑,沉悶地說道。所說的每一條都不是壞消息。既沒有威脅也沒有任何冷漠。

「他甚至諾言,封天每一分自己攻佔的土地,除卻青陽之外都可以歸於封天所有。這麼多優厚的條件,我的這個盟友實在是寬厚得嚇人。」

明穗默念著蕭原所說的每一個條件,每一條都驚動了她的心。這每字每句,都讓靈澈拋下了曾經誓死捍衛的復國統一信念。

這樣的條件,封天拿什麼作為交換?蕭原這番滿含心事的樣子,恐怕也是不相信這份優厚條件的真實性吧。

「我不明白靈澈在想什麼。可我相信他是個重諾的人。」明穗還是忍不住出言開解。

她相信靈澈不會是個言而無信的帝王。就像是兒時他說過今天一定要帶你跑出這皇宮與軍營,給你買最好吃的糖葫蘆帶你吃最好吃的陽春麵他就一定會想盡任何辦法帶你去做這些事情。

只是那時候,他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太子。自己還是那個只會跟在他身後的玩伴。

「我也相信。」蕭原知道明穗在擔憂什麼。他在舷梯上回身凝視明穗的眼睛。

「他並非毫無所求。」

「他給我這些優厚的條件,也只向我要了一個條件來回報。」蕭原微笑,眼神越過明穗順着水流往更南的方向望去。

「他讓我帶一句話給你,郡主殿下。我想你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他說…他…只想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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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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