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斷舍離

談話，始終沒有進展。

從我被帶進這個類似書房的房間已經快半小時了，灰大人在和老賀爭論，張大爺事不關己的擺弄著功夫茶，我則是一直糾結該不該插話。

灰大人和老賀爭論的主題是《新·優利卡》在我們手中是否合法。《優利卡》的版權還屬於加美，我直接用續作命名，遊戲內容也和《優利卡》極其相似，所以在法律層面，我們已經構成了侵權。

對於老賀說的事情，灰大人早有準備。一邊拿出一疊疊的資料，一邊說明以前的合同本身就存在自相矛盾的漏洞。

大概這些東西是ANH找到的吧，早上灰大人和李小姐見面時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

身為爭論內容的當事人，現在只能作為一個旁聽者，我的心情也不是一般的複雜。

做好了遊戲，但是很可能不能正常發售，這倒是我沒想到的。不過話再說回來，我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就算想到了也不會在意。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不是做遊戲來賺錢，我想做的只是《優利卡》。

「小雷，喝茶。」

低眉順目的張大爺猶如沒聽見兩人的談話，把一個小巧的茶杯推到我面前。

我端起茶一口喝完，然後拿着杯子看了看。

「怎麼？」

「為什麼喝茶要用這麼小的杯子？為了按杯收錢？」

張大爺臉上的皺紋笑了起來，「為了回味。」

「怎麼說？」

「小雷。」

張大爺捧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先聞了一聞，再慢慢的品了一口。放下茶杯時，茶杯與大理石茶桌碰撞出清聲脆響。

「你覺得這個地方如何？」

為什麼問這個？我疑惑的看向窗外。

「風景挺好，不過晚上可能蚊子有點多。」

「如果我讓你住在這裏，一個月只准外出一天，你喜歡嗎？」

「沒什麼吧，錢到位就行。」

聽起來不怎麼自由，仔細想想也沒啥，畢竟現在有的工作就一個月休息一天。

聽到我的回答，張大爺笑出了聲，「回答得太草率了，年輕人。如果你真的願意讓別人支配你的一生，你何必還做現在這些事？」

這種說教似的話讓我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這些人總是一副比我還了解我的樣子，到底是哪一方的原因？

「只是到那時候，你能懂得小口品茶的道理了。」

張大爺一邊幫我推來第二杯，一邊語氣平和的說着。

我垂着眼偷偷看向他。

儘管大爺的表情始終慈眉善目，但我一直能從他身上感覺到壓力。

真不想得罪這大爺啊......

「小雷。」

「嗯，在。」

大爺又要說話了，我把態度放端正傾聽。

「他們在說的事，你怎麼看？」

我看向另一邊的書桌上正在梳理合同條目的老賀和灰大人。

「難辦，那幫玩家又要罵我了。」

張大爺笑了幾聲，抬起頭望向老賀的方向，昏黃的眼睛眯了起來。

「有點年頭了啊，上次看到這樣的場景......有幾十年了吧。」

我瞟了眼張大爺，感覺不應該回話。

「小賀不是喜歡在細枝末節糾纏的人。你這次出的招，出乎了他的預料。」

大爺又憨憨的笑了兩聲，視線落回到我身上。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嗎？」

我歪頭想了想，「我可以說不能嗎？」

「說個大概？」

「大概啊......這是相信的力量。」

「相信的力量，哈哈。這樣啊，那可真是厲害。」

「是啊，嘿嘿嘿。」

大爺看起來並不在意，我也鬆了口氣，畢竟我的牛皮還沒想好怎麼吹。

「那麼，你讓冬雪做的東西呢？」

張大爺緊接着的問題讓我險些一口氣沒上得來。

「啥、啥東西？」

「說起來，還沒取好名字吧？我看冬雪做的可認真了，一定要取個好點的名字，」像是在談論孫女的家庭作業，大爺笑眯眯的說道，「就叫『斷舍離』吧？」

我無言了幾秒。

「您都知道了啊？」

「哈哈哈，小雷啊，你覺得冬雪這孩子能瞞得住誰？」

「但是我聽灰大人說的......」

「是的，她做出來了。」

「誒？張大爺你允許......」

「那是冬雪自己想做的東西，我怎麼可能不允許？」

「咕！」

迷惑化作怪聲從嗓子裏鑽出來。

「您是蘿莉控嗎？」

「嚯嚯嚯，我廢了你哦。」

好可怕！

慈祥的笑臉上冒出了青筋。真的可怕，第一次看見這個老人真的生氣。

「對不起，張大爺——不是，張爺！」

異世界鍛鍊出的危險感知能力讓我誠懇的低下頭。

「但是，那個......冬雪呢？我早上就聽灰大人說她在趕來的路上了。」

「被我扣下來了。」

「噫！」

腦袋裏出現了不好的畫面。

「你果然是......」

「啪啦！」

茶杯碎在了慈祥老人的手裏。

我就說這種茶杯不實用啊......

「冬雪為你做的東西，還差最後的實驗檢驗。」若無其事的將碎瓷片扔進煙灰缸，張大爺語氣平緩的說着，「算時間，現在應該要到了。」

「最後的實驗檢驗？」

我正在疑惑時，敲門聲響起。

張大爺笑着說了聲「時間算得真准」。門開后，穿着白大褂的冬雪博士在張大爺下屬的帶領下出現在門口。

灰大人和老賀的交談也停了下來，書房內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就在這安靜中，冬雪面無表情的向我伸出手。

「世界脫節了。」

「什麼？」

「我說，世界脫節了。」

我腦袋上冒出問號。

這是什麼接頭暗號嗎？我該怎麼接？

「啊！這是怎樣一個被詛咒的因果啊!」

我看向其他人，還好，不止我一個人不明白冬雪博士在說什麼。

「沒想到我竟然為糾正他誕生於世。」

語畢，冬雪垂下悲憫的目光。

「這是，莎士比亞？」

「《哈姆雷特》。」

博學的灰大人和老賀達成一致。

但是這並不能讓我明白什麼。

「冬雪？」

「雷雷的因果由我來斬斷......」剛才還一本正經的博士突然害羞起來，「我只是想說這個。」

「哦，這樣啊......辛苦你了。謝謝。」

這一下弄得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這孩子的中二病不是我傳染的哦——想向張大爺傳達這個，結果當我轉頭看去時，看到的是一個滿臉笑開了花的普通大爺。

這個大爺果然多少還是沾點......嗯，所以先前的反應才這麼大。

我還是找機會提醒冬雪和他保持距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