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月圓

004 月圓

洗去厚重**、臉色依然蒼白無比的奇花谷主,恢復了普通農民的打扮,一聲土布短打,踉蹌趟過一條河后,便正式踏上可以遠離太行山的路。

他走得很急,好像身後有什麼讓他恐懼的東西追趕他。

可惜的是,在前方,有人已經在等。

一個眉目俊秀的少年,背後呈扇形分列一支總數有三十左右的隊伍。少年穿織錦寶藍色衣裳,其餘統一素色灰衣打扮。

少年是主,灰衣人皆為輔,等級高低,明眼人一望可知。

桑星梓奔跑到近前才發現,急忙駐足,一雙線條尚屬分明的眼睛裏,因憂急、焦慮而微微泛紅的眼珠放射出憎恨的目光。

他要衝!

雙手扣了蜜蜂針,手腕一翻,密集如雨飛出。

那少年卻不着急,手上一把長劍,抖動間,便幻化出數不清的劍花。桑星梓的蜜蜂針被擋住,無一遺漏。少年使完劍招后,順勢手臂往前一送,那把已經沾滿「奇花化骨」的劍變成了巨型暗器,激射而來。

桑星梓使毒的功夫天下聞名,真刀實槍打鬥的功夫卻普普通通。

少年的劍,來得迅疾。逃,肯定逃不過去。

桑星梓從腰間取出一根杵藥用的鐵杵來,躬起腰來慌手慌腳把臉和胸腹一起遮擋住。少年的劍,碰了他的鐵杵一下,根本就有靈氣似的,拐彎加上側身翻轉,利刃如雪,桑星梓蓬亂的頭髮被斬斷數縷。

少年欺近身來,手上又多出的長劍招招不離桑星梓要害:眼睛、喉頭、心臟、小腹——他的劍,使得真叫一個好。桑星梓心知肚明,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從這個少年手下把自己救出去。

當然,他可以玉石俱焚,拼着被少年殺死,也要毒死這個少年。

可是,桑星梓無助又悲傷的是:做奇花妖名聲不好聽,日子卻還愜意。只要完成少年給他的任務,從太行山再回湖城奇花谷,他依然是逍遙自在的奇花谷主。

桑星梓被逼得着實沒了辦法,趴伏地上,馴服道:「並不是我故意想要毀約。實在是有厲害人物來太行山。」「嘎嘎嘎」的聲音低啞,叫人瞧不出半分假裝之處。

少年將沒碰他分毫的劍教給隨後跟上來的一名灰衣人,好整以暇回過身來,淡淡道:「莫要欺我,除了本少爺不怕你的蜜蜂針外,整座太行山,還有你桑星梓搞不定的人嗎?」

「確實是的。」桑星梓抬起臉來,繼續流露出恐懼的神色,「毒門有傳說,煩臉罩青氣、又可以吸收各類劇毒化為功力為己所用者,那就是毒門的至尊。」

「哦?」少年乍然聞聽這種說法,不禁眉頭微微一皺。

桑星梓見他有所觸動,急忙膝行半步,頭抬得更高些道:「這是我們這些人當中,從古到今流傳下來的規矩。見到毒尊,使毒者必須迴避。否則,尊者動怒,化毒為懲罰小人的利器。小人道行雖不錯,可也沒有抵擋尊者爺爺的本事。」說着說着,竟然流下眼淚來。

哦——

真是鱷魚也有淌眼淚的時候,世界上各種各樣的人,就有各種各樣的傷心事。

少年微吟,片刻后道:「他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

「你問的是——」

「你口中的毒尊!」

桑星梓恐懼之色再度加深,身體抖動如篩糠,半晌才說:「三郎。我聽同行之人叫他『三郎』。」

「同行的又是誰?」

桑星梓說:「『十三』,揚州來的,擅爪功。」

黃岡鎮客棧,休息過一日的殷十三纏着蕭三郎問:「三郎,你的意思,你就是毒門第一人。你看你看,鶴頂紅多毒啊,你能化,孔雀膽多毒啊,你也能化。奇花谷主的奇花化骨眨眼間能把一隻活猴化為膿水,你救治我的時間總比猴子化膿水的時間長吧,結果,不過皮肉裏面爛出一個洞。」

蕭三郎微微一笑:「那也很痛。」

「和命比起來,爛個大洞算什麼?」

蕭三郎便有些哭笑不得:「那給你爛一個好不好?」

殷十三連連擺手:「那可不成。我不怕疼,卻怕死。」瞧著蕭三郎又說:「和你交手時,讓我突然之間喘不氣來的,就是你那『月圓夢缺』神功吧?說是神功……」下面的話不太好聽,他便沒說。

蕭三郎不以為意,笑起來:「十三你是心直口快之人,怎麼突然支支吾吾不爽快起來了呢!」

殷十三受不得激,桌子一拍說:「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金縷衣、奇花化骨是毒,可是,那些到底都是桑星梓練出來的葯,是死物。三郎你的月圓夢缺,是神功,卻也是毒功。像讓我喘不上氣來這種法門,和中了毒是一樣的。」

「你說的倒是一點兒也沒錯,所以,我之前不告訴你我的名號,怕你不喜。」蕭三郎舉止風雅,說出話來,也禮數周全。

殷十三被噎住,咂了咂嘴最終還是放棄抨擊蕭三郎的想法。

兩個人在大堂吃早飯。

早飯吃罷,殷十三問蕭三郎:「你說你從苗疆來,到這太行,馬上還會去哪裏?」

蕭三郎說:「我要找一個人,沒找到之前,哪裏都要去哪裏也都可以去。」看殷十三:「你呢?你昨天和我一樣路過小樹林,行俠仗義想替慘死的長遠鏢局鏢師報仇,如今已經知道殺人的是誰,今天還要去追殺他嗎?」

殷十三想了想,說:「我倒是可以這麼去做。但是——」

蕭三郎等他話的下半截。

殷十三老臉一紅,雖不好意思,但還是坦白:「我是怕自己沒有本事殺得了他。」

蕭三郎一聽,頓時「哈哈」大笑。

他們到底還是約好了去追奇花妖。因為桑星梓殘害無辜,不管出於俠道,還是毒門當中也有不可濫殺無辜的規矩,他們這兩個人,最終都是要先除之而後快。

從百年大槐樹下面開始,跟着癮君子飛奔了半天,最後來到一條河邊,癮君子茫然轉圈不再前進。

蕭三郎把癮君子拈起來收好,然後嘆息一聲:「癮君子怕水,桑星梓過了這條河的話,它就追不到。「

殷十三想到昨天桑星梓可是認出了「月圓夢缺」功,「那麼,三郎你倒是說說看,你的老底,他是不是都已了解了呢?」

蕭三郎說:「大概吧!」

「因此,他才想出這種躲避癮君子的方法。」

蕭三郎認真思忖,點點頭:「極有可能。」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蕭三郎坐在一棵倒伏的大樹上,耐心瞧殷十三在原地走來走去。殷十三走了好一會兒,突然雙手一拍,高興地說:「我曉得、我曉得了!」

且說在黃岡鎮南有一個山神廟,下午時分,廟裏走進一夥山賊。他們穿着顏色各不相同的短裝,背上刀槍劍戟也鬆鬆垮垮。進廟后,沖坐在神像右側的三人隨便躬身,唱了個諾。其中一對夫婦模樣的當中,女子揮揮手,讓大夥兒找地方坐下。

山賊們奔波了大半天,這會兒正是埋鍋燒飯的時候。煮了一大鍋黃豆燜野豬腿,香噴噴的,一群人圍着盛豆子又抓豬腿肉啃。夫婦模樣的人裏面女的就對旁邊那個鬚髮雪白年過花甲的老者說:「太叔公,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太叔公閉目不答,手伸到腰上摸了個褡褳過來。褡褳裏面有炒米,太叔公就以此為食。

婦人碰了個軟釘子,一肚子不開心。有求於人似的,只能撇撇嘴,接過丈夫遞過來的藍花大碗,一點兒也不斯文大吃起來。

吃着飯,婦人問手下:「還是沒查到桑星梓到底藏在哪個地方嗎?」

手下人七嘴八舌道:「嫂子,林子這麼大,難找啊。」

丈夫說:「素芳,奇花谷主是個危險的人,要我說,找也找了,走個人場。沒找到,那最好。」

「最好你個屁!」婦人啐了當家人一口,接着罵道:「我班素芳倒了八輩子血霉找你這個窩囊廢的笨蛋。走什麼人場,你以為我就是走走人場,才找那個桑星梓嗎?紫金劍神丟在了太行山,就算我們不巴結著去找,你以為,這事兒過去,我們會落什麼好?江湖上,以後誰還承認你丁承四這個陰陽離合劍的傳人?我班素芳也會因為跟了你這個窩囊廢,而徹底沒戲唱。」

丁承四嘟嘟囔囔,大概意思:「沒戲的早就沒戲……」

班素芳氣得要命,一腳踹他屁股蛋兒上。

山神廟外面傳來一陣人歡馬嘶。丁承四很想表現,搶在班素芳前面跳起來。班素芳揍了他肩頭一下,丁承四讓開道路,讓老婆先過去。

山賊們跟在男女當家後面,一窩蜂擁在廟門口。

一個胖子跌跌爬爬從外面滾過來:「大當家、二當家,禍事來啦、禍事來啦!」

班素芳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讓他好生站住,厲聲問:「什麼禍事?」

「玄門、玄門的人……」

「玄門!」班素芳那張做慣了賊只剩潑辣氣的臉頓時一白。再看胖子,一條趕得上尋常人一條大腿的膀子上,刀劈出來血槽,張開得如同平白長出來一張老大的嘴巴。深可及骨,鮮血淋漓。

再往對面看去,嗬!十幾匹馬停下來,一堵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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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神鷹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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