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真相

342 真相

肖靜虹盛情挽留,母女之情卻不過,雲杉只好連同家人一連住了好幾天。第八天上,為了避免糾纏,雲杉早早收拾了行禮,和程倚天一人抱一個孩子,悄悄離開。

回到淮水,繼續乘船進發。又經歷程倚天的暈船、沈越的哭鬧,一家人又在三天後登岸。

上岸的地方是樊陽。

程倚天看到界碑上「樊陽」這兩個字,剛剛恢復的臉色頓時一變。

雲杉看在眼裏,很是詫異:「怎麼啦?」

「沒事。」他剛說完,又改口,「噢,不,實話講,是想起來一件往事。」這件往事和肖靜虹有關,但說到最後,扯動他情腸的,則是華淑琪。

「也是迫不得已,不能被捲入太子和燕王之間,也不好收回已經同意將華淑琪獻給涵國公的章程,只有同意杜叔叔派出水鬼,在樊陽這裏,將淑琪乘坐的船鑿沉。」

雲杉聽他說完所有前因後果,發現自己也是局中之人,不由也很自責:「我也是害她離世的罪魁之一。」

他們夫妻越想越對不住華淑琪,乾脆決定去附近的集鎮買了紙錢和祭品,將孩子托給客棧里老闆娘照顧,然後去河邊祭拜。

程倚天斟了一杯酒,灑在河岸上:「淑琪,若有來生,我定還你的深情厚意。」

雲杉灑了一杯酒後,則說:「來生我們還能有緣再聚,我一定真心真意,只將你當作妹妹。我的,便是你的,你想要的,我也一定想方設法,助你得到。」

燭火搖晃、香煙裊裊中,真情寄託了哀思。

夫妻並肩佇立,看着奔流不止的淮河水,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傾訴:「既有此心,何必等待來世?」

程倚天連忙轉身,同時將雲杉往身後一撥。兩個人兩雙眼,定睛一看。「我的老天!」程倚天和雲杉一起失聲驚叫。

只見隔了沒多遠,一人亭亭而立,江風帶動淡藍色裙子不停搖擺,嬌柔婉轉如她,幾乎又要仙去一樣。

「華、華淑琪?」

雲杉瞠目,程倚天更是目瞪口呆。

但見華淑琪一步一步來到近前,青天白日,陽光映照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這眼睛、這鼻子,無論是雲杉,還是程倚天,都太熟悉,以至於絕對不會認錯。

饒是如此,雲杉還是問了一個問題:「真的是你嗎?金陵華家的六小姐?」

「雲姐姐不會如此健忘吧,你是不是連那個叫『奇花谷』的地方,都一起忘記了呢?」

「對,是奇花谷。」

她們的初遇,除了逸城幾個人呢,其他人都不知道。這確實是真的華淑琪無疑了。

「可是……」

她不是死了嗎?

回到客棧,他們團團坐在前庭的雅間里。華淑琪親手給程倚天斟酒,也殷勤為程倚天夾菜。

「倚天哥哥,」宛如隔世重見,她眼中的深情未曾消失,反而越見濃烈,「剛才你在河邊說的話,都是真的吧?你終於了解我對你的深情,也真的可以接受了嗎?」

程倚天無言以對,喝了酒,也吃了菜。

華淑琪眼波如同深沉的秋水。

他渾身發熱,喉嚨發乾:「淑琪,那個……我是說——」原以為是無需兌現的空話,但是,此時此刻立刻翻臉不認,他又怎能做出來?

雲杉坐在旁邊,椅子上如同長滿了刺一樣。

丈夫和舊情人重遇,要撮合他們的話也是從她口中親自說出。和程倚天一樣,她也無法做一個厚臉皮的人,不認那個帳。

倒是華淑琪深情款款,倚天哥哥雖然尷尬,卻再沒有嚴詞拒絕。接下來應該發生什麼?她又何必再在這裏平添尷尬,讓大家都不愉快呢?

所以,她乾脆站起來:「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你們久別重逢,定有很多話,我就不打擾了。」

程倚天急忙叫她:「雲兒!」

雲杉心裏面不願意,可是話說出了口,還是得認!背對他們,她艱難道:「按照方才我們在河邊說的吧,淑琪妹妹一路走來不易,你好好待她。」奪門而出。

程倚天起身便追,被華淑琪繞過桌子攔住。

「我這會兒就想和你一對一吃完這頓飯,不會我並沒有死,連這件事,你都不能答應我吧?」

程倚天也不得不妄作那樣的「小人」:「淑琪,請你原諒我。那話是我說的,可是,並不是指這一輩子。雲兒和我,孩子都生了,我這輩子負了你,不能再負了她。我說的是來生,來生再遇,必定赴湯蹈火也還了你的情誼,好嗎?」

「我不要!」華淑琪用力抱住他,「誰知道來生怎樣?再也遇不到了,我不是徹徹底底虧了嗎?要還就這輩子還吧,我也不要你的人,陪我幾日,吃吃飯飯,喝喝茶,我就心滿意足了。只要是我們兩個,只要是我們兩個!」

眼淚不停滴落在手上,程倚天無奈,唯有嘆息。

「我坐的船在水裏沉了,我落了水。也不知道怎的,醒來后,人就在淺灘上……」華淑琪偎依在他懷裏,喁喁說着,「也不知為什麼會這樣,許是天意,天意不絕我。」

「對不起。」

「為什麼這麼說?」她抬起眼。

程倚天內心掙扎,但還是和她說了實話:「是因為無法對涵國公交代,只能造成觸礁沉船的假象。」

華淑琪驀然冷下來的眼神里掠過痛苦,好一會兒,她才環抱着自己的肩膀,努力讓自己穩定下來。

程倚天抱歉道:「我知道我對你做了很多很多不應該的事情,如果,你想打想罵,我絕不還手或還嘴。」

「這種事情,打了你,罵了你,又有何用?」華淑琪雙肩顫動,不住哭泣。好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才把哭聲止住,「也罷了,感謝你這麼坦白。這樣的事情上,並沒有花言巧語再欺騙我。」又為他滿了一杯,「倚天哥哥,你再喝。」看着程倚天把酒杯端起來,她含着眼淚喃喃道,「從我第一眼看見你起,當時我就有那樣一個想法,我要依靠上你,然後過上和我曾經完全不同的生活。雖然我會佔你一些便宜,但是隨之我能回報給你的,是我的人,還有我的心。無論為你做什麼,我都會很開心。但凡和你在一起,我就會很幸福。那,是多麼美好而又純粹的想法呀。」

她一邊說,一邊繼續給程倚天夾菜。

程倚天來者不拒,低頭凝聽。

雲杉將沈靈、沈越接回來。在房間里,左等程倚天不回來,右等程倚天也不回來。整整一夜,她和衣而眠,第二天天光大亮,華淑琪前來敲門。

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今天的華淑琪盛裝打扮,華美的頭飾下,精美的妝容使得她那張本就十分不錯的臉嬌美如花。兩頰紅潤潤的,一雙眼睛春水盈盈,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雲姐姐。」她還很禮貌的萬福。

雲杉心一沉:「我們,真的成了姐妹了嗎?」

「雲姐姐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倚天哥哥昨夜和我會發生什麼,不用我說得太直白吧。」華淑琪練過聖女經,眼波流動,媚態橫生。便是女人,碰到那盈盈的眼波,心也止不住砰砰亂跳。

雲杉出身蓮花宮,什麼都心知肚明,暗暗哀嘆,驀然一笑:「好啊,終於圓了妹妹的夢。」

華淑琪含笑不語。

她心裏塞了一團扎滿針的棉花,又嘔又氣,猛地站起來。把沈越背在後背,懷裏抱着沈靈,她草草收拾,便要出門。

華淑琪冷冷笑着,嘴上卻叫得親熱:「姐姐要去哪裏?」

雲杉恨得牙根都癢了:「散散心,等你們的事情都完了,程倚天還有意思的話,等他來找我們娘仨!」

「大概倚天哥哥暫時不會這麼想呢。」

雲杉更是氣得不行,急匆匆走了十幾步,轉身才道:「那就整個兒把他都送給你吧。」

盛怒之下,她沒有注意到華淑琪眼底流過的寒光。她也完全沒有料到,此時此刻,在華淑琪所住的房間里,程倚天頭腦昏昏沉沉,手腳也全都開始麻痹。

華淑琪把程倚天脖子、雙手、雙腳,全用一指粗的鐵鏈纏住。

程倚天控制不住總是想睡覺的大腦,乾勁、坤勁便散兵游勇一樣散落在四肢百骸間,心裏再想,它們也無法準確集中在手上某一個點。

「你給我吃了什麼?」他還能說話。

華淑琪伸手撫摸他的臉:「十日無心散。無色無味,十日連用,渾身上下,包括大腦,都會變得特別遲鈍。」

「十日,無心——可我才和你相處一日。」

「可是肖宮主已經招待你七日了呀。」

雲杉雇了馬車,讓馬夫往啟源方向走。中途她來到一個莊子,對守庄的庄丁說:「把劉洪易叫過來。」

劉洪易是該處管事的別名,上面交代過,唯有蓬萊閣的瑞祥郡主會知道。雲杉既然一口可以報出來,庄丁立刻明白:「您是郡主!」

劉洪易聞訊,飛速現身:「屬下劉洪易,參見郡主。」

雲杉把沈越、沈靈交給乳母,讓劉洪易即刻派人盯着樊陽那邊。程倚天連續兩日呆在華淑琪的房中,華淑琪日日笙歌,夜夜歡度,這些消息都讓她火冒三丈。

「可惡、可惡!」她對劉洪易說:「你給我備車。」

「郡主這是想做什麼?」

「回蓬萊。」

「啊?」劉洪易大吃一驚。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去蓬萊要船。」

「鷹王的天眼你一處都不知道嗎?」

劉洪易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屬下惶恐,屬下——這就為郡主前去張羅。」

蓬萊閣離熙朝很遠,但是,在蓬萊和熙朝之間的一些小島上,會備有屬於白鯊艦隊的船。這些船都很大,提供給天都高級人員往來於蓬萊和熙朝之間。

天眼,就是為鷹王搜集情報的。

現在,雲杉突然要回蓬萊,一天不到,天眼的消息便傳過來。

劉洪易從鷹腳上解下竹筒,急匆匆來見雲杉:「郡主,有船。」

「我三日後到達東海的話。」

「船即時便能在海邊等候。只是……」

隔了一天,沒去理樊陽的事情,雲杉之前勃然而起的怒意不由得慢慢平復。

劉洪易察言觀色,勸她:「郡主,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程公子又是經歷過很多波折、磨難,一點點小事情,屬下覺得,還不至於就此分別,日後再不相見吧。」

「你知道他在頤山老家就有一個小妾嗎?」

「所以說,就只是妾嘛。」

「是『妾』,我心裏也很膈應!更何況,我還在這裏,他就、就那麼無恥!」

劉洪易不好說太多,搓著兩隻手,只一副欲說還休的尷尬樣兒。

但是,雲杉的怒意被這三言兩語又沖淡了些。她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過了會兒,停下來:「要不,我去樊陽找他一下?就算他不得不納華淑琪為妾,好歹,也得經我首肯,對不對?」

「對對對!」劉洪易終於把她勸回了頭,「進一步懸崖絕壁,退一步海闊天空嘛。郡主還是顧念著和程公子的夫妻感情為上。」

外頭有人進來:「啟稟郡主、老爺,有信。」

雲杉把信接過來,拆開剛看了會兒,臉色劇變,手好像生病了一樣不停抖。劉洪易詫異問:「郡主。」雲杉扔了信,往外飛奔。

剛到大門,只見兩個人正和門房上人說話。

「請問,這兒有一位雲杉雲姑娘嗎?噢,」說話的男子說到這兒連忙改口,「在你們這兒,她應該叫瑞祥郡主。」

雲杉一看這兩個人,疾步迎上去:「燕無雙!」又看了看說話的男子,「你是昔日玄門少主燕霆?」目光掃過二人,「你們這是從少室山來嗎?」

燕無雙喜出望外,又一把抓住她:「雲姐姐,大事不妙,爹知道倚天哥哥從關外回來,已經設好了圈套。」

燕霆接着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會兒,程公子已經和我爺爺當初一樣,中了招。」

「是『十日無心散』。」

雲杉剛才接到的信,來自於肖靜虹。肖靜虹沉淪在上官劍南許久未有的對她的依賴中,飄浮、得意了十幾日,終於,這天凌晨猛然從夢中驚醒。

惶惶之中,她彷彿看見了姐姐。

肖靜瑤穿着一身綉銀色鳳凰的長裙,緩緩走到她的面前:「么兒,還認不清自己的樣子嗎?不是因為身為我的妹妹,那個來自於長江邊的漁郎,怎會全心全意迎奉你一年?不是因為我的兒子同時擁有我和小飛本事,現在的神劍派掌門,又如何能許你日後可以留在身邊?我死了,天兒是你的支柱。現在,你要親手毀了你自己的支柱,你的天,一定會塌的。」

蓮花宮曾經的繁華,一朝破碎於上官劍南絕情的往事,烈火燒出的印痕一般,那是怎麼假裝暫時性失明也沒辦法忽略的。

算算她第一次給程倚天下毒,這已經是第十天頭上。

十天,十天可以讓練了六十年金剛經的燕弘老門主形同廢人。她知道程倚天厲害,可是,再厲害,人還是那個人。過了今天,程倚天一樣會被廢掉。

她和華淑琪,一樣都是上官劍南棋盤上的棋子吧。不過就是為了在這個世界上,上官劍南再也找不出第三個程倚天拒絕不了、同時也能忠心神劍派的人罷了!

華淑琪對程倚天有被辜負的仇恨。

她呢?肖靜瑤是她的親姐姐,程倚天是她的親侄兒。雲杉是她的獨生女,程倚天還是她的女婿,是她親外孫女、親外孫的爹!

雲杉從小被她遺棄,但是,一直沒有拒絕蓮花宮紫箭侍女的身份。

程倚天掌握武林權力之後,對她也很多照顧。

一邊是她一直深愛着的上官劍南,但那一邊,才是和她血肉交融的真正至親!

「是我娘,先給他服的葯。」雲杉的心,被這樣的消息撕扯得生疼,「這是那個人潛伏在鳳凰教一年,私下裏找到並配置的藥物。連我娘都猜不透其中的配方,就是為了必要之時對付單憑他本事無法對付的人。」

「你說的是我爺爺?」

雲杉點頭:「我娘在信上是這麼說。」

「那肖宮主呢?」

「她覺得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醒了,厭倦了,加上無顏面對我,這會兒應該走了。」

「那我們現在趕緊去找倚天哥哥呀!」燕無雙着急大喊。

三人聯袂上路。

剛奔過一片樹林,大樹上,突然飛身跳下來一個人。此人仗劍而立,「哈哈」笑道:「燕公子伉儷,這是要去哪裏啊?」

燕霆責無旁貸,站在雲杉、燕無雙身前:「華山派的鄭掌門,你也加入這場誅殺逸城公子的陰謀中了嗎?」

鄭曉峰冷冷笑道:「天魔之子,本就人人得而誅之。他父親當初在斷天崖,殺我同道那麼多人,今天,不過讓他這個做兒子的血債血償而已。」

「上官劍南掌握了整個武林,對你華山派未必就有好處!」

「是嗎?」鄭曉峰長劍一擺,劍尖指地,「先請燕公子武藝上切磋了再說!」

大力金刀對碧雲彩虹劍,燕霆內力不足以壓制鄭曉峰,招數上的變化卻又遜色不少。燕無雙和他雙戰,也是左支右絀,被逼到絕處,不得不使出九花落英劍,但也只是支撐片刻,很快就被鄭曉峰用北霄功硬打,兼顧著燕霆,鄭曉峰的劍和燕無雙的劍不停碰撞,燕無雙屢屢胸口發悶,手臂發麻,虎口劇痛。鮮血沿着劍柄往下流,燕無雙咬緊牙齒,也難以硬扛。

鄭曉峰找到機會,一指點中她肩頭穴道,又飛快抖了幾個劍花,在燕霆閃避之時,飛起一記兜心腿,將燕霆窩心踢中。

燕霆橫著飛出去一丈開外。

人影飛快欺近,鄭曉峰明白這是一直閑在旁邊的雲杉來襲,不由輕蔑冷笑。可是,讓他十分震驚的是,就在他變招使用碧雲彩虹劍里最厲害一記殺招——吹星如雨、打算一舉殺死這個和他有着殺子之仇的女人時,幾道雪光以堅定不可阻擋的姿態,直撲自己的脖子。

他可以繼續他的招式,但如此一來,他必定要把自己的脖子送到這幾道雪光上。

而且,對方來得快,他變招在後面,身法也不佔優勢,極有可能幾道雪光已經削斷了脖子,他的劍才落在對方胸膛之上。

吹星如雨,顧名思義,招式精妙、變化多端。

便是這多端的變化,延誤了最重要的時間。

關鍵時候,鄭曉峰不得不回手防守,撤力之後的劍力道消失了至少一半,被對方几劍砍得火星四濺。

雲杉拼上了全力,讓堂堂華山掌門站在地上平退出三尺。鄭曉峰移過的地面,多出來兩道深深的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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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神鷹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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