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你我（十五）

2013年4月

江雲煙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歡快的生日歌充滿了整個公寓。

明亮的燭光在眼前模模糊糊地搖曳。

「姐姐，姐姐，我們剛才許了願哦！」

團團和圓圓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看向江雲煙。

「你許了什麼願？」團團問。

「你先說！」圓圓酷酷地一甩頭。

「我希望——能快點兒長大！」

「喂，你怎麼和我許一樣的願！」

在圓圓的一聲悲嘆中，江雲煙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兩個孩子。

哪兒有人許願盼望自己快點變老的？

「因為——」

團團和圓圓笑顏如花。

「只有快點長大，才能保護姐姐呀！」

「姐姐，以後每年的生日，都要陪我們一起過哦！」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牽住了她的手。

她默然淺笑，沒有回答。

「今天晚上，哥哥和姐姐要出遠門，一會兒我送你們去湯姆哥哥和愛麗絲姐姐家過夜，你們一定要乖乖聽話，不能調皮哦！」

「今天晚上要在他們家過夜嗎？」團團立刻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他們家的那個小妹妹，頭髮卷卷的，有一對藍色的眼睛，長得好可愛哦！」圓圓的臉上也飄起一抹紅暈。

「姐姐，姐姐，你什麼時候也生一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妹妹呀？」

兩個孩子純真的眼神像夜空裏閃爍的星星。

「團團，圓圓，我們來吹蠟燭吧！」

她輕輕抽出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伸出去的手指卻擦過燭火微微一顫。

「姐姐，你被蠟燭燙到了嗎？」圓圓連忙用兩隻小手捧起她的食指，一下接一下地吹氣。

看着圓圓細心認真的樣子，心裏被觸動了最柔軟的地方。

「圓圓，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以後都要照顧好團團……」

因為——姐姐以後不能再照顧你們了……

把兩個孩子送到湯姆和愛麗絲家，她穿着白襯衫牛仔褲，背起牛仔的雙肩包，一個人來到車站，踏上了駛向C大的火車。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迷濛細雨。

多美的雨景，可惜眼睛卻看不清……

想起離開倫敦前，自己把那塊綉著麗莎*格林字跡的手帕交還給愛德華時的情景——

老人獵鷹一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我再也不需要它了！」

「你要辭職？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我——知道！」

因為——我以後再也不能做一個設計師……

她默然不語地搖搖頭，離開了董事長辦公室。

「小女孩，這裏好像是我的位置……」一個棕色頭髮的老奶奶走了過來。

「哦，對不起！」連忙站了起來，掏出車票，視線有些模糊。

「你的位置好像是59C，在那邊！」老奶奶和藹地對她一笑。「你沒有看見嗎？」

她臉上掠過一抹驚慌，隨即略一頷首，擠出一絲禮貌的笑容：「不好意思，今天我忘記了帶眼鏡！」

傍晚的時候，C大的校園裏已經是一片人頭攢動，燈火輝煌。

他，還沒有到嗎？

分明約好了，開完會就趕來的！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獨自來到後山，走進兩人約好見面的小教堂。

教堂的牆壁上嵌著彩色的玻璃，一排排整齊的板凳上擺着聖經，神台的右側擺着一架有些破舊的黑色鋼琴。

無論什麼時候，這兒永遠是這麼安靜和祥和……

她在一張木凳上坐下。

雙手合在一起，虔誠地閉上眼睛。

「美麗的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許了什麼願望？」黑暗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

一個挺拔俊俏的身影從後方走來，一直走到鋼琴邊，優雅地坐下掀開琴蓋。

手指輕輕流轉間，成串的美妙音符，像行雲流水一般緩緩從他指間傾瀉而出。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靜靜聆聽着琴音。

月光下彈琴的人似乎有了一絲笑意。

「窗台上有你最喜歡的白蘭地！」

她微微一怔，淺淺笑了起來，藉著月光走向窗枱，果然，那兒放着一瓶酒和兩個玻璃杯。

坐在地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在幽幽的月光里悠然品味起來。

倒是相當不錯的佳品。

「四年前，我生日的那一晚，宴會結束后，我們也曾一起坐在這裏看星星！」

他低沉而動聽的聲音和恬靜而悠揚的鋼琴聲。

「那一天……我忘了帶你的生日禮物……」

她低下頭，下意識地去摸背後的雙肩包。

其實，不是忘記，只是彼時太過拮据，那件寒酸的禮物怎麼也拿不出手……

門外忽然有叮咚的響動，是管理員鎖門的聲音。

「糟糕，門被鎖上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別怕，早上就會有人打開的！」琴聲戛然而止，他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坐在她身邊。

即使在近乎黑暗的視線里，仍然能感受到他清亮而溫柔的眼神。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有密室幽閉症？」她垂眸低語。

「很久以前，和你去中餐館打工的那一次。」他淡淡答。

「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你！」她咬住唇：「因為小時候太調皮，每次在孤兒院想爸爸媽媽，就會大哭大鬧，老師拿我沒辦法，只好把我關進小黑屋，讓我自己一個人哭到天亮……」

「那時候你要是認識我就好了！」他輕笑。

「咦？」她抬起一對驚訝的眸子。

「一直陪着你，你就不會這麼怕黑了……」

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他的俊顏，他的大手已然把她的頭按在他肩頭。

「我從來沒問過你……」他眼中斂了笑意：「你——為什麼會在孤兒院長大？」

「因為——爸媽分開后，媽媽去了日本，爸爸工作太忙，誰也不肯要我這個調皮的女兒！」

她沉默了一秒，笑了笑。

「其實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誰也不願意帶着一個累贅過日子。」

他擁着她小小身軀的手默然收緊。

「直到研究生畢業那年，爸爸生了一場重病，我開始擔負起養家餬口的擔子，我和爸爸之間的關係，才逐漸好轉……」

「這個——就是四年前，你不辭而別的原因？」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她把瑟瑟發抖的身子都藏進他懷裏，抬起頭，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嘻嘻的笑臉。

「羅伊，記得在農場的時候，你唱過那首《傾聽你的心聲》……」

「嗯……」

「這一直是我最喜歡聽的一首歌！」她一臉的甜蜜。

「那你……聽到自己的心聲了么？」他的眼光定格在她甜美的笑臉上。

月光從窗口照射過來，輕輕灑落他們滿身。

「今晚我也要給你唱一首歌！」

她親了親他臉頰，起身走到鋼琴邊坐下，雙手在琴鍵上輕快地飛舞起來。

「這首歌的名字，是《今夜，我感覺離你很近》!」

輕輕地閉上雙眼

感受你的心境

時光逝去

我宛如幽魂般地遊走

從未知覺自己穿越過的事物

你觸動我的心弦，教我屏息

風兒捎來的耳語，如此地輕柔

就讓耀眼星辰將愛注滿我們的夢想吧

你握着我的鑰匙

你引導我方向

今夜我感覺更接近你

你打開我心房，照亮了我的天空

每當我需要朋友時，你就會陪伴在我身邊

我多麼希望我們兩個能合而為一

我多麼希望我們兩個能永遠在一起

永不分離……

她一邊彈一邊輕聲唱。

他的笑容在鋼琴聲中乾淨而溫暖。

時光彷彿回到四年前。

「雲煙，你知道嗎？」他眼中浮起一抹溫柔的醉意。

「就算你永遠都是那個剛見面時，連英語都說不流利的小女孩，我對你的心也永遠不變！」

流暢的琴聲悄然跑了音。

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落在琴鍵上。

悄然去看月下的那張俊顏。

有你這句話，這一場英倫夢，我便不後悔曾經來過……

但願，夢醒的時候，你會把我忘記——

等到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射進來的時候，她從他的懷裏悄悄起身，把背包里的山地車模型放在他手邊，在陽光下對着熟睡的他淺淺一笑……

梳好我亂髮，整理好行裝，背起我行囊，路就在前方——

從今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MissJ——

也不再有格林夫人……